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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越來越膽小的人,是我的媽媽

圖片來自網路

媽媽越來越膽小。

我的新家裝修好,特意接媽媽來小住。她卻站在門口,看著光可鑒人的地板猶豫著不敢邁步,她怕滑,又擔心踩髒了我還要再擦,浪費我的時間。我笑她膽小,幫她換了拖鞋,硬拉著她在各個房間轉了一圈,她扭回頭看看踩過的地板並沒有留下腳印,這才放心大膽地走。

吃飯,一桌子的菜,她只吃離她最近的那個菜。我把遠處的菜夾給她,她抱著碗慌忙躲閃,連說夠了夠了。她扭捏著躲來躲去,我夾給她的一筷子菜終於掉在桌子上,我生了氣:「不就是吃個菜嗎?躲什麼呀?說你多少次了,要多吃些品種才能營養均衡。」

她像個犯錯的孩子,乖乖地把碗遞過來,由著我堆了一碗的菜,低了頭慢慢地吃。

飯只吃一碗,她就說飽了,不再動筷。我當然知道她的飯量,堅持又給她盛了一碗,她拿眼偷偷看一下女婿,自我解嘲地訕笑:「這一天凈坐著不幹活,還吃這麼多幹啥?」

帶她去超市,她看著滾動的電梯局促不安,抬抬左腳,又抬抬右腳,還是沒敢把腳放上去。我拉住她的手,帶她上電梯,她遲疑著不邁步:「會不會暈啊?腳會夾進去吧?」我拍拍她的手說:「媽,有我在,不怕。」她這才略微放心,跟著我上了電梯。她那麼緊張,雙手緊緊地攥住我的手,整個身體幾乎都靠在我身上,還沒到地面,她就誇張地趕緊跨了一大步下去了。

睡覺前,放好了洗澡水讓她去洗澡,她拒絕:「我不去!我才洗過沒幾天,不臟!」我只好威脅她:「洗澡水都放好了,你要是不洗就放掉。」她這才不情願地去了。過了一會兒,我去幫她搓背,驚訝地發現她已經穿好了衣服。我問:「怎麼這麼快?頭髮洗了嗎?身上搓了嗎?」

她囁嚅著說:「洗髮水的瓶子我打不開,澡巾離得遠夠不著……」

我問:「怎麼不叫我?」

她說:「你這一天到晚忙得沒個歇腳的時候,我不想麻煩你!」

我心裡酸酸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在我面前開始變得這樣低眉順眼小心翼翼了?像林黛玉進了賈府,說話做事都看著我的臉色。

幫她脫了衣服,重新放水,讓她仰面躺在我的懷裡,想用一種舒服的姿勢給她洗頭髮。她卻扭捏著不肯,說:「我自己會洗,你幫我倒洗髮水就行了。」女兒在旁邊說:「姥姥,這樣洗可舒服了,洗髮水也不會流到眼睛裡,媽媽也是這樣給我洗頭髮的。」

她這才不再抗拒,乖乖地躺在我懷裡。她的頭髮幾乎全白了,皮膚鬆弛,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長了許多老年斑。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最愛我的女人,她老了。她老的標誌不是鬆弛的皮膚,不是滿頭的白髮,不是那些老年斑,而是,她沒有膽了。

她從來就不是軟弱可欺的人,她的潑辣大膽是出了名的。鄰居侵佔了門前的菜地,別人家的羊啃了我家正返青的麥苗,她能罵遍一個村。她也從來不是個慈母,我不小心打碎一隻碗,會被她罵上一整天。哥哥偷了家裡的錢,被她追著打出兩條街。

也聽爸爸講過他們倆的婚姻:爸爸是二婚,前妻因病去世,留下才一歲多的大姐。媽媽那時候是風華正茂情竇初開,兩個村子文藝聯歡時,爸爸很文藝地穿一身中山裝,圍一條白圍巾,風度翩翩地在台上吹口琴。悠揚的旋律,儒雅的老爸,媽媽一瞬間芳心大動,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姥姥家的人當然不能同意:一個年輕俊美的黃花大姑娘,一個死了老婆的光棍,家裡一窮二白,還帶著個拖油瓶,進門就給人當後媽……打罵,威逼,禁閉,卻擋不住媽媽那顆滋生了愛的心。老爸也怕委屈了媽媽,提出分手。沒想到媽媽把正做衣服的剪刀「啪」地扎在桌子上,決絕凜然地說:「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敢退半步,我就死給你看!」

就是靠著這份果敢和彪悍,媽媽贏得了美滿的愛情和幸福的婚姻。

姐姐讀初二那年,和班裡的一個男生早戀。他們在課堂上傳遞情書時被老師發現,於是雙方家長被請到學校。男孩的媽媽是個什麼局長的夫人,平素驕橫霸道慣了,被老師這劈頭蓋臉一通訓斥後,覺得顏面盡失。剛出老師的辦公室,就攔住姐姐,不由分說一個嘴巴就打在姐姐臉上。嘴裡氣急敗壞地嚷:「不要臉的小妖精,我多乖的兒子,都被你勾引壞了!」

姐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掌打懵了,捂著臉驚愕地看著對方,說不出話來。媽媽疾步上前,一把拉過姐姐擋在身後,另一隻手手起掌落,一個嘴巴結結實實地打在女人的臉上。她斬釘截鐵地說:「敢欺負我女兒,先問問我這當媽的同意不?」

後來自然是一場惡戰,那個身材高大男人婆似的女人,卻終究敗在媽媽的手下。

姐姐說,因為媽媽是後媽,她一直和她不親。但那次,看到媽媽披頭散髮左衝右突拼了命地保護自己,她頑固執拗的心,一下子就被媽媽的勇猛融化了。

16歲那年的暑假,我在一家燒烤店裡打工。有天晚上,店裡都要打烊了,又來了幾個男人,咋咋呼呼地要啤酒,要烤串。我送上啤酒,他們嫌不夠冰。我端上烤串,他們又嫌不夠辣。幾個男人纏著我,一定要我喝酒賠罪。我不肯,一個男人過來摟住我的脖子就要灌酒。

誰也沒看清她是怎麼出現的,我只覺得被一雙手猛拽過去,伴著啤酒瓶子碎裂的聲音,她握著半截啤酒瓶一聲獅吼:「兔崽子們,誰敢再動我女兒一下試試!」

幾個男人都被她這不要命的陣勢驚呆了,瞬間倉惶逃竄。

我到現在依然清晰地記得她當時的樣子,咬牙切齒,怒髮衝冠,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額上的青筋暴跳。那時的我怎麼能想到,如今的她,會是這樣一副縮手畏腳的軟弱樣。

她從外面散步回來,看到小區門口有賣西瓜的,便買了一個。回來我順手一稱,發現十斤的瓜只有八斤。我火了,立馬就要找小商販算賬,她拉住我,死活不讓我去:「也沒多少錢,你別去惹事,不值得!」

我火冒三丈:「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弱?這些黑心商販,你越縱容他就越膽大。」

我執意要去,她無奈只好跟著我。一開始,她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後面,待出了小區門口,她卻忽然緊走幾步跑到我前面,緊張卻又堅定地叮囑我:「你別說話,我去和他交涉。」頓了一下,又說,「他手裡有刀,你小心點,發現不對頭就自己趕緊跑,別管我……」

她緊張兮兮如臨大敵的樣子,把我逗笑了:「媽,如今是法制社會,他哪敢那麼猖狂?」

她卻一臉凝重:「你別大意,前一段新聞上還說,一個女孩子被幾個人砍死了……」

我停住腳,看著她步履蹣跚卻大義凜然地往前走,心裡又酸又軟。是的,她的膽還在。不管她多老多弱,一旦自己的子女需要保護,她仍然會義無反顧地衝上前去。只因為,她是母親。

小販看她氣勢洶洶而來,自知理虧,沒敢糾纏,就趕緊退了多收的錢。

回家,她又變成了那個膽小怕事的老太太,癱在沙發上捂著胸口叫:「嚇死我了,你說他要是硬來,他年輕力壯的,手裡還有刀,真出點什麼事,可怎麼辦?想想都後怕。」

看著她膽顫心驚的樣子,我笑:「剛才不是看您挺厲害的嗎?怎麼這會兒又嚇成這樣?您年輕那會兒可沒怕過誰,多潑辣能幹啊。我記得有一次鄰居胡嬸冤枉姐姐偷她家的花生,您不依不饒的,在房頂上罵了兩天,嚇得胡嬸好幾天都沒敢出門。還有那次,我夜裡發燒,月黑風高的,您一個人背著我跑到縣醫院……您從來沒有怕過。可現在,您怎麼變得這樣膽小了?您的膽都去哪兒了?」

她嘆口氣,幽幽地說:「年輕的時候當然不怕,你們那麼小,正需要媽媽的保護。現在老了,就沒膽了。住在兒女家裡,終歸心虛氣短,怕給你們添麻煩,也怕你們嫌棄。出去更怕惹事,真出個什麼岔子,日子還怎麼過?」

我的心,忽然就酸了。媽媽的膽是什麼?是為保護年幼的兒女時奮不顧身的勇猛,是為了守護一個家披荊斬棘的擔當。當她老了,兒女強大到不再需要她的保護時,她的膽就沒了。但是,一旦子女的安全受到威脅,她又能瞬間復活,化身為勇猛無敵的戰士。

媽媽的膽,其實一直都在,就藏在那顆飽含母愛的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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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碎碎念:

今天過生日。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年齡大了,每過一次生日,就在提醒自己,又老了一歲。

一早起來,就買了蛋糕和菜,回妹妹家團聚。

生日不生日的,不重要,和親人團聚,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日子,最想念的人,是媽媽。

記得前年過生日,請了爸媽和妹妹一起團聚。爸說,今天你最該感謝的人,是你媽。

是的,兒生日,母難日。她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給我愛,給我溫暖……那樣的愛,傾我一生都無以為報。

現在她已經不在了,縱然想把全世界都給她,她也不會接受了。

我們就這樣,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越來越少。和他們,也是見一面少一面了。

有時間就回家看看他們吧,陪他們說會話,看看電視,在村子裡逛逛……不管幹什麼都好,只要你陪著,怎麼都好。

發一篇寫媽媽的舊作,想念她。

作者簡介

衛宣利,河南洛陽人。作家,寫作培訓導師。已出版長篇小說《再婚女子》,文集《有愛不覺天涯遠》,《我一個人疼你就夠了》,《時光去了,你還在》等。

為人訥於言辭,只願文字開花。

寫煙火人生,寫凡人俗事,寫愛恨情仇,寫一世溫情。所聞,所見,所聽,所想,皆成文字。願用溫暖細膩的筆觸抵達你心靈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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