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瑪雅文化的神秘面紗，才能走近它的可愛和殘忍 | 慧婷

原標題：揭開瑪雅文化的神秘面紗，才能走近它的可愛和殘忍 | 慧婷

在2012年，一個關於「瑪雅預測世界末日」的猜想將這一古老的美洲文明帶入公眾視野。難以破譯的象形文字體系，帶著頭盔活像外星人的瑪雅人形象，連現代人都無法企及的宇宙天文學，以及瑪雅文明在500年前謎一樣地「消逝」的秘密，無不成為人們對這一古老文明浮想聯翩的調味料。

我們總是習慣於對距離遙遠的文明產生神秘主義的傾向，所以對我們來說，這趟墨西哥之旅，更像是揭開瑪雅文化的神秘面紗，重新審視這一民族所創造的複雜的文化體系的過程。而當撕開那層淺薄的神秘感後，隨之而來的強烈的智力衝擊才真正動人。

以下是我們探訪過的瑪雅遺址：

深藏熱帶雨林中的帕倫克瑪雅遺址

奇琴伊察瑪雅遺址，被譽為「新世界七大奇蹟之一」

烏斯馬爾瑪雅遺址，擁有中美洲最傑出的建築佳作

卡巴瑪雅遺址，以雨神恰克為主題的建築令人嘆為觀止

圖盧姆瑪雅遺址，與壯美的加勒比海為鄰

到底什麼是「瑪雅文明」？我們不妨從時空兩個維度來了解。從疆域上看，瑪雅文明區包括了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島及以南的南部山區（包括貝里斯、瓜地馬拉，以及處於中南美洲走廊上的宏都拉斯和薩爾瓦多），面積約52.26萬平方千里。

我在墨西哥的地圖上圈出了瑪雅文明的大致範圍，要注意瑪雅文明並不等於墨西哥境內的所有古文明，比如以前寫過位於墨西哥西南部的太陽月亮金字塔就屬於特奧蒂瓦坎文明，位於阿爾萬山巔上的是薩波特克文明，它們都不是瑪雅文明，但確實對後者曾產生影響。

一般來說，瑪雅文明經歷了幾個不同的階段，考古學家們概括為前古典期、古典期、後古典期和殖民統治期。為了讓大家更有印象，我用中國歷史的對應階段進行介紹：前古典期為公元前6世紀到公元4世紀，大致相當於中國的春秋戰國時期到兩晉時期，這一時期是瑪雅文明的形成階段。古典期為4世紀初至10世紀初，大致相當於中國的兩晉到唐末，這一時期是瑪雅文明的全盛期。後古典期為10世紀至16世紀初，相當於中國的唐末到明朝中葉，這一時期的瑪雅文明集中在尤卡坦北部平原，我們這次參觀的遺址也主要位於這一時期。16世紀後則是殖民統治時期，瑪雅文化受到嚴重的摧毀。

關於瑪雅文明，值得跟大家分享的內容太多，我挑選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兩個方面：一個是滲透瑪雅人所有生活方面的宗教思想和人祭傳統，藉此聊聊瑪雅人的諸神崇拜和中美洲球賽；另外一個是時間神廟和末日猜想，同時會談到瑪雅人獨特的數學、天文與曆法。這一篇文章先談宗教，無論參加哪一個瑪雅遺址，你一定逃不開裡面的宗教元素。

攝於烏斯馬爾遺址，光在這座建築上就能找到不少瑪雅人信奉的神

與世界上的其他古老文明一樣，最初的瑪雅宗教也只限於簡單的自然崇拜。隨著農業生產方式的興起，瑪雅宗教日益成體系，眾神也越來越多，祭司在人們的生活中擔當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在瑪雅漫長的後古典時期，從墨西哥中部來的托爾特克人帶來了人祭和偶像崇拜，在今天我們能探訪的瑪雅遺址中，就能看到不少托爾特克人和瑪雅人在宗教上交融的結果。

瑪雅諸神眾多，其中以太陽神、月亮女神、玉米神等最為重要，但這裡重點跟大家介紹的這兩位神，在瑪雅的建築上出境率最多，它們分別是雨神恰克和羽蛇神庫庫爾坎，有趣的是，這兩位神都跟雨有莫大的關係。嚴格來說它們都是「外來移民」，並非在瑪雅本土誕生，之所以能在瑪雅文明中擔任最重要的角色，顯然跟當時的社會環境分不開。

雨神恰克（Chaac）大約是在後古典期從墨西哥中部過來的，它的形象你一定能過目不忘：它擁有又長又彎的鼻子，口中長著凸露的牙齒，另外還有巨大的耳環，形象十分突出，在諸神當中算是非常好辨認的。恰克既是一個神，也是多神的代表，四個恰克代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每個方向代表一種顏色：東方為紅色，北方為白色，西方為黑色，南方為黃色，這跟我們的五行與五色對應有異曲同工之妙。

表達恰克最誇張的建築，莫過於卡巴瑪雅遺址中的面具宮殿，宮殿的整面牆壁用石頭鑲嵌出上百個恰克的形象，讓人嘆為觀止。

下面這兩幅圖來自烏斯馬爾遺址中的龜屋。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上面雕刻著龜的形象。瑪雅人之所以將龜和雨神恰克聯繫在一起，是因為根據瑪雅神話，當人類遭受乾旱時，龜類也同樣遭受乾旱的折磨，兩者都得向恰克祈求降雨。

如果大家還記得前幾年火爆的展覽「大英博物館的100件文物展」，並且閱讀過與展覽相關的書籍，肯定不會對下面這件文物感到陌生。

這件由綠松石鑲嵌而成的雙頭蛇是墨西哥阿茲特克藝術的傑出代表。大家再來看看瑪雅文化中的羽蛇神庫庫爾坎（Kukulcan）。

以上這張照片攝於烏斯馬爾瑪雅遺址。大家留意門楣上的圖案，也是雙頭蛇，這條蛇正是瑪雅文化在後古典時期中幾乎凌駕於所有神之上的羽蛇神。它不是瑪雅人原創的天神，而是在托爾特克人統治時期帶來的舶來品。雙頭蛇是中美洲各文明共同信奉的尊神，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瑪雅文明中出現如此多雙頭蛇的形象，而在其它文明如阿茲特克文明中也出現了類似模樣的傑作。

瑪雅人有多愛羽蛇神庫庫爾坎？舉個例子大家就明白了。今天來墨西哥必去的景點，被譽為「新世界七大奇蹟」之一的瑪雅遺址奇琴伊察，其最顯著的建築就是矗立在遺址中央的庫庫爾坎金字塔。

這座知名度極高的金字塔，最奇妙的地方是北面台階入口的兩底角處各雕有一個蛇頭即庫庫爾坎。有一個關於奇琴伊察的奇觀就是在這裡展現：每年到了春分日，當陽光斜射在建築上時，陰影會形成波浪形的長條，並與底角處的蛇頭雕像連成一體，隨著光影的浮動，會形成一條極富動感的飛蛇，給人一種羽蛇神降世的錯覺。別忘記最關鍵的一點，春分日正好是雨季到來開始播種的時候，可想而知在這一天出現如此特殊的景象所蘊含的宗教意義。而到了秋分日，這一景象會再次出現，只是蛇影遊動的方向相反。這部分內容屬於天文曆法的部分，下一篇關於瑪雅的文章會有更詳細的探討。

走在瑪雅遺址中，你確實無法忽略庫庫爾坎的存在，到處都是它張嘴的形象。

在瑪雅後古典時期，瑪雅人流行雨神恰克和跟雨季有關的羽蛇神的崇拜其實並非完全出於偶然因素。瑪雅地區的地表水特別少，主要靠雨季的灌溉和存儲。古典期的瑪雅文明地處熱帶雨林區，不會誕生特彆強調雨神的宗教需求，但到了後古典期，瑪雅文明的中心轉移到乾旱的尤卡坦半島，在這種情況下，祈求連續又充沛的雨水可就不能鬧著玩了。

在這樣的語境下了解瑪雅宗教內容中特別重要的人祭傳統，會相對容易很多。同樣地，根據考古學家們的研究，瑪雅文明興起人祭的傳統也是在後古典時期，與雨神和羽蛇神的崇拜期相對應。

這個漂亮的池子叫薩格拉多天然井，被人們稱為「聖井」，它位於奇琴伊察遺址內。水下探險隊除了在井中打撈出幾百件具有價值的手工藝品外，還有一些被迫跳下去的人牲遺骸。

從事人類學研究的嚮導向我們描述了當時的場景：每逢饑荒、瘟疫、旱災等出現時，瑪雅人會當認為是庫庫爾坎發怒了，為了安撫他，就要進行人祭儀式。人們會找來2-12歲的小孩，在一個合適的日子裡，把他們的手腳綁住，然後推入井中，以慰偉大的羽蛇神。

更恐怖的場景在以下這座叫頭骨台的建築中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

每塊石頭上都刻著不同的人頭，一定程度上可見當時人祭的規模與頻繁。另外，人祭的儀式還有一個地方值得關注，就是後古典期瑪雅人的人祭強調用人的心臟持續不斷地供奉神祇，否則諸神就會失去保持現有宇宙秩序的能力。我們在瑪雅遺址的建築上，也能看到不少體現老鷹抓著人類心臟的恐怖浮雕。

說到心臟，我還曾在對其中一個瑪雅神的猜測鬧過笑話。這是我剛來墨西哥時，在國立人類學博物館的瑪雅展廳中看到的人像。

還記得當時我開過他的玩笑：「這個人像的動作多像我們在健身時，手扶杠鈴片練腹肌！」後來我們在奇琴伊察正好又看到類似的石雕，我忍不住問嚮導他到底在幹嘛，嚮導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又哭笑不得。

建築上邊最中央的人形雕像正是那位神似「練腹肌」的神

原來他是「天神的信使」，是瑪雅諸神體系中唯一坐著的神。他手裡抱著的當然不是杠鈴片，而是罐子，裡面裝滿了人的心臟。按照與托爾特克相融後的瑪雅傳統，把裝滿心臟的罐子點燃後，通過冒煙就相當於把心臟祭給上天。

聽完嚮導的解釋後，我當時再也無法直視那位神情滑稽的信使神了。

聊到瑪雅人的宗教體系，自然無法忽略中美洲的球賽。關於球賽的內容我在前幾篇講到阿爾萬山的薩波特克人時略有提到，在這裡嘗試更詳細地展開。首先球場在中美洲非常常見，數量多達2200多個，而且建制往往大同小異：球場多呈「I」字型，兩側多為斜坡，或是垂直的高牆，高牆上空間不少，足以讓觀眾站在上面觀戰。

帕倫克的球場

奇琴伊察的球場，中美洲各遺址中最大的球場，兩端為廟宇，兩側則是高高的平台

比賽規則聽起來相當容易，隊員們要做的就是把用橡膠做的球頂過圓環中，嚴禁用手腳接觸球，只允許用肘、胳膊和腰部來碰球。得分的難度太大，一場球賽下來，0：0平局相當常見。

要將橡膠球頂進固定在球場上的圓環，可比投籃難太多了

之所以將球賽放在瑪雅宗教的內容中，是因為一來所有球場都建在神廟旁邊。另外，根據考古研究顯示，這種看似輕鬆愉快的球賽，恰是瑪雅人選拔活人祭祀神的方式。獲勝一方的隊長會在賽事結束後被殺死放上祭壇。

另外，在後古典期，部落之間的頻繁戰爭，使得人祭的對象變成敵軍戰俘。聽說在人祭儀式前，瑪雅人依然會舉辦球賽，一方是戰俘們，另一方則是瑪雅人。瑪雅隊員往往會故意輸給對手，讓對方心甘情願地以勝利者的姿態從容赴死。

我們在奇琴伊察的大球場中找到不少人祭的雕刻。下面的圓圈中間是頭骨。

沒有了神秘外衣包裝下的瑪雅文化，既展現出古文明的共同特徵，又有自己的宗教特色，既可愛又殘忍，讓人更有走近與探究的慾望。

下期預告：瑪雅人有沒有預測過2012年世界末日？還真沒有。但他們的曆法與數學系統實在太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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