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春秋》汪曾祺
封面右上角四個大字，如果換成A4紙，這四個字當是二號字體。乍一看這名字，這本書當是寫些花草樹木蟲魚鳥獸進而寫一點生命、時光。看完才發覺，僅猜中了前半段——整本都是在描述在敘述，如鄰家爺爺講故事，細細地講慢慢地講，並未有刻意述說生命如何如何，時光如何如何。先入為主的思想啊！也不怪讀者，任誰見著春秋二字不會想到時光呢。
左上角一列四號字——一草一木，一蟲一魚——左旁豎著兩列五號字「看似輕描淡寫，卻寫出至淡至濃的優雅與情致」，原來這才是內容描述。輕描淡寫，描述的恰到好處，汪曾祺先生正是輕描淡寫，他用溫軟的筆觸，將所見所聞細細地慢慢地寫出來。如寫一朵花，便將花之外貌，花之處境一筆筆寫下來。其中恬淡田園感極濃，似老農伺弄莊稼，如此真實而動人。
相比而言，右下角的一列對汪先生的評價是最令我大呼精確的。「文學家中的美食家，美食家中的生活家，生活家中的士大夫」——絕妙。
汪先生真是一位懂得生活的美食家、文學家。生活為何，不過柴米油鹽醬醋茶，汪先生可從一日三餐中品出食之美食之味，細細地品慢慢地嘗，自有恬淡雅緻臨身，精神為之生活。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妙手便從生活中來。
如寫枸杞這段「採摘枸杞的嫩頭，略焯過，切碎。。。」切碎這兩個字，彷彿耳邊真有菜刀切碎枸杞嫩頭的聲音，「吱吱」，那一瞬覺得心已然融入那枸杞嫩頭中，隨著菜刀切下，「吱吱」起來。汪先生的文字便像是一幅幅紀實照片，雖未有照片給人以視覺衝擊，卻有著更高級的心靈衝擊，只覺一顆心都已經被切碎了，全身的器官都隨著切碎而發出各自的聲音，做著各自的動作。當的起絕妙二字。
書中多草木山石，有風俗舊憶，也有景地蹤跡。以我感覺，草木妙于山石，山石妙於蹤跡。草木是有活力的生命，他們在陽光雨露中成長，於風雨雷電中抬頭，他們身上蓬勃的生命力是無法被他們的軀殼所阻擋限制的，生命力在空中升騰，直覺得一股子清新撲面而來，那是生命的氣息。山石不同，他們經過風雨雕刻搬運，風雨讓他們如何他們變如何，於是山石圓潤者陡峭者皆有之。大山歷經千百年而不動，迎來一批又一批游者，感慨其壯觀高聳，紛紛留字留畫留自己；小石藏於山川草木間，偶被發現，形狀怪異者被收藏家當做寶打包帶走，普通者則隨手丟棄，丟到哪裡便躺在哪裡。山石者如老龜般，雖長久而無生氣，草木雖短暫，卻生機勃勃，故而人遇草木輕鬆自然，遇山石則感慨叢生。草木之生氣何處來？山石給之，所以說山石是有生氣的也未嘗不可，只是其生氣蘊藏體內而不外泄，更顯其沉穩厚重。
汪曾祺先生，遊歷眾多鄉村小鎮，眼界頗廣，我為其所見之多所知之多佩服，更為其可細細描述出所知事物而驚嘆，那緩緩的筆下是心靈深處的寧靜自然，唯有一顆充滿好奇與探索的心，一雙觀察細心的眼睛才可寫出如此緩流心田回味無窮的文字長河。他為何能記住如此多的花草樹木呢？如山丹丹、枸杞、槐花、報春花、勿忘我、繡球花、木香花、杜鵑花、紫薇、鳳仙、黃櫨。。。該是有多麼廣的腦袋，可以記住這些花的每一個細節。
風俗舊憶尚有趣，景點遊蹤甚無味。並非先生所寫無趣，只是我內心無法融入，只走馬觀花略讀一遍，岳陽樓如何，蘇公塔如何，天山如何，倘未曾親身遊走過，便是任何文字也無法令讀者感其所寫之物。至多可了解哪裡有哪些風景，哪些風景有哪些特點，心靈是無法引起共鳴的。
我還是佩服汪曾祺先生，慢慢地寫，慢慢地品，草木春秋，人生百態。旅程不過就是這樣，留下些許腳步，帶走些許感觸，寄托在山水萬物，寄托在心靈深處。
TAG:聊聊ch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