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犯傻」的古代謀略家

卧薪嘗膽的故事人們並不陌生。《史記·越王勾踐世家》中記載：「吳既赦越，越王勾踐反國，乃苦身焦思。置膽於坐，坐卧即仰膽，飲食亦嘗也。」於是勾踐每天給吳王耕種田地，飼養牛馬，「吃不加肉，衣不重采，折節下賢人，厚遇賓客，振貧弔死，與百姓同其勞。」他的老婆也是紡紗織布，自力更生。這樣寄人籬下的日子，夫差能受，但是不願一輩子都是這樣。夫差有一天對范蠡說：「孤將與子分國而有之，不然，將加誅於子。」夫差想只要他仇報了，雪恥了，就與范蠡同坐天下，分享社稷大業，否則就加害於范蠡。看樣子這樣的卧薪嘗膽苦日子夫差一天也受不了了。

等到二十年後，夫差真的滅了吳國，范蠡不但不與夫差同坐天下，共享社稷之大業，連夫差封給他的大將軍也不要，而是「裝其輕寶珠玉，自與其私徒屬乘舟浮海以行」去了。功成名就是自然的，范蠡則一反常態，到手的權力和地位隨手拋掉。范蠡是不是犯傻了？范蠡說：「計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越王夫差原來是個過河拆橋，用人上前不用時就退後的主兒，只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比如同朝大夫文種幫夫差平越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當勾踐「越兵橫行於江、淮東，諸侯畢賀，號稱霸王」之時，夫差就產生了殺死文種的心。夫差對文種說：「子教寡人伐吳七術，寡人用其三而敗吳，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文種只好自殺。這是不是「用其三而敗吳」，文種賣弄聰明所致呢？范蠡在給文種的信這樣寫到：「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文種的悲劇不能不說是對那些聰明絕頂人的一個警示。范蠡變名易姓，泛舟於江湖，看似犯傻，其實是保全性命的最佳選擇。

在《史記》里，通過犯傻來躲避禍患，保平安的事還有一例。《史記·白起王翦傳》寫王翦：「少好兵，事秦始皇。始皇十一年，翦將攻趙閼與，破之，拔九城，十八年，翦將攻趙。歲餘，遂拔趙，趙王降，盡定趙地為郡。明年，燕使荊軻為賊於秦，秦王使王翦攻燕。燕王喜走遼東，翦遂定燕薊而還。」由此可知，王翦對嬴政始皇統一中國，建立秦朝霸業做出了不少的貢獻。可是王翦在關鍵時刻，在嬴政始皇面前最需要逞能的時候，卻犯傻了。

秦始皇佔領三晉，逼走燕王，繼續回師南下，要殲滅荊師，就問李信。李信年少壯勇，曾經以數千人的兵力把燕太子丹驅趕到衍水裡，兵士在衍水裡抓獲了燕太子丹。當時秦始皇是這樣問李信的：「我欲攻取荊，於將軍度用幾何人而足？」李信胸脯一挺，說：「不過用二十萬人。」可是王翦呢？「非六十萬人不可」。這不是怕死無能的表現嗎？當時秦始皇對王翦的回答很是不屑。等到李信二十萬大軍被荊人擊退，秦始皇又要王翦披掛上陣，王翦繼續犯傻。兵還是六十萬，一個都不能少。秦始皇把王翦送到霸上，王翦曰：「為大王將，有功終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鄉臣，臣亦及時以請園池為子孫業耳。」

說白了，王翦替始皇帶兵，即使有功勞也終究難以得到封侯賜爵，所以趁著始皇特別器重他的時候，他也就及時請求始皇賜予園林池苑來給子孫後代置份家產。這對即將統一中國的秦始皇來說，這個貪圖富貴和享受的要求實在是太低了，於是秦始皇哈哈大笑，對王翦說：「將軍行矣，何憂貧乎？」王翦出發後到了函谷關，繼續犯傻，連續五次派使者回朝廷請求賜予良田。有人責備王翦藉機為兒孫置備家業，實在不妥。連司馬遷在《史記》里都認為王翦「王翦為秦將夷六國。當是時，翦為宿將，始皇師之。然不能輔秦道德，故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圽身」。可是王翦認為秦王性情粗暴對人多疑。秦始皇把全國的武士調光特地委託給王翦，王翦就用請求賞賜田宅給子孫們置份家產的做法來表示自己出征的堅定意志，這樣就可消除秦始皇對他的猜忌。

如不犯傻會如何呢？其結局大都悲慘，活得不如意，不自在。屈原「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竭盡忠心和聰明來侍奉楚懷王，謀求楚國強大，可很快落得個「信而見疑，忠而被謗」的下場，最後不得不抱著一塊大石頭投汨羅江來結束生命。再如不在《史記》之列的唐朝李白，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李白「十歲通五經，自夢筆頭生花，後天才贍逸，名聞天下。」離開川蜀之地，到了長安。這個大才子「曾令龍巾試吐，御手調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在長安為官，李白本該聰明才智有了用武之地，為開元盛世添磚加瓦，誰知時間不久就遭到了貶謫，流放到外地，到死都沒能回到他魂牽夢縈的長安都城。因聰明起家，又被聰明所誤，人生起伏實在也是太大了啊！所以蘇軾在《洗兒詩》一詩里寫到：「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原來蘇軾因聰明絕頂，才智過人，也一生坎坷，很少有過安定的日子，因烏台詩案險些丟了性命。

聰明反被聰明誤，愚蠢反被精靈救。「犯傻」 過後，范蠡泛舟湖海，成了陶朱公。王翦為兒孫置辦了家業，回歸故里，終老一生。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他們都平安著陸。看樣子，對於那些功成名就的謀略家來說，適時犯傻，說不定能迎來另一片蔚藍的天空。

【作者：陸琴華 賜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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