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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齊夫拉:被窩裡學鋼琴

喬治?齊夫拉(GyorgyCziffra),20世紀鋼琴家中的一位巨人,1921年11月5日,出生在布達佩斯,1994年1月15日去世。他有驚人的天賦,卻出身於赤貧的家境。他是戰爭中的倖存者,後被監禁,作為政治犯被強制勞動,他的雙手和腕子受到了永久性損害。在困境中,齊夫拉堅強地活下來,重建他的事業,在夜總會即興表演。1956年,齊夫拉舉家逃往西方,成為觀眾的偶像,並獲得了同行,諸如阿爾弗雷德?科托、瑪塔?阿格里奇等人的欽佩。

本文摘譯自喬治·齊夫拉晚年撰寫的自傳《大炮與花叢》(CANNONS AND FLOWERS)。作者回憶了早年在貧民窟第一次接觸鋼琴的情景。

我的姐姐,尤蘭德,熱忱地將全身心投入到洗餐具的工作當中,將大量剩菜帶回家,聰明地轉移到我媽媽的「牧羊人餡餅」里。用她微博的工資,我們除了買麵包外,還是難以從雜貨店裡添置任何日常用品。

我姐姐的僱主為她記考勤。他們還發現我姐姐有一點文化。跟大多數同事一樣,她工作的時候唱歌。在面對通天塔一般高的要洗的盤子時,給自己勇氣。她除了能用法語演唱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本事。一個住在被叫做天使庭院的險惡地方的女孩兒,在距離土匪巢穴幾公里遠的,髒兮兮的工廠後廚里,用完美的法語唱歌,看起來有點不同凡響,就像我父親的衣兜里有張銀行支票一樣。總之,她被調到了另一個部門,是個辦公室,薪水也提高了。一天晚上,姐姐下班回家,讓我父母大吃一驚。她對全家人宣布說,她打算租一架鋼琴。這個決定非常重大,但我爸爸什麼也沒有說,使勁看著我媽媽的眼睛。在心裡,對於這個主意他沒什麼不愉快的。畢竟,他自己就是一個音樂家。母親用她會說話的藍眼睛看看他,答道:「是啊,我們過去在巴黎就有一架……可咱們這樣的條件……絕對不可能……要是我曾經……」

爸爸失望地閉上眼。儘管他倆還沒討論時機是否適合,這個計劃如何才能實施,他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結果,但是他希望享受一下這個意想不到的快樂火花。但姐姐的熱切決議,沒有把媽媽不置可否的表情當回事。最終,沒過多久,一輛馬車來到後院。我們聽到了樓梯發出了好像在懇求什麼的嘎吱聲,然後姐姐出現在門口,激動得滿臉通紅,眼睛閃著光。她身後,進來了兩個男人,抬著一個巨大的,正正方方的物件。我的父母彼此看著對方,目瞪口呆。

我看著我的第一台鋼琴,還不知道它是啥東西。

尤蘭德每晚下班回到家,就急切地走到她心愛的鋼琴前。她在鍵盤上,耐心地自學控制手型的基本方法。枯燥的單調練習,讓僵硬遲疑的手指擁有一定獨立性後,她很快就能演奏非常乏味的,無休止的快速音階。她的手不斷在鍵盤上奔跑,熟練程度漸漸提高。

我清楚地記得那段時間,更多的是因為自己還在床墊上,我就與她一起做練習。我倚著牆躺著,手放在毛毯下。我仔細模仿她手指的每個動作。至於在彈音階時移動拇指的問題,我也解決了,當然是在姐姐出門時,我去問過我父親,並且要求他為我保密。

爸爸用他慣常的矜持方式,努力讓我克服急躁情緒,善意地對我說,他認為我太小,會突然忍不住哭鼻子。他答應再過幾年為我講解所有的東西。他還說:「無論如何,我不能看到你用你可憐的身子骨,費力做任何事。你甚至還不能站起來,總要躺在床上。」他輕柔地接著說:「每天把時間花在鋼琴上,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因為好的演奏家都聰明絕頂。」我剛剛3歲多,或多或少地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儘管他說的都是大實話,我還是覺得很痛苦。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很悲哀,索然無趣而且又沒完沒了。我臉沖著牆躺著,沒有任何事情做,沒有人陪,沒有什麼東西玩,也沒有吃的。我尋找一些形式的懲罰,以保持我的悲傷情緒,在我姐姐一個小時接著一個小時認真練習時,努力去想思考一些別的事情。這都沒有用:她正在做的,正是我迷戀的。因為我自己的手指在毛毯下面,模仿她每個動作都能達到完美,即使我看不見她在鍵盤上的手指,我已經懂得如何演奏音階。這次,我很小心,關於我的發現,我對任何人都守口如瓶,像沖床一樣驕傲地入睡。如此繼續著,我姐姐進步,我也進步。我在毛毯下重複她在鍵盤上能做的任何事情。

好運成雙。一天早上我醒來,身體感覺異常得好。白天黑夜危害我身體的病菌,最終決定轉換根據地。我馬上讓媽媽給我穿衣服,她非常高興。在給我洗臉的時候,她不停地告誡我:別出門,別著涼;不要在家裡亂跑,不然你會太熱……如此這般,我都聽煩了。一個人躺的時間太長,最終他了解天花板會比了解地板更真切。我很鬱悶,變成了個說話很少的孤獨者。與我同齡的夥伴總是遠離我。儘管我默默地敬重我媽媽,不僅僅是因為她可以讓我快活,但晚上上床,我還是故意臉沖著牆,避免加入任何家庭談話。

即使如此,我的病也有一些好處。我母親利用我對於圖片無盡嚮往,還有我的卧床不起,來教我讀寫的基本知識,並成效顯著。我4歲的時候,兩樣都能做得很好。我自鳴得意,不再渴望朋友陪伴。當然,我還是很羨慕他們的快樂,並瘋狂地喊著。這些呼喊打斷了他們在院子里的遊戲。我的閱讀和夢境是我擁有的一切。別的孩子用身體的每個部分,來享受他們自己,而我只能自己的手指。我透過自家的小窗戶觀察他們的快樂,驚嘆為什麼他們被給予那麼多,而我是這麼的少。同時,我閱讀我能拿到的每樣東西,故事書,滿是圖片舊畫冊,還有我想像中的古怪人物。

我很快發現,這種超常的成熟,是上天對於遊戲失利者的補償。看到姐姐在鋼琴前,我開始對鋼琴發生興趣,當然是在我父親的許可下。我靠近觀察她的每個動作,然後輪到我,讓人不可思議地去模仿她,不過,很笨拙。我得到了鼓勵。在我父親的幫助下,魔術般的聲音,和難以駕馭的鍵盤鼓勵我走得更遠。很遺憾,我們共同的晚間課程是如此短暫,我經常尋求進一步的講解,當場進行練習。我痴迷於於各種作品,不想從琴凳上下來。我追趕上了我姐姐,一段時間我們做著同樣的練習。這樣沒過很長時間,我很快就能用我自己發明的左手伴奏,完美精確地奏出名曲。

我變得貪得無厭。以前看起來很漫長的白天,現在不夠用了。我進步很快。有時,沒有任何的樂譜,但這不影響我,因為我畢竟還不能讀譜。我纏著媽媽為我唱歌,來擴充我的曲目。她真的願意這樣做,我了解了很多歌劇和輕歌劇片段,常常是聽過一遍之後,我就能記住它們,讓我的手指在鍵盤上奔跑,然後快樂地掌握這些片段。如果用專業角度來鑒別的話,對我來說,這是孩子的演奏。感謝這些「捉迷藏」遊戲,我的雙手很快變得獨立起來,能獨立演奏並一起合作,這一點鼓勵它們去進行更多的精彩實驗。一點一點地,我的趣味擴大了,我的快樂翻倍了,進入了音節組成的,讓人心醉的音階世界,迷人的和弦風景和無限的轉調空間。我雄心在膨脹,為短旋律寫引子,將旋律進行潤色。當我的左手能跟右手一樣反應快時,我開始鼓搗變奏。

當時,我只有5歲。當爸爸看到他教學的巨大成果時,就給我展示更奇特更複雜的和弦,這些東西在我看來是很怪誕、很有表現力的不和諧音。當我長大了,對它們司空見慣後,我滿懷信心地使用它們,創作出小型圓舞曲和一些為了好玩而譜寫的作品。

我了解來自歌劇《卡門》的主旋律,甚至還有古諾的,我崇拜他們。我用耳朵學到了《浮士德》里大華爾茲(之後,當我居住在巴黎,通過李斯特優秀的改編,我全面領略了這部作品的讓人著魔的魅力,很快就錄製了唱片——憑藉記憶)。感謝偉大的施特勞斯家族、奧芬巴赫還有其他人,在5歲之後,我每天在鋼琴上的功課,全部由即興作品構成。它不僅僅是樂趣,更是一種力量,能在我感到有必要的時候,讓我從天使庭院里逃出來。

關於我的音樂學習生涯,我現在如何看待的呢?在不能讀譜的情況下,開始用心學習鋼琴,沒有什麼不好。相反,關注實踐而不是理論,有助於加速成熟並提高反應能力。學琴者不斷增加的專註度,尚未因為必須學習其他概念而變得飽和,或者被驅散,他的大腦就能在沒有附加條件的情況下良好運轉。學琴的人可以用最大效率來發展其反應能力。在我看來,反應能力是所有真正的鋼琴技術的基礎。

不要誤解我,我不是反對理論和視奏,但我不同意它們被教得太早。任何教師面對一個在鍵盤上表現出特殊才能的自修初學者,都會意識到其中的真諦。他應該允許這樣的手指去走自己的路,同時注意其技巧如何發展,以便演奏者將來自己去主動發現控制不同分句的法則。

孩子一旦通過他手指與鍵盤的互動,擁有對自身意願的強大感覺,這種感覺被他的雙手表達出來,並轉移到被攻克的領地,這時再了解視奏的奧秘,效果會更好。這種方法,讓我受益匪淺。通過練習的幫助,甚至更多的,時常花在即興上的時間,讓我的手很快變得獨立。我能同時自由地看到五線譜上的音符和鍵盤,很短時間就能了解那些神秘的蠅頭記號含義,但是初學者經常因為樂譜表面上的繁雜而分心。用這種方法,不用浪費時間,不會讓我灰心,所以我進步很快,同時還能自我享受。我建議那些恭維過我,認為我是驗證了此法則特例的人們,試一下這種方法,儘管它無疑是非正統的。我敢肯定,在任何情況下,即使學生的技巧從來沒有高出平均水平,進步都將是驚人的。以我自己的情況,這種實驗無疑是一條通向勝利的路,超出所有的論斷。按照我父親的說法,在理論和演奏兩方面,我5歲的成績,可以與那些10幾歲的優秀的業餘演奏者比肩。從那時開始,我的進步,好像被施了魔法,簡直不可思議。

之後不久,一個怪怪的的瘸腿貨郎出現在天使庭院,他把我最喜歡的娛樂項目轉到職業軌道上。20年後,他又出現了——這次他擋住了我的路,把我投進了監獄。我回頭再說這件事。

從那時開始,鋼琴成了我的聖地。我在這個象牙色的祭壇上每日供奉,用窮人的所有熱情。我發現了折磨人的二連音世界,並花費大部分時間考慮彌補我的手小的巧妙方式。儘管有這個障礙,我努力改善我的手指並演奏音階、琶音和三度音程、四度音程和增四度、半音音階和全音音階。當然,我繼續進行每日的即興演奏,在我創作的各種小曲中加入新技巧。我的手在鍵盤上飛舞,快樂地成長。我感覺手指就是我統治的臣民,我是它們唯一的主人。

一天晚上,父親和姐姐回到家,我用一首輝煌幻想曲的即興演奏,給他們一個驚喜,故意炫耀我所有的新發現。我父親像平常一樣平靜,讚許地點點頭,是在鼓勵我立即嘗試其它浪漫主義即興曲。姐姐站在我身邊,我太投入了,沒有注意她,但是感覺到她的失落,似乎因一種與我的快樂同樣強烈的懊悔而不知所措。我演奏結束後才抬起頭。她的臉頰通紅,眼裡滿是淚水。沒說一句話,她轉過身去,搖搖晃晃地走向她的床邊,躺在上面放聲大哭,讓我很不安。我跑向她那兒,不知如何安慰她,就開始與她一起哭起來。

她立刻直起身,強笑著用親吻和愛撫,阻止我鱷魚眼淚的流淌。我又高興起來,用一種天真的、博學口吻建議,她應該在工作上花更少的時間,以便能多練琴。不管怎樣,規矩被打破了,她拿出音階書的次數越來越少。幾個星期過去,她根本沒有彈過琴。姐姐的練琴興趣已經沒有了。現在,我每天都要花上5到6個小時彈琴。媽媽對我膨脹的雄心持慎重眼光。為了節制我的努力,她甚至有時威脅要餓我一頓飯。然而,我讓自己的練琴時間翻倍是有理由的,我的第一場音樂會為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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