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要自愛》：男女間哪有什麼平等博愛，也許都只是強權崇拜
也許會有這樣一個世界，不論男女，你愛賺錢養家就賺錢養家，沒人叫你女漢子、老處女；你愛貌美如花就貌美如花，沒人說你死變態、娘娘腔。
文 | 胡雯雯
一直以為Netflix是出品《紙牌屋》、《聚焦》、《辛德勒的名單》這類「嚴肅深刻型」作品的，所以當看到這張男人戴著假咪咪上街的電影海報上，公然寫著Netflix大名的時候，立刻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在結束了時而噴飯，時而捂額的觀影體驗後，我靜下心反思一下，發覺自己差點又被騙了：這說到底還是一部「嚴肅而深刻」的電影啊！
試想一下這種情景：你是個軟體公司的精英骨幹，同時也是風流倜儻的情場浪子。你泡過的女孩超過三千，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對你來說，隨口撩妹已經成了呼吸一般的習慣，而每次麻煩女人粘上身前，你也能稔熟地全身而退。
然而，在一次調戲路邊美少女時，你因為沒看路而撞暈在指路牌上，醒來後你發現，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平行世界，這裡，一切社會規則都是男女顛倒的：
女人可以光著膀子到處晃，對著路邊帥哥吹口哨，開黃腔；她們平日多半西裝革履，佔據著社會上的高層領導崗位，即使對下屬犯了錯，也會雲淡風輕地，把沙文主義當恭維：「都怪你太帥，讓我分心了。要是XX那個胖屁股在我眼前晃，我保證能專註得多。」
而男人則穿著花衣服，緊身短褲，露著刮乾淨的大長腿；他們會在內褲後面插上臀墊，讓臀部顯得更挺拔；他們每天操持家務，端茶倒水，時不時還要討論下美容、美甲、烹飪、剃胸毛腿毛的話題；他們也時刻注意保持身材，否則可能會在妻子跟外頭「野男人」有外遇後，成為一個嚶嚶哭泣的怨夫。
這就是片中男主達米安的遭遇。在他這種直男癌看來，這個世界簡直讓人想死。但他很快發現，如果不順應這邊的規則，他就可能丟掉工作，失去朋友，被父母譴責，受到所有人嘲笑。
而他在這邊的上司亞麗珊卓，則是自己不折不扣的翻版，一個四處留情又從不負責的「渣女」，當然也是個晚期直女癌。
一位是正逢寫作枯竭期的熱辣女作家，一位是「好獨立好特別」的帥哥男下屬，老套愛情故事就此展開。然而，兩位情場老司機棋逢對手，互相飆車，男主卻悲哀地發現，儘管對方每一招每一式，自己都特別熟悉，卻依然不可自拔地被撩。他甚至發現，自己在這個女權社會中慢慢被同化，外表日益精緻，情感越發脆弱。
相比許多穿越劇或性別置換劇，這部戲的細節非常出彩。許多一晃而過的鏡頭中，都埋著各種梗：路邊「拉雪茲神父墓園」的指示牌，變成了「拉雪茲嬤嬤墓園」，書房裡擺著《包法利先生》的書，打撲克時Q比K大，櫥窗廣告上全是搔首弄姿的男人，鋼管上跳舞的是猛男，女主半夜寫書的片段，還順便致敬了一下希區柯克的《後窗》。
還有一個片段：男主帶約會對象回家，啪啪啪到一半，女方盡興了，倒頭呼呼大睡，留下男的一臉委屈和懵圈：「這就完了？我還沒結束啊！」實在令人拍案叫絕。
唯一讓人想罵街的是，女性居然還是要背負生兒育女的使命，並沒有將子宮也順帶移植到男人身上。男女主角的一段對白，在這裡頗為有趣：
男：在我的世界裡，史前男性讓女性饑渴，狩獵後只留下殘羹剩飯給她們，令她們虛弱。這種模式持續了千萬年。
女：在我的世界裡，女性是強勢性別，所以大自然選擇讓女性生育。她們負責狩獵，男性則負責照看孩子。
除去性別倒轉的議題，《男人要自愛》依然帶著浪漫愛情喜劇的影子。「浪子回頭是真愛」、「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套路到處都是，只不過在男女主角的神演技加持下，用同樣的配方，調出了不同的味道。
女主角扮演者瑪麗-索菲?費爾達納，在銀幕上是個生面孔，卻長期活躍在話劇舞台上，而且在法國格勒諾布爾音樂學院拿過小提琴學位。她外形可攻可受，女裝大紅唇時性感冷艷，素顏穿上西裝時，則能靠頎長身段和邪魅笑容迷倒一票女生，扮演霸道女總裁可說是不二人選。
男主角扮演者樊尚?埃爾巴茲，已有不少銀幕作品被豆瓣詞條收錄。他以往的角色，往往狂野奔放，鬍子拉碴，荷爾蒙爆棚，這回他刮掉體毛，穿起齊臀短褲，扮演一個「精緻的豬豬男孩」，還是頗讓人驚艷的，臨末尾他有段跟清潔工的對手戲，演技真是令人拍案叫絕。
儘管自認是個受過西方教育的「新時代女性」，我自以為很有男女平等意識。但當我真正投身片中世界，看著一切習以為常的現象和對白，用男女互換的方式演繹，依然覺得如芒在背，甚至頭皮發麻。
比如，餐館酒吧的女服務員，被客人言語調戲似乎是常態；女生獨自去酒吧喝悶酒，被人騷擾甚至性侵，往往被說成不自愛；穿著清涼被別人動手動腳了，怪你自己不檢點；大齡未婚，父母會勸你早點找個人嫁了，有個依靠；丈夫出軌了，長輩又會勸你看開點，年紀大了玩不動了，他就會回歸家庭的；甚至閨蜜可能還會批評你，一定是婚後放棄了自我管理，變成黃臉婆，人家才變心……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從出生到為人父母，性別標籤對我們的洗腦，就一直沒停過。在真實生活中稀鬆平常的對白，性別對調後再進行一次，竟然如此刺耳。我甚至聯想到，某些過激的所謂女權運動，看起來無非就是另一種外殼的「男權崇拜」而已，跟「平等」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因此有人批評此片，說男女地位的二元化對立過於簡單。性別反轉之後，女性的崛起模式，無非就是披上了男人的外衣，處處模仿對方，強悍，獨立，甚至連體力也要比男人強，究其本質，這依然是一種強權崇拜。如果真正推崇女權，至少要將女性獨有的特質，放大增強，變成統治這個世界的武器。
但在我看來，這種簡單粗暴的置換，也許是一種矯枉過正。它反而讓我們更直觀地體會到，性別標籤所帶來的荒謬感。如果講求更深層次的男權抨擊，甚至政治反諷，也許應該看看2014年同樣出自法國的《女兒國的傑基》，那是一部更為尖酸刻薄的片子。
《女兒國的傑基》
真正的性別平等，也許並不在於將對方打壓下去，而是強調雙方擁有同樣多的選擇權。人生應該是多元化的，不論你是男是女，都可以選擇自己想扮演的角色，想從事的職業，想過的生活，想睡的人，而非出於性別的原因將就下去。
電影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尾，男女主角何去何從，沒有定論。我覺得這是它最高明的地方，至少沒有淪落成一部創意滿分，卻落回俗套的瑪麗蘇愛情片。
至少，它讓我們意識到，也許可以有這麼一個世界，不論男女，你愛賺錢養家就賺錢養家，沒人叫你女漢子、老處女，你愛貌美如花就貌美如花，沒人說你死變態、娘娘腔；在那裡，沒有人再提男權或女權，值得人們關注的，只有人生的選擇權。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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