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煙肼」，陌生人之間的邊界紅線

異煙肼分子結構圖

文 | 空

「異煙肼」，無色結晶或白色至類白色結晶性粉末，無臭、味微甜後苦，遇光漸變質，具有抗結核、抗抑鬱及抗菌功能，屬於處方葯。開發初衷為治療人類疾病，也可因人的需求而成為了狗的致命毒藥。

先虛構一個場景——盛夏時節，小區空地里聚集了許多消夏納涼的老少居民，有遛孩子的、也有遛狗的。此時，一隻沒有被「限制自由」的寵物狗，在人類看來，不明原因地奔向一個小孩兒。其實，這個非人類的生物並沒有惡意，只是想和身材差不多大小的人類嬉戲一番，但人類小朋友沒有感到善意，而是受到了驚嚇，嚎啕大哭一番進而導致情緒長時間處於恐懼緊張狀態，甚至連續數日夜間尿床。小區內四處可見的狗屎已讓人氣憤不已，加之又成為了「惡狗」的直接受害者，人們的憤怒情緒徹底淹沒了理性。

但他們自認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不會選擇激進、暴力又不體面的解決方式，於是求助於萬能的網路。經過一番搜索得知，「異煙肼」曾被某國用於治理流浪狗泛濫，強大的網友分享了全套「異煙肼滅狗教程」及相關成功經驗。

有了理論的支撐，下一步要付諸實踐。他們仔細觀察了那隻「惡狗」慣常的行動路線和活動區域，悄悄地將對狗來說難以抗拒的「異煙肼夾心火腿腸」放在其每日必經之所，那狗趁主人玩兒手機或與其他狗主人交流育狗心得之際，一口吞下了那致命的美味夾心火腿腸……數小時後，「惡狗」死了。

再講述一個真實的事——筆者剛畢業參加工作時，住在單位宿舍。樓上樓下都是年輕人，住在一起，交流慢慢多了起來。某周末，大家決定一起做飯吃，包括我在內的幾位大廚各自準備材料。我祭出了必殺菜「西紅柿炒雞蛋」，大家說味道不錯，正自喜時，一雙筷子大南大北、大東大西地在這盤菜里快速移動，專挑雞蛋下手。順著那雙筷子、沿手、胳膊上移，目光最終鎖定在一張長著只吃雞蛋、不吃西紅柿的嘴的臉上。

基於自身的認知，筆者覺得他這種滿盤子只挑雞蛋的做法，很沒有教養。於是沒忍住，隨口問了句「你怎麼只吃雞蛋呢？」這位兄台不假思索地立即回道——「我不愛吃西紅柿！」

好吧！後來被動地聽聞了一件有關此兄的事迹——他媽媽定期會從千里之外來京，到他的單位宿舍里為其整理內務、清洗衣服、照顧起居。現在想來他可能當時忘了他只是他媽的兒子，而同事之間不過是具有工作關係的「陌生人」而已。

圖片來自網路

上述一虛一實兩件事，看似八竿子打不著，實則我感覺有很大的相似之處。虛擬的「養狗人」和現實的「西紅柿厭惡者」，他們受制於無法選擇的成長環境，那裡可能不曾為其提供過真正的「隱私」，所以他們也建立不起客觀的「公共」意識，進而直到成年了依然是個沒有陌生人間清晰邊界感的「巨嬰」。

「隱私」，幾乎只存在於城市水泥牆壁分割出的一個個閉合的圈裡。在那裡，一個人和他的狗做任何事，別人都無權干預和指責；在那裡，一個西紅柿厭惡者，炒一顆雞蛋放十個西紅柿，一口不吃全部扔掉，是他自己的事情；在那裡，任性可以萬歲。

但當一個人走出了「隱私」的保護，他必須具有足夠的「公共」意識，以表現出其對陌生人的足夠尊重，否則就有可能遭受不期而遇的損失。何為公共意識？我理解很簡單，即：不影響他人的安全和正當利益，甚至對他人主觀產生的、對自身安全和正當利益可能產生的損害預期，都要有所慮及，並於必要時主動採取表面利他、實則利己的社會生活合作行為。

「公共意識」通常會被宣傳為「公德」和「素質」，上升到道德層面。然而，對於「缺德」的人，我認為從其自身利益可能受損這個角度去談一些問題，反而可能更有實際意義。

現代城市生活，建立在陌生人間的相互協作上，尤其對那些人口稠密、社會公共資源緊張的大城市來說，更是如此。充分認識「隱私」和「公共」的意義，有助於我們建立起清晰的「陌生人邊界感」。但，對於習慣了在熟人關係的人情糾葛中任性、嘚瑟，小農殘留依然濃重的今天，邊界感的建立絕非易事。上海人的「精明」常常會遭遇文化調侃，但他們應該是中國人中最能「拎得清」的，這一點，我很是欣賞。

打聽別人隱私，公共衛生間抽煙，向車窗外扔雜物……對這號人，與其說他們道德缺失，不如理解為「城市生活能力差」。當某人對他人的隱私及正當合理的公共權益造成破壞時，一些「倒霉事」便離他越來越近了，比如某天他的車胎突然沒氣了，就像那條狗「不知不覺」地死去一樣。

據說，某寶網現已無法在搜索欄輸入「異煙肼」三字了，說明此物已然火了，而且非常火。異煙肼，只是陌生人間個體邊界紅線直接物化的現象之一，一旦觸碰，懲罰便可能降臨。

聰明的人通常都很會算賬，犧牲些許「任性」來換取儘可能的「安全」，非常划算。那些套著脖圈、拴著鏈子、帶著嘴套子、出門有人鏟屎的狗是幸運的，因為它們的主人「不任性，很懂事」。

「狗」，作為人與人間邊界的外延，無辜地用死亡強化了人類城市生活中個體邊界間的紅線。從這個角度理解，「異煙肼他用」並非沒有任何積極意義。做一個「陌生人邊界感」清晰的人，對越來越多的城市生活者來說，很有必要。

收筆之際，聽聞本月6號在山西大同某小區發生了一起因鄰里糾紛引發的命案。在相關視頻中，樓下90後男子持菜刀將樓上70後女人像剁豬肉一樣，在小區樓下空地處砍殺，後自首。目前，案件正在審理中。一出慘劇起因於樓上漏水，然事件的原委遠比表象發人深省。

一旦「邊界感」模糊了，便猶如險境裸奔一般。法律，同「異煙肼」一樣，僅是保證社會處於正常運行狀態的最後紅線，其上還有紀律，還有道德，還有美醜，還有很多很多......當下和今後仍將處於「物慾控場」的強勢碾壓階段，如何要求自己？怎樣對待他人？值得每個嚮往美好生活的人，去進行嚴肅的反思和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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