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是枝裕和的「家庭宇宙」 盡顯溫情與殘酷

本文涉及大量劇透，請謹慎閱讀。

今年三月底在為《第三度嫌疑人》國內宣傳接受採訪時，是枝裕和導演說他希望中國觀眾能在大銀幕上看到他更多的作品。而是枝裕和的這一希望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僅僅四個月後，為他帶來了導演生涯首座金棕櫚的《小偷家族》便正式登陸內地大銀幕。儘管礙於特殊國情導致了有四分多鐘的刪減，但能如此短時間內看到戛納獲獎作品依然相當難得，更何況這還是深受廣大中國影迷喜愛的是枝裕和作品。

雖然在《第三度嫌疑人》之前，是枝裕和的作品從未在國內大規模上映過，但像《無人知曉》、《步履不停》、《如父如子》、《海街日記》以及《比海更深》等不僅是豆瓣高分作品，也儼然成為了中國影迷了解當下日本電影最重要的系列作品。

《小偷家族》的六位成員

同時在《第三度嫌疑人》這部帶有實驗意味的懸疑類型片之前，是枝裕和電影對於日本家庭關係的展示幾乎已經是淋漓盡致。而從《第三度嫌疑人》再次回歸到他熟稔甚至被人詬病為「路徑依賴」的家庭題材，即使拋開金棕櫚的光環，也能從《小偷家族》看到是枝裕和對家庭及其背後所代表的傳統倫理更進一步的思考，輔以他早已純熟的編劇和導演技法，2018年是枝裕和用一部傑作真正的完成了屬於他個人的「家庭宇宙」。

與14年的《無人知曉》類似，《小偷家族》的創作也來自於是枝裕和對真實社會事件的關注，但相比前者更集中於單一事件，後者的故事構成顯然更加複雜，貧窮、盜竊、虐待兒童、誘拐小孩、騙取養老金以及老人贍養等問題統統都被是枝裕和裝進了這121分鐘的片長里。

「父親」與「兒子」將被遺棄的優裡帶回了家

電影從一對父子的配合嫻熟的盜竊開始，回家路上他們發現了在寒冬里被父母遺棄在家門口的小女孩。將小女孩帶回家後，電影開始緩慢的展現生活在大城市中低矮棚戶內的一家五口，一位老人和她的孫女，一對中年夫妻帶著一個兒子，這樣祖孫三代的家庭構成或許不會讓人感到異常，電影開篇更多展示著這一家庭的貧窮處境。

從敘事的維度上看，《小偷家族》也延續了《無人知曉》通過人物來推動事件發展的習慣，通過人物隻言片語的互動，這一家庭的「怪異」之處被逐漸呈現，加上剛剛收養的小女孩，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六人之間其實並無血緣關係。中川雅也飾演的父親治與安藤櫻飾演的妻子信代雖然有工作，但這一家庭主要的經濟來源則是樹木希林飾演的奶奶的養老金，部分日用品還需要依靠城檜吏飾演的兒子祥太通過偷竊獲得，松岡茉優飾演的亞紀離家出走則靠在風俗店打工養活自己。

「奶奶」與「孫女」其實也沒有血緣關係

也正是這樣的一個家庭，在發現小女孩優里被親生父母虐待之後，儘管掙扎還是決心要將她收養下來。在是枝裕和剋制的鏡頭之下，三言兩語之間電影中人物抱團取暖的心態展現無遺，但如果僅僅是相互利用那又怎麼能稱為「家族」，「奶奶」給通過亞紀腳涼便知曉她有心事，優里在門口擔心祥太遲遲未歸，信代為優里理髮並抱著她告訴她不要相信那些打她的人是愛她，以及「父親」治與「兒子」祥太那些「如父如子」般的對話，都勾勒出了朝夕相處之間這些人早已將彼此作為真正的親人。

但一家人在屋檐下仰頭看花火與同游海邊的溫情終歸無法持續太久，電影的後半段是枝裕和再次展現出了他在《無人知曉》里的殘酷，長睡不起的奶奶與不慎摔死的小雪一樣除了髮絲不會再有正臉出現，而不論是不是真正的家人此時都已無暇悲痛，偷偷將其埋葬是讓生活能夠繼續下去的唯一出路。

安藤櫻用自己的演技真正詮釋出了一位「好媽媽」

最終祥太因為不忍妹妹繼續偷盜生活而選擇故意被抓，則讓整個故事迎來更加殘酷的終局，那些不堪的過往被一一揭曉，始終缺位的親生父母與社會力量披著偽善的面具相繼登台表演，當那些法不容情的「常識判斷」被平靜說出時，安藤櫻用她幾乎完美的演技時刻將導演想要討論的議題像一把利劍般的戳入了每個觀眾心裡。

或許也是有了這些年來對家庭這一主題的關注，這一次是枝裕和將電影里的家庭倫理推向了極致，將東亞文化中血濃於水的概念完全打破重構之後，同時他也更細緻的加入了他對於日本社會問題的觀察。當評論普遍認為他在《無人知曉》之後逐漸放棄了對社會議題的討論時，是枝裕和卻用這把十餘年來鍛造的「家庭之劍」刺破了現實的歌舞昇平，他標誌性的溫情仍在，但內里的殘酷卻更多了幾分力量。

電影里兩次將親人之愛無聲的表達出來

當然是枝裕和之外，《小偷家族》里演員的精彩發揮同樣重要，兩位中年角色的飾演者中川雅也與安藤櫻恰當的支撐著全片的氣質，當需要後者表演來調動觀眾情緒的戲份，安藤櫻也幾乎都有完美髮揮，尤其是最後那一場帶淚反問讓戛納評委主席凱特·布蘭切特都說：「今後的電影里如果有評委以這種方式哭泣，那一定是在模仿安藤櫻。」而與是枝裕和有著多次合作的樹木希林的表演則是點睛之筆，癱坐沙灘上那一句無聲的「謝謝你們」著實讓人動容。

用四季的自然更迭而非字幕展示電影中時間的流轉也是是枝裕和電影的特點，當片尾小女孩優里再次長發披肩並凍紅了雙手站在陽台上時，過去一年的家庭溫暖於她或許就如同做夢一樣，而戲中人物完成了各自的使命之後，導演便將殘酷的餘味通通留給了走出影院的觀眾。

推薦指數：十分推薦，今年能在大銀幕上看到十佳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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