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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黎 這圈子沒錢了,2020年之後將會是嚴冬

《走向共和》

《大明王朝1566》

《人間正道是滄桑》

《少帥》

2017年的電視劇明顯比2016年的少,但到了2020年之後,那將會是一個嚴冬,這圈子就沒錢了。那時候電視劇數量可能會下降更多。但真正熱愛這個行業的人還是會努力做。我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每天就四毛錢,包括導演、燈光、攝影、演員,所有的人都一樣,一天四毛錢,還得交兩毛五,因為得吃飯。就剩下一毛五,大家那都是熱火朝天的干啊,能幹,想乾的,他都干著,不願意乾的他就干別的去了。

張黎在業內被尊稱為「黎叔」,他不算是高產的導演,但每部作品都引發討論。從《走向共和》到《大明王朝1566》《人間正道是滄桑》,長於「宏大敘事」的導演張黎完成了自己的風格化表達,並一再展示出在群像塑造上的深厚功力,借那些亦正亦邪、難以用簡單的「好壞」來形容的主角們對歷史的發問,帶觀眾陷入思考。

張黎的作品都帶有自己強烈的個人印跡,作品中也充滿著「家國」情懷,合作的也多是陳寶國、張國立、孫紅雷、張嘉譯等實力派演員。如今他轉而涉足「古裝大IP」,帶領楊洋、張天愛等一眾年輕演員,能否拍出一部質感不同的IP作品,也成為大家關注的話題。

新京報記者專訪張黎,探討業內生態和發展前景。張黎對流量明星的演技、資本的湧入、與年輕人之間的共振等多個問題發表了獨特的見解。

題材

我拍《武動乾坤》也會擔心觀眾不習慣

從投資方的角度說,我當然希望點擊率和流量越高越好,畢竟這是產業責任的問題,如果拍一部賠一部,那我們這行就餓死了。產業要有一個正常的基本循環,投資、回報、收益、再生產。

新京報:《武動乾坤》對你而言算是一次比較輕鬆的創作嗎?

張黎:《武動乾坤》花了兩年多時間,我沒幾個兩年多了。很多人會說,我又多拍了一部作品,但我尋思著,我又少了一部作品,畢竟創造力這東西說不好哪天就沒了。

新京報:自從你接了《武動乾坤》有想過大家的反應會這麼大嗎?好像每個人心中都打了個問號,「張黎這是怎麼了」?大家都覺得你應該是旗幟鮮明反對這類題材的人。

張黎:2008年我拍《人間正道是滄桑》的時候,就有人覺得出乎意料。這次拍《武動乾坤》這部傳奇劇大家又有類似的反應。但比方說《變形金剛》《蝙蝠俠》《鋼鐵俠》這些多好看啊,都是屬於西方的傳奇劇。所以我也會想,如果我拍傳奇劇,應該要怎麼拍。

新京報:但是你沒有去拍一部純粹的傳奇小說或者是民國一些描寫隱俠的故事,反而選擇了一部熱門的IP作品?

張黎:我是想找一個相對來說架空的年代,一個架空的故事,讓它離我們所謂的現實稍微遠一點,就是一些純粹的人物也挺好,別弄那麼多的攀扯。

新京報:你會擔心觀眾帶著以前看張黎作品時的慣性來看待《武動乾坤》這部劇嗎?

張黎:也會,但他們只要不當著我的面說,我估計也不會那啥(不高興)。

接軌

不太會拍當下年輕人的感情戲

現在年輕人的好奇心和我們那代人一樣,對限制的挑戰也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有一點,現在年輕人看的書沒有我們那時候多。我在25歲之前基本把那些名著都很系統地讀完了。英國文學、法國文學、歐洲文學、中國古典文學,包括電影史,都搞明白了。

新京報:你之前的作品,看的觀眾相對來說價值觀都比較成熟,但《武動乾坤》年輕觀眾會更多一點,年紀比較大的估計就看不動了。這對你的創作來說會有什麼不同嗎?

張黎:對,以前看我作品的人年紀相對都比較大。但我舉個例子,比如你是北大的教授,他是快遞小哥,作為人來說他們是一樣的,所以從作品的傳載來說是一樣的;再比如,西方國家選舉,雖然你是億萬富翁,但也只有一票,同樣的一位乞丐他也有一票,不能因為你是富翁就能投五票,所以從人的角度來說,是一樣的,從流量上看都是+1。對我來說也並沒有不同。

新京報:大家都說張黎不擅長拍感情戲,但《武動乾坤》是有感情戲的。

張黎:是的,(武動乾坤)裡面的(感情戲)也拍得有所欠缺。因為這確實不是我的強項,也不太會。「不太會」是不太會拍「當下」年輕人的感情戲。我跟劇組的年輕人聊感情觀的機會比較少。就像聊感情,你會跟你爸說真話嗎?但你會跟你的閨蜜說,或者跟同齡人說。

新京報:那你平常會關注現在年輕人的一些喜好嗎?

張黎:跟我們年輕時是一樣的。

新京報:會跟女兒溝通她看什麼書或者電影嗎?女兒會不會看你的作品?

張黎:溝通很多,因為她在國外讀書,所以我都是給她推薦東方國學方面的書,但不要求她看我的作品。

行業

演員都得調,沒有誰是神仙

演員都得調,沒有誰是神仙,一上來拿著劇本就能直接來,都需要做大量的準備。因為每個人的能力不一樣,要看準備的程度,準備的程度能彌補很多能力的不足。

流量只是一個瀏覽的量,是一個漫不經心的過程。先不說粉絲的真假,因為粉絲是沒有什麼忠誠度的,會隨著年齡變化的。喜新厭舊是人類的一種特質,不是壞事。

現在多數人都想不起去年最火的一部國產電影是什麼,非得認真想一會才能說出來的,那不是經典。讓你說中國四大名著是什麼,立馬就能說出來。

新京報:這兩年影視行業變化很大也很快,包括資本的進入,作為創作者,你會有困惑嗎?

張黎:可能我見多了,已經見怪不怪了。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變,每一年都在變。這些是你無法改變的。比如他們說叫熱錢,我把它稱為無主之錢,因為這些錢你都不知道是誰的。之前有一部電影說是花了幾個億,是不是花這麼多我不知道,但是我去過他們組,誰都沒有說「錢」的問題,就連錢是誰的都不知道。從去年開始這錢也還有,但知道是誰的了,所以情況不一樣了。如果你知道錢是誰的,那麼這個人就是你的債主,他會跟你說,錢該還了。

新京報:現在演員的流量和演技之間的不平衡也經常是被大家討論的一個問題。

張黎:說一個特別好的例子,廖凡不是走流量型明星的路子,但是他演的《白日焰火》拿了銀熊獎的最佳男演員,這確實難得。

新京報:你覺得這個道理能平移到作品跟收視的關係當中嗎?

張黎:《亂世佳人》是上世紀三十年代拍的,現在米高梅公司都不太拍電影了,每年將近400萬的版權收入,近期的《阿凡達》、《泰坦尼克號》,一年大概有幾千萬的版權收入,這都夠吃一年的了。還有《教父》,雖然現在18歲的年輕人不看,但是到了28歲他一定會看。每年都會有進入28歲的人,他就會看,也會去傳播。

新京報:你之前合作過的演員中,最年輕的應該是文章了,但文章在同齡人的演技中也是不錯的。《武動乾坤》中的主演都是自帶流量的年輕演員,你都得怎麼幫助調整?

張黎:當時文章演《少帥》的時候做了很充足的準備,練功練得可狠了,私底下關著門練。(怎麼練的?)他吃完飯回去之後就會關上門練,都不知道他在裡面幹嗎,但他一定不會睡覺,無論是台詞,人物造型還是表演,他都需要去仔細琢磨這個人物,就跟神經病似的。

新京報:傳說中的那句「黎叔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大家都知道。你在現場是屬於比較親切的導演,還是嚴厲的?

張黎:我是鼓勵型的。可能我對其他部門是「後果很嚴重」,但是對演員還是以鼓勵為主。首先他們都是人不是神,一個人是很難保持一二百天每天拍戲都在狀態。但攝影可以換人,機器跟不上可以換人,服裝、化妝、道具或者其他部門都可以換人,因為他們不是每天都上,要是生病了還可以歇兩天,用別人替代。但演員真不行,比如有很多水下戲,而且水棚租一天15萬。就算是你來「大姨媽」一樣得下去,不然怎麼辦?一天15萬啊,你就得下去。

作品

擦乾淨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前行吧

這時代不出大師了,全世界都不出了,因為全世界以前的那些大師已經夠用了。互聯網產生之後,就喪失了產生大師的土壤,就算出現新大師也不可能超過同領域以往的大師。《教父》這部電影有多少人膜拜它?膜拜之後開始模仿,有多少人做出來都是賠的。

新京報:《大明王朝1566》去年在網上播得很好,突然之間又火了。當年電視劇播出的時候收視並不太好,那時候你傷心嗎?

張黎:當年掙不著錢,傷心啊,收視率很低。不過去年網上播得還不錯,可能作品也是需要等待最適合的時間。

新京報:所以《大明王朝1566》去年在網上播得很火的時候,會不會感到安慰?

張黎:也會。但我的《孔子春秋》是正式通過的片子,也沒播,就說沒收視,沒流量,這是我過去滿意度最高的一部作品。只能說這個時代不需要這部作品,孔子在當下不合時宜而已。時代不需要經典。

新京報:從《走向共和》開始,你覺得接二連三被傷到了嗎?

張黎:用一句話叫,「擦乾淨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屍體,前行吧」。

新京報:這些會影響到你的創作嗎?

張黎:不會,因為干別的不會了。

新京報:接下來拍姜文主演的《曹操》,你心中的曹操是什麼樣的?

張黎:糾結就糾結在,到底該是什麼樣的曹操,應該怎麼拍這部曹操。拍什麼樣的曹操我知道,但是怎麼拍還沒想好。我對劇本還不太滿意,現在還在改。讀完《三國志》的都知道,三國故事就這樣,這件事兒是不會變的,曹操以後跟他類似的人沒有了。對於人物我們的準備一定是比大部分觀眾要充分很多。而且我們這片子還請了易中天,這就很權威了。

新京報:姜文也好久沒有主演過電視劇了。

張黎:姜文是天才,他的聰明才智在這圈裡無人可及,所以他演曹操挺合適的,無論是年齡、表現力,還是形象氣質都很符合。

新京報:你為什麼不喜歡拍現實題材呢?

張黎:要真拍現實題材的話,拿自己的錢拍可以,拿別人的錢拍不行。

新京報:平時會關注現實題材的話題嗎?

張黎:說實話太多了,就是現在這個生存環境,年輕人也好,老年人也好,都很難。

采寫/新京報首席記者 劉瑋

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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