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藝術大學副教授遲迅的清晨旅行
文/唐梓顏
圖／遲迅
拉斯維加斯的夏天被各種會議團淹沒的各大酒店，我和同事到了黑客雲集的2015年美國黑客大會DEFCON，一旁遲教授提醒，進場前得關掉Wi-Fi鏈接設置，甚至需要關掉手機，以免哪個調皮的黑客將你手機號在某個電子顯示屏上公之於眾。「hacker`s party in the romantic place, please off the line first or you will found that you contacts lost into the board」.
——2015年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舉行的美國黑客大會DEFCON
工作拍攝時的遲教授十分專業且極富創意，他曾與我的前東家《芭莎男士》合作拍攝郎郎，他在網上查找資料發現，過去郎郎的照片鮮有人、琴、手同框，於是，遲迅做了巧妙構思，讓人、琴、手構建在同一個畫面：郎郎背著鋼琴，探著身子，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彷彿正要彈奏，這張照片被郎郎作為Facebook頭像。
——遲迅拍攝的這張照片被郎郎作為Facebook頭像
採訪拍攝結束後，遲教授和夫人帶我們去一家當地知名的自助餐廳，品目繁多到無從選擇。席間遲夫人講起去露營，為了防止熊的「突襲」，晚上睡覺時需要把食物放到帳篷外面，通常是把裝有食物的背包掛在兩個樹中間。這讓人想起村上春樹在party上遇見一位給他講孔雀的飼養方法。整個世界隨之豐富遼闊。
——露營的時候時常有熊出沒
——與遲迅聊天，瞬間讓人世界遼闊
後來從拉斯維加出發，我和同事搭乘遲教授的車去洛杉磯，以為是順道，其實遲教授住的爾灣離洛杉磯50英里，差不多有80多公里。一路上，看見遠處一大片明晃晃的東西，遲迅決定弄個明白，中途改道驅車前往。
——遲迅
攝影師之外的他，是美國南加州Laguna College of Art + Design視覺傳達專業副教授、執迷古典音樂與古典文學的視覺藝術家、策展人，美國大學中國藝術家學會輪值主席（該學會發起人包括著名藝術家徐冰、計宇）。曾多次在北京大學、中央美術學院等高校講座，除了跟前東家《芭莎男士》的合作，他的攝影作品見諸美、中、德、英、澳大利亞等多國的雜誌、書籍和畫廊，美國發行量最大的藝術雜誌《Juxtapoz》，時尚大刊《時尚先生》、《Vogue》、《Elle》等都有他的攝影作品。其作品曾連續兩年獲得美國Idea Festival 最佳2D Gesture， 2016年，他回國在寧波當代藝術館舉辦了個人人像攝影展……這一切的信息都是在最近與他的聊天中得知。
——遲迅拍攝的部分人像作品
整個世界隨之遼闊，這也是此文的發心。
壹
為了避免路上的擁堵，遲迅和太太時常晚上開始整理行裝，從他們所住的城市爾灣出發，驅車7個多小時到達優先美地國家公園（Yosemite National Park），有時碰巧能趕上清晨陽光在參天巨木間的光影變換，遲迅就能拍上幾張滿意的攝影作品。
——遲迅講他的寶貝古董相機們，刊登於2015年3月《芭莎男士》
——遲迅的部分攝影作品
優先美地國家公園是美國最美的三大國家公園之一，也是遲迅和太太常去的國家公園。最近幾年，他每個月都在加州各個地方進行這樣的「苦旅」，遲迅太太喜歡露營，他就一起去拍照。這意味著這段清晨的時間，遲迅和太太頻繁地在旅途中度過。
——有時是清晨，有時是黃昏，遲迅和太太頻繁在路上
為了給自己足夠的冗餘時間，每周他盡量將大學裡的課程安排在周一、周二，且從早到晚給學生上課，這樣以來，後半周就是他的私人時間。若是不外出拍照，晚睡動物的他就會失去時間秩序。
這些年，他清晨的時間被分割成凌晨趕路去捕捉美麗的風景，匆匆趕往學校從早到晚的上課，或者去其他地方倒時差的「渾噩」。
——路上的風景
直到現在，遲迅已經在美國工作生活17年，目前居住的爾灣（Irvine）位於美國南加州橘郡（orange city），是由知名建築師William Pereira規劃設計，許多美劇愛好者從美劇《橘鎮風雲》(The O.C.)知道了橘郡，爾灣也因為貝嫂、章子怡等眾多明星紛紛來這裡生寶寶而聞名。
——迷人的拉古納海灘
貳
有課的時間，為了趕上早上9、10的課，遲迅會一大早從家中出發，沿133號公路驅車二十分鐘，趕往他工作的大學——美國最小的藝術大學拉古納藝術與設計學院（Laguna College of Art and Design）——許多年前，當他同時拿到美國最大的藝術大學和最小的藝術大學的offer時，他毫不猶豫選擇這裡，最關鍵的因素在於，從形式到內容上，拉古納藝術與設計學院在治學方面的大膽與創新。
——學生們在拉古納海灘邊寫生
拉古納藝術與設計學院位於著名的藝術家天堂、海濱度假城市拉古納市，每年美國評選南加州最美三大海灘，這裡的拉古納海灘（Laguna Beach）幾乎無一例外地入選，這裡雲集了近百家藝術畫廊。
——藝術氛圍濃厚的拉古納海灘
據說100多年前，美國政府鼓勵大家到拉古納海灘投資置地，買一個帕薩迪納（Pasadena）的地，就贈送一塊拉古納海灘這邊的地，後來也不乏巴菲特這樣的投資大亨來這裡投資地產。陸陸續續，許多好萊塢影星退影后紛紛來到這裡「隱居」，卓別林的晚年就住在拉古納海灘。
——也許還能在海灘上偶遇一位好萊塢明星
叄
來這裡工作之前，遲迅曾在紐約CAA（College Art Association）的一次求職會議上聽拉古納藝術與設計學院院長、南加州多媒體之父Gary談起，他喜歡將老師學生們趕出教室，到海灘旁邊的樹上上課，這聽起來簡直天方夜譚，後來遲迅還買到一本書，專門講這種樹相互間可以發出訊號，以釋放蟲害信息，或者約著一起發芽。
——在樹上的學生
那一次的會面，遲迅做的互動文字設計（motion typography）讓Gary眼前一亮，他還興奮地向遲迅介紹，學校正在與南加州的高科技公司合作，把高速公路旁邊的靜態廣告牌進行改造，不僅能展示動態文字，還要和車裡的GPS聯機，這樣用戶可以訂製一句信息給特定觀眾，比如當你女朋友生日當天開車經過的路邊廣告牌的那幾秒鐘，上面顯示的信息就是你對她說的 「生日快樂！」。這樣的研究在十幾年前的美國也是相當大膽前衛。
——通過手機、iPad掃描就能參與互動的一個作品
美國大學中的設計教育因為學校體系，辦學目的各異，其特色也不盡相同。綜合型研究型大學大多傾向於理論研究；私立純藝術大學則更重視技能培養和作品集的創作。而拉古納藝術與設計學院是一所非營利私立大學，因為學校很小，遲迅覺得有點像家庭式的精品店。這種小的環境里師生比例很好，為藝術教育里因材施教提供了比較好的條件。
——學生正在創作
肆
從美國普渡大學（Purdue University）視覺傳達專業M.F.A.畢業後，遲迅決定接受拉古納藝術與設計學院campus visit的邀請，去看看這家位於海灘邊的私立大學。
為了做Campus visit的交流會，學校租了一條船，整個交流會伴著幾百隻海豚在船邊的跳躍。Gary帶著遲迅參觀學校時，來了個突然「襲擊」，讓他即興假扮成業界知名公司來的負責人，現場要給學生出一個題目，誰做得好，就能給他一個工作。在此之前Gary跟遲迅說，什麼都不用準備。事實上，在美國，Campus visit通常會由訪問者們準備一個二十來分鐘的模擬講座或授課。遲迅覺得這突然的襲擊好玩又有創意，現場他讓學生們把海洋生物動畫做成電子郵票。
——又迎來了畢業季
這次會面對於遲迅來說駕輕就熟，畢竟，在此之前，他已經在普渡大學做了4年助教，教過6門課，且好幾門課學生的review都幾乎是滿分。
在美國，若去大學找一個兼職教職工作相對容易，只要會教一兩門課程就行，而要拿到全職教職的offer非常難，必須要會教好多種課程。遲迅能順利拿到拉古納藝術與設計學院助理教授的offer，也得益於當時的他既能教色彩、構圖等基礎課，還能教視覺創意、三維動畫、AR、VR等專業課程。
伍
遲迅來到學校，一旁的拉古納海灘是各種有型有款的衝浪青年，遲迅的一位學生，每天早上的晨練就是在拉古納海灘衝浪，最近學校新增的教室還能看到海。
——衝浪勝地，戶外者的天堂
這些年的教學，他已經遊刃有餘，加上學校的自由氛圍，老師可以自己決定教學內容，遲迅所有課程都是他原創內容，且獨創過許多有趣的課堂，最有意思的包括將中國傳統文化與美國藝術進行嫁接。
比如他創辦一堂課叫視覺對聯。用中國對聯啟發學生們從形式上讓兩組圖有多層次對應對仗關係，內容上需要有承上啟下、對比等關係。一位學生做了一幅視覺對聯，左邊是一個手指指紋，右邊是樹的年輪，橫批為：Be aware of the mark you leave，「要小心留下你的印跡」。這樣精妙的文化碰撞激發出各種十分有趣的作品，甚至他將此帶回國內，在許多學校做workshop。
陸
遲迅人生的第一次教學是從普渡大學的助教開始，與其他大學做些輔助工作的助教不同，普渡大學的助教們被直接安排給學生們上課。在獨立教了幾學期設計基礎課後，教授Petronio提出讓他代替自己去教高年級的一門課。遲迅覺得不能勝任，還引用父親常說的一句話來推辭：「中國說師者要有一桶水才能給人一杯水，我之前零基礎，連半杯水都沒有，怎能傳授給學生足夠的知識呢？」教授認真想了想，眼睛一亮說，「我認為教學應當是，當你有一滴水，就把它變成雨，你要讓學生們的作品像魔法一樣變成漫天彩虹。」教授睿智的回答給遲迅很大的啟發。
十幾年前，遲迅還記得在參加普渡大學助教的一個面試，面試的主任讓他闡述一幅學生的抽象作品，遲迅突然想到《道德經》里 「大者宜居下」之句，用它解釋作品平面構成的平衡概念，本科學醫的遲迅，因此破格成為助教並拿到全額獎學金。
柒
從小學三年級開始，遲迅愛上中國古典文學，偏愛古白話文，他用古白話文寫過一個十幾萬字的小說，小說每一章的開篇以一行詩引導，每一章結束時寫著：「沒有證據，有詩為證」。大學之前，他一度拒絕看白話文，為了能看《黃帝內經》甚至特別想考中國中醫藥大學。
初中時，因為迷戀歌手邁克.傑克遜，遲迅買過他的自傳《moonwalker》，裡面提及邁克.傑克遜熱愛古典音樂。受此影響，遲迅開始聽古典音樂，動不動就給在交響樂團做指揮的大伯打電話，聊古典音樂，後者常常驚訝於遲迅聽的古典音樂比自己還多。
——音樂與視覺異曲同工
遲迅痴迷於古典音樂的純粹，從中發現了音樂於視覺藝術之間的微妙聯繫：音樂里的節奏與視覺類似，這種對音樂與視覺的觸類旁通，更能將視覺藝術發揮到極致。比如美國著名的攝影家安塞爾.亞當斯，小時候學過音樂，甚至曾想成為一名鋼琴家。
捌
1999年前後，遲迅從大學念完醫學後，陷入迷惘。遠在加拿大的姑姑提議他到加拿大繼續攻讀醫學，但也因為有個親戚姑姑在此，而被認為有移民傾向被拒簽。為了讓遲迅散心，做戶外冒險旅行的姑姑帶著他去了一趟西藏。
一行人準備從樟木過關到尼泊爾，拿著新辦護照的遲迅在樟木沒有立馬被通過，姑姑陪他從下午等到天黑，等再次查驗護照放行通過後，他們已經錯過了末班車。長期玩戶外的姑姑提議徒步到酒店，在漆黑又路況難測的山間公路，遲迅和姑姑徒步八九個小時，終於抵達一間環境宜人又十分别致的酒店。
第二天醒來，山林間景緻宜人，酒店服務員端來擺盤精緻的早餐，好看到讓人捨不得吃。這是遲迅記憶里最難忘的一次早餐。
玖
大學那會兒，遲迅的發小、如今鎚子科技的創始人羅永浩天天拉著他去天津的街頭找好吃的，因為提不起興緻，經常被老羅各種「罵」。對美食的鈍感大概來自他從小就接觸了各式美食。
——最近一次見發小羅永浩是2018年5月底
小時候，遲迅家裡的早餐分兩派，中式和西式。因為祖輩們都曾到海外留洋學習，到遲迅奶奶這一輩，去了日本、蘇聯留學，奶奶是知名俄文翻譯家王汶，早年在日本留學，後來做了俄文翻譯，主要翻譯一些文學作品，最具代表的翻譯作品包括《罪與罰》。因為熱愛美食，奶奶王汶在80多歲的時候寫過兩本關於美食的書，一本是《翻譯家王汶的食譜》、一本是《美容與養身之道》。
——遲迅太太做的家宴
書里彙集了奶奶王汶做過一些經典菜式，每次家裡開party時，它們都大受歡迎，後來這些經典菜式也傳給了後輩。遲迅太太就是從奶奶那本《翻譯家王汶的食譜》里學做了一種俄式的炸包子булочки（英文叫bulochki）
拾
俄式炸包子bulochki，外型胖鼓鼓的，像大一號的餃子，奶奶王汶會把胡蘿蔔、米飯、肉等包進餡兒里，放入烤箱。為了尋找奶奶的味道，遲迅曾和一位做模特的俄羅斯好友去西雅圖，當時為了去全球第一家星巴克店而排隊，剛巧遇到旁邊一家店售賣bulochki，也排了很長的隊。但味道完全不是遲迅小時候吃過的味道。
——遲迅太太的廚藝時間
遲迅太太小時候去過遲迅家，也吃過奶奶做的bulochki，後來她從奶奶那本《翻譯家王汶的食譜》中學了這道菜式，這是迄今為止最像奶奶王汶做的味道。遲迅太太平常做飯不多，但只要她一出手，作出的菜式糕點如同精美雜誌那種驚艷的美食照。
——遲迅太太的廚藝時間
遲迅還買過一本關於設計盤中餐的書，講述日本人怎麼擺盤。比如一個盤子上擺三個壽司，當你夾起第一個壽司時，其他兩個跟盤子的關係如何做到恰如其分，沒人能預測食客們最先夾起哪一個壽司，但日本人已經像下棋的棋手一般，預想到了未來的三步棋子，無論食客夾起哪一個壽司，剩下的壽司與盤子的構圖一定是臻於完美。這和遲迅的視覺藝術一樣，都會對構圖進行細緻而精妙的設計。
——遲迅太太的廚藝時間
拾壹
在奶奶家長大的遲迅，從小就吃吃麵包，抹黃油、果醬，有時候吃窩窩頭還抹黃油。成年以後，他開始嘗試各種中國小吃，最近回國後，待在北京的時候天天吃慶豐包子。
——遲迅很愛吃太太做的麵食
最近幾年，遲迅開始喝咖啡，過去喝完咖啡就失眠，現在耐受性突然變好，並且開始能享受咖啡提神的功效，一杯咖啡配一個奶油水果卷基本成了清晨的標配。想慢慢吃一頓早餐的時候，美國當地人喜歡去一家叫IHOP（International House of Pancakes）的連鎖店，點一份店裡的爆款crepes，可以坐上一兩個小時。
儘管爾灣為度假勝地，迷人的拉古納海灘彙集了藝術家的浪漫與戶外達人的冒險，但只要到放假時間，遲迅仍然選擇各種雲遊，最近清晨5點醒來的時候，他住在上海的一間酒店，倒著時差，電視里播的是英語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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