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者東映逆襲的勵志物語

作者：雪城剎那

封面：柔道一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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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敗者東映逆襲的勵志物語，只有沒產生興趣不點進來的，沒有看完後說故事不好看的。

【本周的東映特攝動畫年代記】

第十五章 不讓東映上可是你的損失！

一九六九年春，東京放送電視台（TBS）找上東映的野心作《妖術武藝帳》死了，死得很慘，才播出五六集就確定這個劇肯定沒救了。這個節目檔大約一年前還有過三十個百分點的收視率，一個多月前還有過二十五個百分點的收視率，全都還歷歷在目。《妖術武藝帳》卻在那個收視率至上主義的時代，短短几周間交出了十個百分點的成績單。

節目收視率不好，一般思路那當然要加入強化策，甚至路線變更，這是我朝以外的地方執行一周播一回這種制度的最大優點和目的。《妖術武藝帳》本來也是如此，可這個劇跳得太厲害了，簡直活久見。說什麼商討策略啊，完全來不及沒有可行性，天吶收視率為什麼沒有跌停機制！所以東京放送電視台的橋本洋二製片人，向東映的平山亨製片人宣告，就算搞什麼路線變更也是浪費時間精力了，這片活一季度就入土為安吧。

一季度那就是一個電視節目的最短壽命了，畢竟想立即就砍掉也不行，砍完下周你沒法立刻拿出來新東西接上啊。那個時代還沒有分季播這種作弊的普遍操作觀念，有人氣的片以後再來出第二季什麼的不興這樣玩的。直接每周看著收視率就能迅速決斷，有人氣的當場延長，沒人氣的就地斬首。即便如此那時一季度就砍的還是極少數，證明是忍不可忍無可救藥的，因為電視台與製片方簽的合同一般都是兩季度起步。

東京放送電視台倒也不會以違約賠錢為前提來操作，砍掉《妖術武藝帳》不意味著把東映簽好合同的製片方立場也中止了，東映還有機會，下個季度換別的上。但是從宣言砍掉到這片播滿一季度，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這麼短的時間內要拿出新節目來。意味著從什麼企劃方案都沒有到能有至少三五集用來播的成品，兩個月之內做到，描述一下就知道太緊急了，這是要成改造人啊！

又是砍頭又是急劇企劃新作，這麼大的事當然不是平山一個前線的製片人單獨能擺平的。他執筆了新的企劃書《地獄來的逃亡者》用來應急下一個季度，但是沒有被直接採用。正在緊急情況下東映電視營業部的上司渡邊亮德來電話了，說填坑的片會是柔道題材，準備一下。這一回又是渡邊給救了，歷盡千辛萬苦為東映爭取來漫畫《柔道一直線》的影像化權利，解了這次危機。

《柔道一直線》是梶原一騎原作的少年漫畫，梶原雖然是原作者，但並不是漫畫家。他不是畫畫的，他只當原作者創作劇情，然後作畫由別的各個漫畫家擔當。所以梶原原作的漫畫相當高產，同時連載中的作品數量很多，他的拿手領域是體育競技題材。在六十年代末短短兩年內，開始同時期長期連載且成為名作的就有棒球題材的《巨人之星》，柔道題材的《柔道一直線》，摔角題材的《虎面人》，拳擊題材的《明日之丈》，自由搏擊題材的《踢鬼》。

《巨人之星》是其中火起來的第一彈，不但接下來一兩年帶火了梶原原作的一連串體育題材作品，還在日本全國捲起一陣體育根性風潮，簡稱體根風潮。《巨人之星》在講談社的《周刊少年雜誌》連載，就是《惡魔君》和《咯咯咯的鬼太郎》以來與渡邊關係鐵得不行的，那個內田勝擔任總編的少年漫畫雜誌。所以渡邊也早在連載初期就盯上《巨人之星》了，然而東映卻居然沒能將影像化的權利拿到手。

《巨人之星》這個名字加上棒球，日本人的話常識大體都知道，那就是日本現在歷史最悠久的棒球隊讀賣巨人軍，存在感大到被漫畫創作拿來用也毫不奇怪。《巨人之星》有人氣後，自然有動畫化的提案前來，包括與東映利益一致的日本教育電視台（=今天的朝日電視台）在內。當時東京的四大核心電視台，全部都有把《巨人之星》的動畫化權拿下的意向，但是一個也沒成功。

最後成功把《巨人之星》動畫化的，是讀賣巨人軍的本家，身在大阪的讀賣電視台，就是現在《名偵探柯南》的製作局。因為讀賣巨人軍當然是讀賣新聞旗下的球隊，而讀賣新聞旗下的電視台，那最親的自然是讀賣電視台了。所以讀賣電視台親自擔任《巨人之星》的製作局，一九六八年春開播，後來成為總共連續播出了三年半的超人氣動畫節目。半年內收視率衝破二十個百分點，然後到一九六九年日本已是遍地颳起體根風潮，這片也衝破三十個百分點了。

《巨人之星》沒拿到手，渡邊下一個只好盯上同為梶原原作的《柔道一直線》。平山向渡邊報告困境時，渡邊已經下決斷了，說用《柔道一直線》上，東京放送編成部的瀨口城一郎那裡我會去說好的。瀨口是東京放送電視台當時的編成課長，在這個檔過去的《奧特Q》節目宣傳會議上是頭領。《奧特Q》第一集的腳本以及《奧特曼》最初的監督兼腳本飯島敏宏，跟他是同一屆入職的。

渡邊向瀨口表示，《柔道一直線》是現代版的宮本武藏，通過修行逐漸變強，終於陸續擊敗一個個強敵。像這樣類型展開的作品，《巨人之星》已經證明了其人氣潛力，《柔道一直線》也一定會正中靶心的，與日本人的感性完全吻合。東京放送電視台的編成部很快便一致同意了，這邊還算好解決的，通知廣告代理商和贊助商的事也是他們的任務，對東映來說接下來只要獲得影像化權就行了。所以東京放送電視台的橋本洋二製片人只問一句，原作者梶原一騎那邊，沒問題嗎？渡邊自信滿滿地說，大丈夫！

然而！其實這時渡邊跟梶原還完全是陌生人，面都沒見過。誇下了海口，坑就得自己填吶，渡邊一回去馬上就跟老朋友內田勝總編打電話，說把我引薦給梶原一騎認識吧。內田說那是當然可以，我跟渡邊桑的交情嘛。但是你要注意了，梶原這個人很難搞的，你不慎重點，原作的許諾肯定不可能拿到。通過內田的描述，渡邊覺悟到梶原註定是個難攻不落的人，而且拿到這《柔道一直線》的影像化權利比《巨人之星》當時還困難。

首先第一點，《巨人之星》好歹還是在內田這邊連載的，是講談社出版的。《柔道一直線》卻不是，出版社是少年畫報社，內田偏向渡邊也沒用。第二點，《巨人之星》動畫化已經過一年，而且確立了超人氣，所以製片廠東京電影已經與讀賣電視台和梶原兩方建立了充分的信賴關係。後來的什麼《魯邦三世》到《名偵探柯南》，其實也都是讀賣電視台與東京電影的合作關係，是這條延長線上誕生的動畫節目。而當時的東京電影，繼《巨人之星》後也在以動畫化《柔道一直線》為目標。

東京電影不希望其他外人有跟梶原單獨會面的機會，少年畫報社也在防著有這種機會出現。於是渡邊決定，就只能通過內田的渠道突擊了，總之不見面認識什麼都無從談起。渡邊等來了內田的好消息，說我們這兒有個宴會要召開，我會參加，梶原因《巨人之星》的關係也會出席。於是渡邊在毫無預約的情況下，直接就跟著內田偷渡進了會場。

梶原在宴會現場，穿著全套白色的洋人正裝，還挺顯眼。見到梶原的第一眼，渡邊的印象是，長得像黑社會老大！身高一米八，體重九十公斤，體格如摔角手。因為梶原是有些個人經驗的人，所以他才會創作出那些題材的漫畫，其實他真有劍道二段，還有極真空手道五段。渡邊整理了一下衣襟和領帶，就鬼鬼祟祟地跟在內田後面，向梶原接近了。梶原見內田近前，眼神打招呼意思了一下，內田事不宜遲馬上開始介紹：梶原先生，這位是東映電視營業部的渡邊桑。

梶原當然察覺有來頭，端倪著渡邊，說鄙人梶原，東映桑有何貴幹？渡邊也不廢話套一下近乎，直接奔主題來一句，《柔道一直線》的原作權，請給我。梶原並不意外，說這個已經給其他公司了，不行。但是渡邊居然回一句：先生，說不行，可是不行的哦，我這邊連贊助商是武田藥品都已經決定好了。這有一半是故弄玄虛，梶原一愣，特么現在是你求我還是我求你啊？渡邊接著說，先生說可以為止，我就站在這兒不動了。

普通的人站在梶原面前，被這麼一說的魄力配上他那體格，很容易就退散了，但是渡邊居然反逼過來。梶原有點半放棄的感覺，說你小子，真是夠強行硬來啊。稱呼為你小子，那說明有戲啊，渡邊很敏銳地察覺到，是能軟化下來融洽交談的徵兆。於是他說，就算你說強行，因為已經是決定的事了，先生也請給個痛快的吧。

這天晚上，渡邊又把梶原拉到銀座去喝酒了。東京都中央區的銀座，那裡可是東映的老巢，東映總公司的所在地。銀座有個一流的高級夜店叫「姬」，是渡邊營業接客一貫選擇的地方。老闆娘叫山口洋子，以前是東映的專屬演員，才貌雙全的人物。她不但能在東映當演員，能開店當經營者，還寫書得過獎，給歌曲作詞得過獎。早在渡邊被委以電視的業務之前，還在乾電影發行業務時（可參照本連載第一章），他就經常拉人到這家店來應酬。

渡邊的作風是接待就要帶去最一流的店，東映的大本營都在銀座了，所以喝酒不帶人去銀座最高級的夜店是說不過去的。當年各地的電影院主管和經營者一旦來東京，渡邊肯定給他們安排住最高級的旅館，就餐帶去最高級的酒店，然後晚上再來這個「姬」用最高級的服務往上堆。這家夜店當時不說來了後點什麼，光是人進來了往那兒一坐，少說消費就會去了三萬日元，抵得上當時應屆生平均起薪月薪的四分之三了。

各影院主管一旦被渡邊用這麼一通糖衣炮彈砸過，以後再有別的地方的營業人士過來應酬拉他們近乎，他們都不好意思再被牽著跑掉。所以渡邊干發行業務的那十年間，他遞上來的報銷數目總是最高的，財務不爽忍無可忍了要開懟。但渡邊的業績也是最高的，他就有底氣說，你不給錢那大不了我就不幹了，你去跟老總（大川博）說吧。

梶原也被帶到這裡，意味著跟那些一流作家待遇一樣，心情當然也不錯。當晚喝著聊到投機處，梶原說，你小子人不錯。渡邊清醒不忘主題，馬上接一句，那原作給我。可梶原也沒醉，說笨蛋，是這麼簡單的事嗎！當晚最後梶原還是沒鬆口，渡邊的糖衣炮彈還沒完呢，說先生我送你回家。於是叫了個計程車，把梶原又送回他在港區麻布住的公寓，臨走時還不忘丟一句，先生我明天還會來的。

第二天渡邊聯絡瀨口說明情況，看來原作權好像真承諾給東京電影了，半天就是不鬆口。瀨口警告渡邊說，亮德桑，這可不行啊。我這邊也已經跟武田說好了由東映上了，如果不成那就是信用問題了。已經不僅是我們跟你們的問題，是與武田間的信用問題了，加油取得原作權吧。

於是渡邊第二天繼續拉梶原去銀座喝酒，而且還連日都拉著去，使出渡邊流的持久戰和車輪戰法。梶原終於承認，好吧我輸給你的熱情了，總算透露了一點內情。果然是東京電影已經在考慮動畫化，不過只要梶原終於肯說出這點，這裡就能成為渡邊的突破口。上次《奧特艦長》的時候，東映是徹底敗給東寶旗下的圓谷特技製片廠了，而這回卻是東映能做到東京電影做不到的事。

因為「武田時間」這個節目檔不是動畫的形式，東映本來打算就是要把《柔道一直線》拍成電視劇。渡邊這麼跟梶原打出了王牌，拍成電視劇有動畫形式表現不出來的魄力。尤其你看這種柔道題材的，對動作戲的需求高，動作戲是什麼，那可就是東映的專場。當時七十年代以前的日本影視界黃金時代，業界各大巨頭公司擅長什麼領域，一般觀眾多少也心裡有數。松竹的專場是文藝和情感，東寶的專場是特攝和喜劇，東映的專場是動作片和時代劇。

不過梶原還是表現得半信半疑，渡邊說你看看米國爸爸，看看蘇帕曼怎麼樣。你的《巨人之星》反正已經有動畫了，所以這回不用動畫，而是以實景攝影的電視劇上吧。東映不但是動作片牛逼，特殊攝影技術也是很優秀的，先生我這麼跟你說了吧，不答應可是你的損失。渡邊說的是真的，確實這個時候，除了圓谷英二直系的精英東寶特殊技術課，全日本不可能有哪裡掌握東映以上精湛的特殊攝影技術。

最後梶原終於徹底拍板說，明白了，真的輸給你了，拍吧。《柔道一直線》總算緊急接檔爆死被斬的時代劇《妖術武藝帳》，在一九六九年初夏登上星期日晚上七點。這回是現代劇了所以不是由東映京都電視製片廠製作，仍由東映東京製作所製作。東京放送電視台一方的製片人仍是《奧特賽文》和《怪奇大作戰》的橋本洋二，東映一方的製片人仍是《河童三平 妖怪大作戰》和《妖術武藝帳》的平山亨和齊藤賴照兩名。

一九六四年的東京奧運會時發生過一件事，日本的王牌柔道選手神永昭夫背負著全國的期待，但最後在決賽上輸掉只拿到銀牌。當時日本社會對這件事反應特別大，自那以來柔道這項運動在日本的人氣也直線跳水，學校里社團活動柔道部都快招不到人了。所以《巨人之星》取得超人氣後體根風潮雖然捲起，《柔道一直線》的人氣也不是頂尖的。

以平山為首的製作前線的職員，覺得日本柔道界當時的狀況與自身的處境有些相似，所以產生了某種代入感。先是以野心製作的前一個節目爆死被砍，然後新作不但慌慌張張找來填坑，而且還要在極短的這麼幾周內緊急拿出成品來，還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跨過這道坎呢。柔道界、作品內容、製作現場的處境，都有相似的部分，所以現場當時也是抱著打一場逆襲戰的心態來鼓舞士氣的。

當代的映畫監督河崎實，執筆過《迪迦奧特曼》第十三集的腳本的人，他曾經這麼開下面一段玩笑。說《柔道一直線》取得超人氣的要因有很多，但最大的一條是動作戲吧，那個殺陣超越了常識。研發出這種破天荒動作戲的是大野劍友會，大野劍友會在緊接著《柔道一直線》之後，擔當《假面騎士》的殺陣又捲起一大風潮。也就是說，亮德桑如果沒把梶原一騎帶去那個夜店「姬」，《柔道一直線》就會是動畫，大野劍友會也不會擔當《柔道一直線》的動作戲。如果沒有電視劇《柔道一直線》，後來《假面騎士》也不會大紅大紫到那個地步。沒錯，《假面騎士》的生身至親的其中一人，其實是銀座「姬」的老闆娘，前東映專屬女演員山口洋子！

《妖術武藝帳》跌到將近一位數的收視率，後來《柔道一直線》又拉回到平均二十三個百分點，最高超過三十個百分點，這片成為體根風潮之中的一根支柱。預定填一季度的坑，最後還被延長到一年又三個季度，直到一九七一年《假面騎士》第一回首播的翌日，才正是《柔道一直線》最終回播出的日子。不過《柔道一直線》與《假面騎士》決不僅僅在大野劍友會這點，而是從演員到職員，從文案層面到製作現場。《柔道一直線》對東映後來的影響，也不僅僅一個《假面騎士》和其後發展出來的假面騎士系列。

至於製作前線的模樣，以及小到《柔道一直線》作品本身的影響，大到六十年代末那一波體根風潮對後來日本整體漫畫、動畫、特攝各界作品的影響，就是下回再來說的內容了。雖然《柔道一直線》這片沒有引進過我朝而且也不是動畫，遠到你的各種童年回憶，近到眼前你現在正追的所謂新番動畫里，就有風潮遺留的產物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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