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什麼題目了
火車笛拉響的時候，剛好就到站了，車雖然還沒完全停住，車上的人已經開始躁動，嗑瓜子侃大山的，坐在摺疊椅上看視頻的，帶著小孩兒打盹的，一下子彷彿都得到了隱形的指令，紛紛動作起來，爭相往車門處擠。
齊舒寧坐在靠過道的位置，過道已經站滿了人，她連伸出腿都困難，乾脆繼續倚著行李箱看小說，反正到終點站了，也不存在下不去坐過站的問題。
等到人差不多走清了，她才不急不忙地收起手機，又掏出耳機掛在耳朵邊，腳步隨著歌曲節拍走出站。
小縣城的火車站比不得大城市，出門有地鐵公交這麼方便，許多帶著行李的人就聚集在站前的廣場等車，又是下班高峰期，整條路堵成華容道，東挪西挪都開不出去。
齊舒寧全部行李加起來才塞滿一個背包，她也懶得在這兒傻等，慢慢往家那邊的方向走，直到走出了這條路才打車回家。
要不是過年，她還真不想回來。家裡冷火冷灶，爸媽回老家走親戚去了，過幾天才回來，她弟弟作為一個苦逼高三狗，且得補課到年二十幾才放假。她把包往房間地板上一扔，不講究地躺在地板上，掏出手機就開始點外賣。
也就半個小時沒看微信，小紅點上的數字已經積攢到了99+，她點開一看，果然是幾個群聊異常活躍。齊舒寧給爸媽各自發了個信息說自己到家了，又點開置頂的一個微信，發了幾個字過去。
「我到家啦」，附帶一個可愛的表情。
然後她打開微博，吃了幾個娛樂圈的瓜之後那邊回了信息：「到了就好，吃飯了嗎？」
「還沒，點了外賣。」
「哦哦。」
動畫表情：天線寶寶拍皮球
動畫表情：宋民國親鏡頭
動畫表情：宋民國擁抱
齊舒寧放下手機，去廚房燒了一壺水回來，信息欄已經沒有更新了。
那是她男朋友周尋，兩個人是高中校友，同在一個地方工作，只是周尋早了一個月放假，就先回家。
摸著良心說話，齊舒寧總感覺和周尋相處得有點怪。周尋這個人吧，是挺老實，人也不花里胡哨，但兩個人在一起總有點沒話講。
就像剛剛的對話，聊不到一個手機頁面就充滿了動畫表情，最後就這樣不動聲色又心知肚明地結束了。
齊舒寧也不是沒有和男生聊過天，跟以前的高中同學能聊到手機發燙都不帶幾個表情的，她又在拷問自己：這個戀愛還有必要繼續嗎？
拷問了不到兩分鐘，她的注意力又被微博給吸引過去了。等到吃完外賣，搞完衛生，洗漱好之後都將近十一點了。
高中的班群里聊得熱鬧，基本上大部分人都回到縣城過年，正討論著什麼時候一起出來聚個餐。齊舒寧讀書那陣在班上還算挺活躍，跟班裡同學的關係也馬馬虎虎過得去。她刷完好幾百條信息，見還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翻了個白眼，就退出了群聊頁面。
動畫表情：你在幹嘛鴨。
周尋這是終於記起自己還有個女朋友，齊舒寧在心裡吐槽著，翻開表情包回了個吃西瓜的動畫表情過去。
那邊安靜了五六分鐘，回了個天線寶寶滑滑板的表情。
齊舒寧把手機往床上一拍，翻了個身，乾脆睡覺了。
第二天她七點多醒來，靈魂還被羈絆在夢境里，肉體已經習慣性地打開手機，點進微信朋友圈，拿深更半夜那些無病呻吟的文字與磨皮把鼻子都給磨禿的美顏十級自拍來醒腦子。等她一氣兒刷到臨睡前看的最後一條，腦子也大致開始轉動了。
周尋給她發了五條信息。
「坐了這麼久的車，累不累呀。」23：46
「困了嗎。」23：57
「睡著了？/疑惑」00：09
「看來是睡著了，我也睡啦。」00：14
「晚安/愛心」00：15
「是呀，昨天收拾屋子有點累，玩著手機就睡著了。」07：18
齊舒寧回完信息，洗漱完就出門去吃早餐。
她小學母校那邊有一家經營了二十幾年的早餐店，專賣餃子小籠包，齊舒寧從小吃到大，在外地工作之後饞得不行，別家的餃子都沒他家的皮薄肉多，昨天還在火車上就想好了早上得去吃一頓。
家離小學不過十分鐘路程，一路上都是大爺大媽拎著蔬菜魚肉，少有幾個她這個年紀的人——難得的周末，大家都願意在家裡睡個懶覺。齊舒寧沒帶什麼衣服回來，又想著只是出來吃個早餐，就隨便穿了件舊羽絨服和牛仔褲，反正街上的人也不認識。
所以當她看見在一眾禿頂大爺的襯托下頭髮異常烏黑濃密的范雲盛時，神色有一點點崩。
好在對方也沒堅持成功人士的西裝馬甲皮鞋標配，在濕冷的清晨也把自己裹得跟個熊一樣，這就讓齊舒寧的心略微好受了一些。
范雲盛是她小學暨高中的同班同學，不過有一次鬧了點矛盾，從那以後兩人關係就特別尷尬。
一直秉承著「要在看過我不好的人面前呈現出最好的姿態」的齊舒寧已經無力挽救形象，於是她打算假裝低頭玩手機，快走兩步避開他。
「嗨？」一隻手忽然伸過來，齊舒寧差點兒沒在餃子店門口被嚇摔倒，好在手的主人迅速扶住了她。
「看著點，怎麼還跟以前一樣莽莽撞撞的。」
「哇！這麼巧呀！居然在這裡遇到你！」齊舒寧迅速咧了個笑容出來，語氣誇張得像是朗誦詩歌。
「是啊，真巧，你也來吃早餐嗎？」
餃子店不大，裡面也就放了三張桌子，兩張都有人了，老闆在包餃子，左手拿著皮，右手撥餡，眨眼的功夫就包好了一個。
范雲盛側過身，示意齊舒寧先進去，她猶豫了一下：「我不在這兒吃啦，打包幾籠帶回去。」
說話的功夫，後面又來了幾個人，看見店裡唯一的空桌子，那幾個人也不客氣，徑直過去坐了下來。
齊舒寧心想正好，也不用再堅持找借口了。
「阿姨，給我拿三籠餃子，打包。」齊舒寧去給了錢，回頭看見范雲盛也跟著出來，她遞了一袋餃子過去：「你也回家嗎？」
范雲盛擺擺手表示拒絕：「我去找個別的地方吃早餐吧。」
然後他遲疑了一下，說：「今晚可能班裡有個聚會，你來嗎？」
齊舒寧驚訝了：「什麼時候安排的聚會？」不科學，昨晚還沒討論出來呢。
「也不是什麼大型的，就昨天在群里有發言的幾個人，再湊多幾個，然後請一下班主任一起。」
「行啊，晚一點你把時間地點發我唄。」齊舒寧借口去買菜，於是兩個人就道別了。
她回到家之後還不到八點，也不知道做點什麼好，吃完一籠餃子，把剩下兩籠放進冰箱里權做午餐晚餐，就開始無所事事地玩手機。
「七點，福滿樓酒家605。」
范雲盛給她發了信息，她回了個笑臉，思考了一下，把時間地點轉發給了嚴錦恆。
「恆哥，班裡的聚會去不？/奸笑」
嚴錦恆是她高中關係挺要好的朋友之一，包括另外幾個人，經常下課一起玩鬧。高中實行補課，周六中午放學，周日晚上就得回來學校上晚自習。每個周日晚上課前的那段時間，他們一圈要好的朋友就會在教室里分家裡帶來的東西吃。又或者是課間休息，幾個人跑到樓下踢毽子聊天。後來大家畢業了，聯繫得也少，一圈人，平時有聯絡的就剩他了。
「去啊，你回來了嗎？」嚴錦恆回了信息。
「昨天回來的，年初六就得回去繼續搬磚了。」
「巧了，我也是年初六回去上班。」
「不用上班的人各有各的幸福，上班的人都有相同的痛苦。」
對方回了個大笑的表情。
社交潛規則之一，聊天的時候，如果上一句不是疑問句，對方開始發表情，說明這段對話可以結束了。
齊舒寧打開了電視，隨便按了個頻道，剛好就是個紀錄片，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從小她就不愛看電視劇或是綜藝，倒是對紀錄片情有獨鍾，在智能電視不流行的時候，有個紀錄頻道，她是每次都會追的，可惜看來看去都是那幾部。後來網路電視開始流行，她卻沒什麼時間看了。
在家裡頹廢了一整天，接了爸媽的兩個電話，回了周尋一條信息，夜幕就在不經意間趕跑了白晝取而代之。
冬季天黑得早，六點就暗了，齊舒寧洗了個澡，吹乾頭髮剛好六點半，收拾收拾就出門。
她家位置挺好，老城區的中心地段，去哪兒都方便，福滿樓酒家走路過去也不用十五分鐘。南方的冬天能把人腿凍麻，也沒什麼人出門，臨街的店鋪燈火通明，擺設精緻，就是缺顧客，於是她一路走來很是被銷售員們重點關注。
上到605包房門口，隔著門都能聽見裡面一陣一陣的笑聲。齊舒寧推了一下門，發現被上鎖了，有點鬱悶地在班群里發信息：「來個人開開門呀，我被困在外面進不來。」
發出去不到一分鐘，就有好心人來搭救她。開門的正好是嚴錦恆，他手上還端著一杯熱水暖手，齊舒寧不客氣地搶了過來。
包間里已經坐了八九個人，包括班主任。齊舒寧笑著跟他們打了招呼，看見旁邊有個空位，就過去坐了下來。
這幫人都是關係比較好，平時又玩得開的，雖然正兒八經的聚會很少，私底下兩三個人出來玩還是蠻經常的，於是包間里的氣氛非常好，齊舒寧又是個嘴皮子利索的，吐槽起工作接觸的奇葩人奇葩事兒毫不留情，幾個人笑得直打跌。
「說到住宿，我想起我大學的舍友，特別噁心，不是上床下桌嘛，他整天在床上吃東西，完了之後垃圾就直接扔下面，也不清掃，最後畢業搬東西的時候他座位那裡都長蘑菇了，」黃育霖假裝抹眼淚，「我大學過得也太苦了。」
班主任笑著說：「我們那時候住宿條件可沒這麼好，都是上下鋪，平時也處得來，你這個就比較慘。」
「我可太慘了！我們寢室都沒人受得了他，一到空餘時間寧願泡在圖書館裡都不想呆宿舍。」
「怪不得聽說你們宿舍有一半人保研了，可得好好感激這個促進你們學習的功臣。」
幾個人又是一鬨笑。
「我前幾天遇到一個特傻的人，他來代人取東西，按理說要出示身份證，我就問他，你有身份證嗎？他說有啊，然後我等了半天他沒拿給我，我就問他，結果他說，我有身份證，不過沒帶。我懷疑他是來消遣我的。」蔡明真撇嘴。
「不用懷疑，他就是。」嚴錦恆一臉正經。
「哈哈哈哈老嚴一本正經的樣子怎麼這麼逗！」
笑聲太大，中途上菜的服務員帶著點驚疑的眼光，懷疑這幫人磕了葯才這麼興奮。
齊舒寧笑得臉酸肚子疼，揉了揉臉。其實今晚有些事情並沒有那麼好笑，只不過大家久未見面，重逢的喜悅與久別的惆悵交織在一起，又有著今日一別不知下回見面是何時的擔憂，於是一丁點兒的歡笑因子都被無限放大，每個人都儘力把氣氛調動起來，或許多年以後回憶起這一天的聚會，可能說了什麼都記不清楚，印象最深的只有每個人的笑聲。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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