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研製疫苗以身試毒，他是中國當之無愧的「疫苗之王」

文史 08-20

原標題：為了研製疫苗以身試毒，他是中國當之無愧的「疫苗之王」

懸壺濟世

當一個醫生，一輩子能治好多少病人，如果發明一種預防方法，就可以使億萬人不得傳染病。

——湯飛凡

19世界30年代，日本科學家野口英世曾聲稱自己分離出沙眼病毒。

這一發現在世界上引起轟動，卻受到中國醫學家湯飛凡的懷疑。

1932年到1935年的3年內，湯飛凡進行了系列試驗，甚至冒著失明的危險將病毒接種到自己眼中，徹底推翻了野口的細菌病原說。

這一結果得到國際公認，野口的理論也從日本的病菌學教材中消失。

1979年，日本作家渡邊淳一完成了一部關於野口的長篇小說，野口英世被日本重現發現，並受到極高尊重。

如今，野口在紐約的墓地成為日本人的旅遊勝地，新版日圓也印上了野口英世的頭像。

而那場較量的勝利者、真正發現沙眼病毒的中國醫學家湯飛凡卻默默無聞。

1897年，湖南大旱，「百姓咽糠茹草，至有餓斃自盡者。」

同年7月23日，湯飛凡出生於湖南醴陵湯家坪，是一戶家道中落的私塾先生家中。

康有為、譚嗣同、梁啟超等人掀起戊戌變法的事迹在湯飛凡的童年中久經不衰，維新、改革、科學等思想意識深入他年少的心靈。

1913年湯飛凡在湖南甲種機械學校學習機械製造專業，他經常利用假期去平鄉的煤礦去觀察運輸煤炭的機械裝置，有一天煤礦廠出現兩個文質彬彬的人，提個大箱子。

湯飛凡好奇地湊過去，看見有一個人從箱中取出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他就問：「這是什麼？」。

其中一人笑呵呵地回答：「顯微鏡」。

湯飛凡一下子被這個新鮮玩意迷上了，愛不釋手。

那時的湯飛凡還不知道這個指點自己的人，竟然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美國耶魯大學醫學院史上獲得博士學位的亞洲第一人顏福慶。

好奇與勇氣是一個人最有生命力的內驅力，也往往是改變人生的契機。

1914年，顏福慶任校長的湖南湘雅醫學院招收首屆學生，湯飛凡也抱著學醫救人的理想報考其中。雖然本學工科，但從小目睹家鄉父老貧病交加的湯飛凡，卻一直有懸壺濟世的理想。

可他沒有料到，湘雅醫學院是中美合辦學校，入學考試包含英語一科。

從未學過英語的湯飛凡眼看是與醫學院無緣了，可年輕的湯飛凡竟有一種常人不具備的勇氣做出非凡之舉。

顏福慶

他找到主考官，請求主考官暫放自己一馬，隨後補考，如若考試過關繼續學習，如果失敗自己捲鋪蓋走人。

少年意氣，揮斥方遒。

雅禮協會主考醫生，教務長愛德華·胡美被湯飛凡的勇氣和決心所打動，破例答應了他的請求。胡美博士倒要看看這個青年怎樣實現自己的承諾。

入學後，湯飛凡拚命學習英語，一本英文字典很快被他翻破了，兩隻眼睛也成了高度近視。回家休假時竟然錯把兄長當成了父親。

心中最真切的渴望，矢志不渝的理想，從心底奔湧出來的勇氣，是一個人最珍貴的寶藏。

精誠所加，金石為開。湯飛凡的英語成績迅速提高，且僅僅過了7年，於1921年獲耶魯大學醫學博士學位。

當時的湘雅醫學專門學校，是出了名的嚴格，與湯飛凡一起入學的18名同學，經過嚴格的選拔，到1921年畢業時，只剩下10人。

畢業之後，湯飛凡先到北京協和醫學院細菌學系進修，1925年，被推薦到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細菌學系深造。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醫學中微生物學進入黃金時代。人們開始認識到許多傳染性疾病以及傷口感染是由不同的病原微生物所導致。

湯飛凡所進修的哈佛大學細菌學系研究重點正在轉向比細菌更小的微生物。

系主任秦瑟教授是世界聞名的學者，他的研究重點正轉向立克次體、病毒等微生物。他見湯飛凡訓練有素，叫他直接參加了自己正在進行的研究。

此時病毒學正處於拓荒時期，湯飛凡參加了開拓者的行列，成為研究病毒學的第一個中國人。

湯飛凡的指導老師發現他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就決意將湯飛凡留在哈佛。

然1928年秋，湯飛凡接到顏福慶的信，希望他回國到中央大學醫學院任教，並在信中詳述了要面臨的種種困難。

優越的生活條件，得天獨厚的研究環境以及剛剛揭開的病毒學研究方向，湯飛凡全部都捨棄了。他本就有振興中國醫學的志向，放棄哈佛最先進的研究資源與研究方向，毅然回國。

1929年春天，湯飛凡回國，負責籌建中央大學醫學院細菌學系，他將自己的顯微鏡捐出來才勉強成立了細菌學實驗室。

短短几年內，就發表論文20餘篇。

可不久，七七事變爆發，也迫使湯飛凡中止了他的研究工作。

1937年11月12日，中國軍隊撤離上海，上海淪陷。

正在此時，來自美國導師胡美的信函邀請湯飛凡赴美繼續做研究工作。與此同時，恩師顏福慶又從武漢發來電報邀湯飛凡去長沙，主持中央防疫處牽往內地的重建工作。

在顏福慶看來，此任務艱巨，非湯飛凡莫屬。湯飛凡毫不遲疑，攜夫人趕往長沙，後又遷往昆明。

中央防疫處是我國在當時僅有的微生物學、免疫學基地。當時在防疫處工作的青年，後來都成了中國在這些領域的骨幹。

在戰火紛飛的日子裡，湯飛凡開始為抗戰軍民生產急需的血清和疫苗。

青黴素髮現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並在戰爭中挽救了眾多生命，是戰時的稀缺品。

那時，在湯飛凡家裡，每周有一次讀書會，閱讀世界各地的學術期刊、雜誌、書籍。正是這樣的研究會，開啟了我國研製青黴素的計劃。

在湯飛凡的組織下，魏曦、樊慶笙、黃有為等年輕科學家，以敏銳的洞察力及時跟進醫藥科研的最新步伐。

湯飛凡曾寫：據稱青黴素既無毒質，且具充分殺菌效能，對於疾病必有莫大貢獻。

製造青黴素，首先要找到能生產青黴素的毒株。

其實，早在唐代，古人就有利用長毛的漿糊塗抹傷口以消炎的記載。正是出於這個記載，湯飛凡和同事特別注意了從肉渣培養基以及皮鞋上尋找菌種。

有一天，湯飛凡無意在同事鞋子上看見綠色的東西，他眼前一亮，一邊勸同事不要動，一邊小心翼翼把綠毛拔了出來。

這看似偶然的舉動，實則是湯飛凡數年來重視細節和基礎訓練的結果。這偶然的發現，使得湯飛凡團隊生產出了抗日戰場緊缺的青黴素。

1943年9月5日，中國自行研製的青黴素在昆明高嶢村誕生。第一批樣品送往重慶和英、美兩國鑒定，均獲好評。

第二批樣品做臨床試驗，由姚漢平醫生挑選出外科創傷後血中毒症已治療無望的數位患者，注射了樣品後均痊癒。

當時，全世界青黴素供不應求，我國青黴素更極為短缺，青黴素的研製成功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挽救了包括中國抗日部隊和駐滇抗日美軍，以及無數抗日軍民的生命。

其實在當時，民國政府一分錢都沒有撥給他們之時，是湯飛凡自己想辦法，賣掉了全部疫苗和抗毒素，換得2000大洋，在簡陋的環境下生產出了中國第一支青黴素，還有大批質量達到國際標準的疫苗和血清。

而湯飛凡製造的狂犬疫苗甚至比當時國外的疫苗效果更好。

國外的疫苗接種後有萬分之一到三千分之一出現嚴重反應，其中四分之一死亡。而當時接種湯飛凡研製出來的狂犬疫苗，沒有發生一起意外。

也因為青黴素的生產，中央防疫處揚名國際，自然(Nature) 雜誌1943年專門介紹了他們。

自然雜誌上的圖片

李約瑟博士在英國《自然》雜誌上寫：這樣一台漏水的鍋爐，竟然解決了所有的器皿消毒和蒸溜水供應等任務。

湯飛凡帶領團隊，在西方科學家首發之後兩年就研製出青黴素，也像世界證明，在設備極其簡陋，物資格外短缺的情況下中國科學家的研發能力。

1945年，湯飛凡又克服重重困難，建立了中國第一個抗生素生產車間。

1949年5月，湯飛凡再次接到胡美的邀請，希望他偕同夫人，到美國去工作。

湯飛凡又一次謝絕了，他拒絕國外重金聘請，也拒絕蔣介石的赴台邀請，毅然留在他所生養的土地，為這份土地上的人們做一些事情。

他說：「我是一個中國人，我不願去國外工作，我不願背棄自己的國家，我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能夠多為自己的同胞做一些事情」。

1949年，防疫處更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生物製品研究所，眾望所歸，湯飛凡擔任所長。

在那裡他帶領著團隊生產了中國自己的狂犬疫苗，白喉疫苗，牛痘疫苗，和世界首支班疹傷寒疫苗。

1958年，湯飛凡又很快分離出麻疹病毒和脊髓灰質炎病毒，製備出的麻疹活疫苗很快開始在北京的幼兒園內試用。

因為使用了湯飛凡研究出來的乙醚殺菌法，中央政府衛生部生物製品研究所在簡陋的條件下迅速增加了痘苗產量。1949年底，每天產量已超過10萬支。

在湯飛凡帶領和努力下，我國與1961年就消滅天花，比全球消滅天花早16年。

20世紀50年代以前，沙眼病在世界上許多地區廣泛流行。

中國人口有50%患有沙眼，邊遠農村更有十眼九沙之說，沙眼甚至能讓眼睛失明，甚至失明率相當高。

到1954年，湯飛凡拾起他未曾完成的理想，分離沙眼病原體。這是他中斷了近20年的事。

他跑到北京同仁醫院親自採集樣品，眼科主任張曉樓十分爽快地答應了，條件只有一個，項目兩人合作。

花了整整一年，採集了200例典型病例樣品，同時用恆河猴建立世界第一例沙眼動物模型。經過1年的分離，採用當時各種病毒分離技術，無一成功。

失敗的情緒在所里蔓延，何況全世界科學家進行的研究，也同樣無一成功。

湯飛凡意識到：不能再重複別人的病毒分離方法，一定要走自己的路。1955年採用雞卵黃囊分離的第8次試驗，終於獲得了成功。

20多年的心愿終於實現，他成為世界上發現重要病原體的第一個中國人。也是迄今為止唯一的中國人。

興沖沖趕來的張曉樓建議馬上發表，不能被別人搶在前頭，但湯飛凡決定應進一步確認後再發。

1958年初，為了進一步確定分離的病毒就是沙眼病原體，湯飛凡命助手私下將分離出來的沙眼病毒滴入自己的一隻眼睛。一旦出現絲毫差錯，他就會失明。

在其後的40天內，他堅持不做治療，忍者巨大的疼痛與隨時失明的危險，收集了可靠的臨床資料，證實這種病毒確實能夠導致沙眼病症，徹底解決了七十年來國際上關於沙眼病原體的爭論。

湯飛凡成功分離出沙眼病原體是一個關鍵性的突破，把長期處於瓶頸的沙眼研究推向高潮。

英國用湯飛凡的方法成功分離出沙眼病毒，首先證實了湯飛凡取得的科研成就。

不久，美國、沙烏地阿拉伯、以色列等國家與地區的醫學家也相繼分離出沙眼病原體。全世界的沙眼治療與預防在短短几年內，取得前所未有的進展。

一度危害全球的沙眼以驚人的速度減少。

以上海為例，1959年沙眼發病率為84%，兩年後降到5.4%，如今沙眼在世界上許多地區已基本絕跡。

可以說，湯飛凡開闢了微生物學上的一個新篇章。

直至今日，國際上權威的微生物學教科書，病理學教科書上，任何關於衣原體的綜述，都寫到了 Dr. Tang，這個必須鐫刻在世界醫學史上的中國人。

湯飛凡將病原注入眼睛的時侯他不會知道，也就是同年，一個悲劇在等待著自己。

1958年9月30日，由於「拔白旗」政治運動的迫害，性格剛毅的湯飛凡不甘受辱，在北京自盡。

湯飛凡死後，與湯飛凡合作的張曉樓「理所當然」地包攬了各種榮譽，其中還包括湯飛凡用自己眼睛做人體試驗發表的那篇論文。

張曉樓

人民畫報上是張曉樓燦爛的笑容。報刊上一篇篇介紹這位沙眼病毒發現者的先進事迹。寫論文時引用當年的論文，他居然還把第一作者湯飛凡免去。

1970年，國際上將沙眼病毒和其他幾種介於病毒和細菌之間的，對抗菌素敏感的微生物命名為衣原體，湯飛凡因首次分離出沙眼病原體，被國際公認為「衣原體之父」。

1980年6月，中國眼科學會收到國際眼科防治組織的一封短函：

因為湯博士在關於沙眼病原研究和鑒定中的傑出貢獻，國際眼科防治組織決定向他頒發沙眼金質獎章。並打算將湯飛凡提名諾貝爾獎。

但他們不知道，湯飛凡已經去世。

著名的中國科學技術史權威李約瑟爵士在得知他的死訊後給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的一封信里說：「回顧能結識你們國家的這樣一位傑出的科學公僕，感到榮幸。」他稱讚湯飛凡是「19世紀英國諺語里的『人類的朋友』」。

1981年，全世界著名的眼科醫生雲集巴黎，國際眼科學大會在此召開，儘管湯飛凡已離世23年，大會仍追授他金質沙眼獎章。

1981年5月全法眼科學大會上，本應由湯飛凡學生王克乾代領的獎章，張曉樓領去了。大會上張曉樓的發言中沒有一次提到湯飛凡的名字，均以「我們」代替。

他還用原本屬於湯飛凡的獎金複製了兩枚鍍金獎章，一枚留給自己，一枚交給湯家，原件上交衛生部。

無人知道湯飛凡是誰，人們歌頌的英雄叫張曉樓。

張曉樓的做法引起公憤，當年12月政協會議上，不少委員就提議嚴肅處理這種剽竊行為。國際上也有不少疑問，湯飛凡夫人和學生們從一開始就強烈要求衛生部澄清。

但是名醫的力量無法估量，一件原本簡單的事情一拖就是五年。總是說要顧全大局，維護中國科學界的聲譽，始終沒有解決。

湯飛凡夫人何璉骨子裡的將門血氣終於暴發了，1986年寫信到IOAT，要求一個公正。

四個月後IOAT回信：沙眼金質獎章是授予湯飛凡的，為了澄清起見， IOAT將複製一枚新的獎章，舊獎章自動作廢。新獎章只刻了一個名字：湯飛凡。

從此，沙眼病毒被稱為湯氏病毒。

然而直至1992年，郵電部於11月22日發行了湯飛凡紀念郵票。

1949年10月原察哈爾省北部鼠疫流行，為了控制疫情，需大規模接種鼠疫減毒活菌苗。國內沒有這種活菌苗，只好從蘇聯進口，仍不能滿足需要。

湯飛凡親自領導一個組突擊研製，只用了兩個多月，就製造出菌苗900餘萬亳升，成功抑制了大面積蔓延的鼠疫。

2003年年初，一場突如其來的呼吸道傳染病席捲大江南北。

短短四個月內，SARS幽靈的黑影籠罩全國，只有迅研製出SARS疫苗，才能有效地控制疫情擴散。

然當時報紙轉載某專家預言：「由於SARS的特殊性，SARS疫苗研製至少需要3年」。

一位多年在衛生部門工作的老幹部禁不住感嘆道：「湯飛凡若在，何至於此。」

湯飛凡曾說：「當一個醫生，一輩子能治好多少病人，如果發明一種預防方法，就可以使億萬人不得傳染病。」

正是秉持心底的這一份信念，他一生都為全人類無怨無悔地尋求生命的希望。

湯飛凡的夫人何璉也是巾幗鬚眉般的人物，在湯飛凡生前對他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在事業上給他以無條件的支持。

抗日戰爭爆發後，何璉放棄在上海租界有洋房汽車的優裕生活，隨湯飛凡到艱苦的大後方。何璉主動帶領防疫處的職工家屬養豬、養雞、種菜，在滿足自己日常需要後還有剩餘就拿到集市上去賣。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湯飛凡接到英、美好幾家大學的聘請，本準備移居海外，這對何璉來說是十分自然的選擇，因為她的父親是昔日的「湖南王」，曾下令殺害楊開慧的國民黨著名將領何鍵。共產黨來了會對她怎樣，不能不使她擔擾。

但因為湯飛凡不願意離開祖國去寄人籬下，她支持他的決定，和他一起留在大陸。

湯飛凡死後，她又為了維護他的名譽和保衛他的學術成果進行了不屈不撓的鬥爭。

研究病毒學的第一個中國人。

1943年，製造出中國最早的斑疹傷害疫苗。

生產了中國自己的狂犬疫苗、牛痘疫苗、卡介苗和世界首支班疹傷寒疫苗。他研製的狂犬疫苗甚至比當時國外的疫苗效果更好。

建立了中國第一個抗生素生產車間。

是中國成功研製出青黴素第一人。

因為他的建議，衛生部在全國範圍內普遍種痘，中國於1961年消滅了天花，比全球消滅天花早16年。

他成功遏制1950年華北鼠疫大流行。

他成為世界上發現重要病原體的第一個中國人，也是迄今為止唯一的中國人，國際公認為衣原體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