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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筆下的一代劍宗,真實經歷比小說還傳奇

原標題:梁羽生筆下的一代劍宗,真實經歷比小說還傳奇


現在流行一種「雞湯」,大意是說:一塊石頭,有稜有角,從山坡上滾下去,勢必跌撞得面目全非;但如果是一個已被磨得很圓滑的鵝卵石,那就順利輕鬆多了。


什麼意思呢?你改變不了世界,就要學會改變自己,這才是一個人成功的訣竅。


聽著貌似很有道理,很受用。但從本質上講,這不啻於一碗「毒雞湯」,要一個人學會妥協,隨大流,去個性,怎麼舒服怎麼過,到最後,即便真的抵達所謂的「成功」,這樣的成功放到歷史中、放到社會上有意義嗎?


反之,一個頑強的靈魂,如果時時不願與世界妥協,不肯屈從現狀,就算他失敗了,這樣的失敗是否更有意義,更值得尊重?今天,最愛君就來講一個「失敗」的人。


▲傅山畫像,明亡後曾自號「朱衣道人」。

1

傅山(1607—1684),字青主,山西陽曲人,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奇人。很多人知道他,可能源於梁羽生的武俠小說,在《七劍下天山》裡面,傅青主是名滿天下的一代宗師,文武雙全,醫術精妙,書畫亦絕。


梁羽生不是一味瞎謅,歷史上的傅山,的確對得起這些評價。


但縱使一身絕技,傅山卻是一個「失敗」的人。因為,他不從俗,時刻與世界對抗,最後變成了那塊有稜有角的石頭。


傅山是個天才,記憶力超強。有一次,他與一個馬姓同學比記性,由他的哥哥傅庚圈定53篇詩文,看誰能在最短時間內都背出來。


馬同學背了一整天,才背下四五篇。傅山從起床洗漱完畢,到早飯前,短短的時間內,就全背下來,一字不差。這讓馬同學膜拜不已,嘆服如神。


如此記性,科舉考試應當不在話下。按照晚明思想大咖李贄的經驗,考科舉最容易不過,無非背誦三五百篇範文,考試時審對題目,默寫一篇上去,保准高中。


然而,傅山就是能把十拿九穩的試考砸。題目關於如何修身,傅山的答卷卻寫滿了國家面臨的種種危難。這叫故意審錯題,他後來在詩中回憶這段經歷說:「念我弱冠時, 命藝少舊習。塾題試致身, 滿臆河山疾。」


?一個「臆」字,說明了他考試時的狀態,滿腦子都在想河山危急的事,壓根兒不管試卷題目。他只想藉機喚醒當局者。

他的老師袁繼咸,十分惋惜,說,傅山的文章確實好,可惜滿是「山林氣」。言外之意,是當局不喜歡。


實際上,傅山對此並不在乎。他對八股文毫無興趣,不會強迫自己去鑽研取巧。他後來說,就算八股文寫到天下無敵,又有何用?指望用八股文來接續孔孟之脈,「真噁心殺,真噁心殺」!


所以,在世俗意義上,青年傅山算是徹底失敗了。



▲劉家良在武俠電影《七劍》中飾演傅青主。

2

生在晚明,這是傅山那一代人的命。國運沉淪,整整一代人的前途就完蛋了。


明清易代之際,傅山37歲,是當打之年。掛在煤山槐樹上的那具皇帝屍體,對遺民們卻是一種無時不在的道德鞭打——我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打贏野蠻人——如今,野蠻人入主中原,連崇禎皇帝都成為那個「代價」,明朝的讀書人有資格當那個「我們」嗎?


顯然沒有。讀書人自始至終就是那個「代價」。


明亡之前,傅山對明朝統治其實很不滿。他的老師、山西按察司提學僉事袁繼咸,因為敢於言事,觸犯了當朝首輔溫體仁的利益。溫的馬仔張孫振構陷了個罪名,把袁繼咸押送京師。


傅山知道後,對朝廷指白為黑十分憤慨,於是變賣家產,帶領130多名同學赴京鳴冤。他們到處散發揭帖,揭露真相,希望能夠上達天聽。

經過半年多的努力,冤案終得大白,袁繼咸始獲重新起用。作為這次學生運動的頭領,傅山和他的同學薛宗周很快被稱為「二義士」,名聞天下。


不難看出,身處明末,傅山就是一個儘力改變世界,而不是改變自己的人。但是,清軍很快打進山西,百姓哭成一片。傅山聽到消息,跟幾個朋友舉杯痛哭了一場。那年除夕夜,他寫下悲痛之詩:「三十八歲盡可死,棲棲不死復何言?……怕眠誰與聞雞舞,戀著崇禎十七年。」


袁繼咸後來在南明抗清,被俘虜,他堅決不降,被殺前託人帶信給傅山。信中說:「晉士門下知我者甚深,不遠蓋棺,斷不敢負門下之知,使異日羞稱袁繼咸為友生也。」


意思是,我如果投降了,你們當學生的,也會以我為恥。


袁繼咸之死,對傅山的觸動很大。很長一段時間內,傅山帶著老母親、兒子輾轉各地,為反清復明奔走。


順治十一年(1654)六月,傅山突然被捕,成了太原府監獄的囚犯。


原來,受南明政權指派到北方發動反清起義的宋謙,被捕後供出了傅山。明亡後,傅山做了道人,身穿紅色道袍,自號朱衣道人。宋謙對傅山的字型大小、年齡、衣著等信息一清二楚,清廷於是派兵抓人。


憑宋謙的口供,清廷判傅山謀反死罪毫無問題。傅山的母親也已做了最壞的準備,她對傅山的朋友們說:「道人兒自然當有今日事,即死亦分,不必救也。」


就是說,我這個兒子出事被捕,乃意料中事,就算死了也值得,你們無須費心費力營救了。


出人意料的是,傅山入獄一年後,竟然獲釋出獄。他的朋友全力營救,八方疏通,還是起了作用。

出獄後,傅山卻陷入了精神的痛苦之地,無法自拔。他寫了很多詩句,反覆慨嘆他的羞愧:


「病還山寺可,生出獄門羞。」「有頭朝老母,無面對神州。」「死之有遺恨,不死亦羞澀。」反清復明無望,自己又鋃鐺入獄,出獄後背負苟活的精神負擔……


所以,在世俗意義上,中年傅山也是徹底失敗的。



▲位於太原晉祠內的傅山紀念館。

3

在精神折磨之外,物質考驗也成為傅山後半生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直接說吧,就是窮,貧窮伴他到死為止。


明亡之前,傅山家境殷實,在老家忻州及太原一帶有多處地產。明亡之後,他一方面典賣家產從事反清復明活動,一方面將部分財產散給族人,因此自身經濟條件急轉直下。


他不得不通過鬻書賣畫、行醫售葯等方式謀生,且時常尋求朋友的幫助,勉強度日。


有一次,他聽說祁縣的米價比省城便宜,專門寫信委託朋友代買。此種心酸,可想而知。


貧窮的流浪生活,讓傅山背負了對老母親的無限愧疚。他後來回憶說,明亡後侍奉老母親27年,其間不是有米無菜,就是有菜無米,或者有米菜無油鹽炭薪,總之,老人家一個月至少有半個月吃不好。

他和兒子傅眉入獄那年,除夕夜,傅眉被釋放回家探望祖母,一進家門,才知道家中已經斷糧數日。


有一年,傅山過生日,有個朋友老早就說要給他割兩斤肉。他眼巴巴等啊等,到了生日當天,那人卻毫無動靜。無比失落的傅山,只好去寺廟裡喝大鍋粥。


不僅如此,連文人的基本配備,也大成問題。有個好友要請傅山在扇子上題字,傅山說好,但得等幾天。為什麼?因為他此時連書扇的毛筆和印泥都沒有。


然而,傅山完全有能力讓生活過得更好,不用這麼慘兮兮的。他具有非凡的書畫才能,醫術也相當了得,名氣更是一線明星那麼大。因為傅山,當時一堆一流人物跑到山西,比如顧炎武、屈大均、閻若璩、王士禎等等,讓山西成為清初全國的文化中心。


只要傅山願意改變自己,變成一顆圓滑的鵝卵石,財富、官位都會滾滾而來。


但他沒有。對他而言,這些改變觸及了一個士人的底線,他絕對不會去做。誘惑再大,也不動搖。


寧可過他的窮逼日子,也不讓高貴的靈魂掉價。


人家誇他的字好,請他寫兩句,他揮筆寫道:「亂嚷吾書好,吾書好在何?」


你懂不懂書法,就跟著瞎誇。


人家買他的字,又怕買到代筆的贗品,就要他當面寫。他直接說:「俗物每逼面書,以為得真。其實對人作者,無一可觀。且先有忿懣於中,大違心手造適之妙,真正外人那可得知也!」

你們這些土豪啊,真是愚蠢至極,以為當著面寫的就是真品,其實,我內心不爽,寫出來的都是死字、死畫、死詩文。


人家要他幫治病,他則拒絕給兩種人看病:奴人(奴態之人)和胡人(糊塗之人)。他的理由是,妙醫和妙藥,不能治粗俗者的病。


哪怕窮得叮噹響,他依然是那個堅守的、傲嬌的、高貴的傅山。連顧炎武都自嘆弗如,說:「蕭然物外,自得天機,吾不如傅青主。」


但是,在世俗意義上,窮字當頭的傅山,晚年照樣失敗,相當失敗。



▲傅山醫術高超,尤其擅長婦科,圖為他的「醫學書稿」。

4

康熙十八年(1679),為了安撫籠絡漢人知識精英,康熙帝舉行了博學鴻儒特科考試。各地舉薦了180多位「博學鴻儒」,幾乎把大江南北的大V「一網打盡」。


傅山名氣大,學問高,自然在官方的徵辟之列。他稱病不出,地方官不依不饒,要把他抬到京城。到了北京城外一座寺廟,傅山寧死不進京,皇帝也沒辦法,只好放他回去了。


這時候,離明亡已經過去30多年,除了傅山、顧炎武等少數死硬派,絕大多數知識精英對清廷的籠絡趨之若鶩。


傅山對此感到痛心,據他統計,崇禎十年(1637),山西考中進士的19人中,有16人在易代之際降了滿人,出仕做了官。

他看到這樣快速轉向的世界和人心,知道自己沒有權力和能力去阻止別人的趨之若鶩,但他,沒有隨大流,也沒有改變自己。


臨終前,79歲的傅山寫下《辭世帖》,慶幸自己終於「真返自然」,並要求不發訃告,不設弔唁。到死為止,他從未與這個世界妥協過。這就是傅山走過的路,一條崎嶇難行、人跡罕至的路。


如今,泛濫成災的雞湯文,絕對不會教我們去走難走的路,只會迎合我們的舒適區,以溫水煮青蛙的姿態,讓我們覺得很焦慮,同時很享受。


傅山,如此高貴的靈魂,在他們的字典里,是傻帽,是失敗者。他們只會推崇左右逢迎、順風順水的人精,美其名曰善於改變自己,適應環境,勝者為王。


現在的知識精英,太善於在嚴酷的環境下讓自己舒服起來了。在他們的認知里,傅山只要改變一下心態,甚至不用做什麼,就是鐵定的人生贏家——


青年時期,不要那麼憤青,好好歌頌晚明的醬缸,寫寫四平八穩的科舉時文,舉人進士不就到手了嗎?


中年時期,不要那麼講氣節,喊兩聲反清復明,做做姿態,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有兩根硬骨頭就行了,接下來偷偷做個順民,向新主表表態,高官厚祿不就到手了嗎?


晚年時期,不要那麼脾氣火爆,嫌富愛貧,誰給的錢多,就給誰寫字,寫好看,寫好聽;誰給的錢多,就給誰看病,開好葯,開貴葯,發家致富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嗎?


然而,他們沒有想過,這樣處處算計、人情練達、養尊處優的「傅山」,那個時代也許有很多很多,因為太多太濫,以至於他們的名字一個也沒留下來;即便留下名字,後人也不會惦念他們。


而那個真正的傅山,儘管生前「失敗」,身後卻甩開當時那些成功者幾條大街,成為一個民族高傲的象徵;儘管生前貧苦,身後卻一幅草書拍出3277.5萬元的天價(《治學篇、太原三先生傳》長卷,中國嘉德秋拍,2011年),讓那些速朽的成功人士,驚得棺材板都壓不住。


▲傅山草書《治學篇、太原三先生傳》局部。


我之所以推崇傅山的軸和犟,讚美傅山的「失敗人生」,鄙視那些貌似鮮美實則毫無營養,甚至有毒的雞湯文,理由只有一條:

再小的力量,再小的個體,也可能改變這個世界;即便改變不了世界,也不要讓自己被這個世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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