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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吧,羅拉 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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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米糯

說一嘴《一出好戲》。這部黃渤的導演處女作可以說是天朝定製+低配+成人版《蠅王》,「末世與人性」是個不錯的選題,鏡頭、配樂、倒置內景等也都花了心思,但最重要的劇情與人物卻只能用「失望」來形容。

《蠅王》是英國作家威廉·戈爾丁的長篇小說,戈爾丁親歷過二戰,並且曾長期從事青少年教育工作,所以《蠅王》的關注點既包括野蠻與文明、獨裁與民主,還包括教育、反思、成長等等。《一出好戲》中也有「兩個小社會」的對比甚至鬥爭,但導演兼主角黃渤既不認同「野蠻」,也不屑於「新秩序」,而是另闢蹊徑地走出了一條「特色」道路,不過很可惜,這條一度「和諧美好」的康庄大道最終還是通向了幻象與謊言。

坦白講,這個故事的整體架構不俗,問題在於,黃渤將野蠻、秩序、底層、高層、商人、知識分子、甚至工人階級出身的好兄弟統統黑了個遍,與荒誕相比,倒是更容易滑向犬儒。而且,也不知是想像力有限,還是礙於審查,《一出好戲》一味插科打諢,淡化了「人性之惡」的瘋狂與殘酷。還有一大槽點,舒淇飾演的女主角由始至終都是個花瓶,沒有思想、沒有行動、沒有態度,僅僅只是為了滿足男主角的幻想與渴望,這麼「直男」的價值觀黃渤導演是在自黑嗎?

▲條紋服裝已然顯示,《一出好戲》後段走向了「裝瘋賣傻」。

新片令人失望,我們只好繼續來聊舊片。《一出好戲》雖然沒有明確分段,但男主角在面對「野蠻」「新秩序」「個人出路」時所做出的選擇以及結果,還是呈現出三種截然不同的命運走向。20年前的今天,德國cult片《羅拉快跑》公映,該片也圍繞著「選擇」與「命運」,而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一分為三

《羅拉快跑》的導演湯姆·提克威(Tom Tykwer)基本上可以歸入「怪咖」行列:1993年,他的第一部長片《致命的瑪麗亞》(1993)走的便是驚悚路線;成名後的跨國製作《香水》(2006)風格詭異,將美好的香水與變態的兇案合而為一;2010年的《三角關係》,講的是一段在第三者介入後依然保持穩定的三人愛戀;2012年與沃卓斯基姐妹合作的《雲圖》,以及隨後的高分劇集《超感獵殺》,更是將多線混剪推向極致。

▲《羅拉快跑》海報。

作為湯姆·提克威的成名作,1998年的《羅拉快跑》自然不可能是一部穩紮穩打的常規作品。故事非常簡單,替黑幫做事的男主角意外遺失了必須交給大BOSS的10萬德國馬克現金,慌亂之下他致電女友羅拉尋求幫助,於是羅拉一刻不停地「快跑」起來,她要在20分鐘內趕到現場,並且湊齊這筆對他們來說堪稱「天文數字」的救命錢。

《羅拉快跑》充斥著強烈的B級片色彩,從動畫素材到電子配樂,從變化多端的鏡頭到三段式的往複結構,至今看來依然是對主流電影的「反叛」。尤其是貫穿始終的高速剪輯——《羅拉快跑》去頭去尾時長不過七十幾分鐘,鏡頭總數卻超過1500個,平均下來每個鏡頭不足3秒——配合影片倉促的時間背景、無處不在的鐘錶影像,簡直快到飛起。

▲奔跑中的動畫羅拉與真人羅拉。

不過話說回來,儘管結構、風格這些外在的部分很「反叛」很「非主流」,但講到核心,《羅拉快跑》關注的卻是西方文化中亘古不變的幾大主題:比如一開篇,畫外音便拋出了「我們是誰」、「我們從哪裡來」、「我們往哪裡去」三大終極思考;第一段與第二段之間,男女主角談到了「愛」——你愛我嗎?為什麼愛?你確定嗎?——聽起來矯情,但卻問出了很多人的心聲;第二段與第三段之間,男女主角又談到了「死亡」——我死後你會怎樣?會記得我嗎?會永遠信守承諾嗎?——難免「無病呻吟」,但也句句源自內心。

除此之外,「無常」、「偶然」、「不確定性」也始終縈繞著《羅拉快跑》,每一次選擇,每一次偶遇,都如同「蝴蝶效應」一般,改變著所有人(包括路人甲乙丙丁)的命運。不過,全片三個段落的出場順序卻並沒有遵循世事無常的原則,而是經過了導演用心良苦的編排。從羅拉被動參與的悲劇,到羅拉魯莽行動的惡果,再到最終柳暗花明的喜劇收場,乍看起來又是販毒、又是持械搶劫、又是賭博、三觀歪到一塌糊塗的《羅拉快跑》,實際上卻是一部頗為「導人向善」的作品。

其實很多所謂「怪咖」導演的價值觀都端正得出人意料——昆汀的電影中正義必然會戰勝邪惡,波頓的故事再暗黑總會留下一線光明——湯姆·提克威大抵也是這樣,他在嘗試讓受眾理解「愛」、理解「死亡」、理解「生命的意義」,即便僅僅只是開始理解,這種「有所思」的態度也會令人們在面對命運的十字路口時做出更加謹慎的選擇,而不是相反。

▲在床上談愛恨談生死的男女主角。

「女權主義」就更不用說了,《羅拉快跑》中惹是生非的是男人,幫忙解決問題的卻是女人。儘管在不同的命運章節中羅拉也有過迷茫與不智,但根本上,這一角色獨立、勇敢、幹練,在第三段的救護車上,羅拉甚至表現出與太妹形象大相徑庭的博愛與善良。說得再誇張一點,整部電影都是出於羅拉因為不肯屈服於命運安排而一次又一次的「推倒重來」。

不是我過度解讀,大家想想看,「羅拉快跑」說到底就是一個正在奔跑的紅髮女孩。紅色固然有熱情、奔放之意,但也象徵著激烈、革命、甚至危險;奔跑更好理解,蘊含著速度、追求以及永不停歇的精神。這樣一個鮮明的形象跑上街道、跑入銀幕、最終跑進我們的內心,她所帶來的怎麼可能是一種韭菜待割前的安分與平靜?

這種對自由掌控人生的渴望,別說20年前了,即便今時今日依然是某些國家某些人不願看到的力量。所以同樣是「 Happy Ending」,《羅拉快跑》是自由得、美好得、理想主義得不切實際,《一出好戲》卻是刻意得、尷尬得、避重就輕得難以置信。更難以置信的是,很多人看不到前者在探討什麼,卻相信後者講了個無比深奧的故事;就像是,很多人看不到牆外正在發生著怎樣的變化,卻相信自己遇上了最好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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