《小偷家族》：悲傷的是，我們沒有愛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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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的電影，看一部覺得好，多看幾部，則會愛上。
這幾天正逢深圳百老匯影城舉辦是枝裕和電影回顧展，在看完《小偷家族》之後，第二天又接連看了《無人知曉》《如父如子》《步履不停》。
作為從來沒有去過電影節的人，終於體會到了一點匆忙又美妙的趕場樂趣。
這次影展名為「是枝裕和的生活宇宙」，可以說非常貼切了。他的電影確實很有互文性，不僅是演員的重複使用，所有影片也似乎是同一個主題的變奏。
我是先看了《小偷家族》，第二天再看《無人知曉》，發現這兩部片子確有不少相似之處。
首先是題材。兩部電影都對準了社會中的邊緣人，一個是被媽媽拋棄的兄弟姐妹，一個是由陌生人組建的「小偷家族」，他們相依為命，努力隱藏自己不被看見。小心翼翼地活著，卻終於活不下去。
其次是敘事節奏。兩部電影的前半部分都自然、溫馨，即使講的是一個破碎、孤獨的故事，但日常生活中也總有歡笑。色調溫柔，節奏明快，導演從來不賣悲慘，儘力給每一個人物自足的天地與尊嚴。當然，在最後，這歡快與溫馨被打破，殘酷的現實暴露在眼前，夢醒了，電影散場。
相較而言，《無人知曉》更為殘酷。它改編自真實事件：
1988年1月東京西巢鴨地區一名母親為與男友同居，留下長子（14歲）及三名分別七歲、三歲及兩歲的女兒在家。四名孩子無戶籍，沒有辦法上學。
其後兩歲的幼女因偷吃長子損友的泡麵而被毒打致死，當中長子亦有踢傷妹妹，之後把屍體埋到埼玉縣秩父市公園。
相較於新聞事件，是枝裕和沒有殘酷到底，電影中，哥哥是愛妹妹的，是他努力守護著這個飄搖欲墜的家。最後，妹妹不小心摔倒離世，哥哥將她帶到飛機場埋葬，因為妹妹曾經說想看飛機。
是枝裕和用溫情而殘酷的電影，告訴整個世界，還有這樣的事情，還有這樣的生活。他雖然憤怒，但並不直露的控訴。只是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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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小偷家族》，前半段我一直在琢磨家庭成員的關係，這當然是導演有意為之。完全不相干的人，組成了這個三代六口之家，他們都是被社會遺棄的人，聚在一起，互相依靠，過得雖然窮，但也自得其樂。
當然，也充滿隱患。
祥太和《無人知曉》里的阿明一樣，沒有辦法上學。而家長的回答如出一轍，阿明的媽媽說，「上學沒有什麼好的，沒有爸爸的孩子在學校還會受欺負」，治則告訴祥太，「學校是給那些不能在家裡學習的孩子上的。」
這當然都是無奈之舉，但也正是生活的隱患。
即使他們互相取暖，互相需要，卻沒有力量讓家庭得以提升，離開這糟糕的境地。這是無解之處。
導演沒有安排父親找到好工作，或者母親中彩票，讓生活得以發展，而是一步步地崩潰，讓我們看到這個家庭的脆弱。
但同時，在這脆弱的拼湊家庭里，我們又看到了沒有血緣的親情。這似乎也是一種諷刺，正常的家庭虐待子女，卑微的邊緣人卻學會了去愛。
這一點，與《如父如子》亦有聯繫。在那個近乎狗血的故事裡，兩個家庭突然發現自己的孩子被抱錯了，孩子已經長到六歲，是選擇感情，還是血緣？
精英男良多選擇了血緣。
他屬於成功人士，沒有時間陪伴妻子、兒子。事情發生後，他決定換回親生的兒子。但最後，小小的慶多給他上了一課，他終於發現感情才是真的，那段給兒子道歉的戲，令人動容。
父母子女之間，最重要的是陪伴。
正如安藤櫻抱著友里所說的那番話，「喜歡你就會抱緊你」。這些被社會遺棄的人，反而釋放著愛。
但悲傷的是，他們卻沒有愛的資格，沒有辦法讓孩子正常長大，沒有辦法讓老人正常下葬。你可以批評他們的「惡」，但導演講了那麼多，實在也是在告訴我們，他們並非那麼不堪，那麼一切是誰的錯呢？
這個問題，成了一個錐子，追著看完電影的你我。
3
這一次看完的四部電影中，我最喜歡的其實是《步履不停》。
《無人知曉》和《小偷家族》都有導演的社會關懷，但不知覺間也藏著一些刻意。《如父如子》雖然感動，稍微也有一些討巧。
倒是《步履不停》，幾乎講了一個沒有故事的故事：一個中年男子帶著妻子回老家看望父母。
電影的大部分劇情都發生在一天之內，但細節之豐富，層次之細膩讓人驚嘆。特別是那些日常生活中的瑣碎與真實，比戲劇化的劇本要難寫得多。
看這個電影的過程里，總是會想起小時候和父母一起去爺爺家的場景。那條似乎總也在走不完的路，那種親人之間的熟悉與陌生，每個家庭里都有的諱莫如深的往事，敵不過時間的衰老和成長……
僅僅一天，卻包含了生活的全部。
雖然是生活流，電影還是要講故事的。在這個故事裡，有一個慢慢被道出的往事：十年之前，大兒子因為救人而去世。這成了家庭的隱痛。
阿部寬扮演的二兒子無法得到父親的器重，因為他沒有追隨父親的志業去學醫。父子兩人都固執，相處時幾乎無話。
但一天之中，阿部寬也看到了父親的衰老，他那個時代的逝去。甚至看到了母親執拗的一面，不肯原諒讓大兒子死去的落水者。
吃飯、聊天、散步，沒有什麼事情發生，與我們的日常別無二致。
但這一天，又是所有家庭生活的總和。他概括了一種不得已，三代同堂的家庭已不可能，父母子女之間慢慢遠離，時間步履不停，生活從不止步。
母親一直念叨希望坐上兒子開的車，父親也約定一起去看一場球賽。但時間恍惚，阿部寬的旁白交代後續：他終於沒有讓母親坐上他的車，也沒有和父親一起去看球。
生活就這樣過下去。
有些地方，讓人想起楊德昌的《一一》。
4
愛上是枝裕和的電影，是因為他的電影中，總是包含著對生活的善意和祝福。
他溫情脈脈的把生活中的善與美指給我們看，好像輕輕地說，「喏，生活就是這樣啊，有遺憾也有美好，在我們遺漏疏忽之處，隱藏著平凡的光輝」。
-the end-
- 魏小河 -
一條未知終點的河
從 讀 書 開 始
嘗 試 不 粗 糙 的 生 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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