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藥降價提速,國產創新葯如何與原研葯、仿製葯競爭?
貝達葯業製劑生產車間 拍攝/鈦媒體 付夢雯
看完電影《我不是葯神》後,貝達葯業創始人丁列明想起了十年前發生在杭州的一起「假藥」案件。
2009年,丁佳逸因違規生產抗癌藥品被抓。原本,丁佳逸是美籍博士,雖掌握了幾種生產抗癌藥的技術,但由於知識產權保護無法在國內申報專利,丁佳逸便在秘魯註冊了公司生產抗癌藥,並以正品十分之一的價格出售,藥品在國內沒有合法程序。
主犯丁某、47歲、醫學博士,迅速成為新聞報道中的關鍵詞。因為和丁佳逸相似的背景、相同的年齡、同樣做抗癌藥,丁列明被很多人誤以為是新聞里的丁某,丁佳逸被捕的第二天,丁列明接到了無數電話。
電影原型「陸勇案」也是相似的故事。陸勇因幫助病友購買印度低價強仿抗癌藥被檢察院以「銷售假藥罪」提起公訴。而「假藥」並非實質上的假藥,因為未獲得中國藥品監管部門的批准,從法律角度按「假藥」論處。
「我吃了三年正版葯,房子吃沒了,家也吃垮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便宜葯,可你們非說是『假藥』,不吃藥,我們就只能等死。」電影中一位慢粒白血病老人道出了患者用藥的處境。
老人提到的正版葯指的是原研葯,一種原創新葯,經過近二十年的研發時間和數億美元的投入才有可能成功,目前,國內常常把過了專利保護期的進口葯稱為「原研葯」。仿製葯則是指,對已經上市且過了專利期的原研藥品進行仿製。
丁列明感慨:「我想大家的同情是因為藥品的確幫到了患者,但幫的方式有問題,這是法律不允許的。葯關係到性命,大家同情非常理解,但是換成其他消費品、奢侈品呢?」
未來要以創新葯為主
電影《我不是葯神》餘熱仍在,行業內的聲音聚焦於兩大方向:國家層面,如何能夠讓老百姓能用的起、用得上抗癌藥?企業怎麼打破進口葯壟斷,讓產品更具性價比?
降價被認為是緩解這一現狀最為直接有效的方式。
8月17日,國家醫療保障局確認共有12家企業的18個品種納入新一輪抗癌藥醫保准入專項談判範圍。涵蓋了非小細胞肺癌、結直腸癌、腎細胞癌、黑色素瘤、慢性髓性白血病、多發性骨髓瘤等多個癌種。
國家醫療保障局醫保組牽頭人熊先軍此前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18個品種裡邊,有16個是進口的藥品,有兩個是我們國產的創新藥品。」
但為何進口葯價格高企?除了藥品研發數十年時間與數億資金投入外,另一癥結在於國產創新不足,仍要對進口葯依賴。
「我們現在自主創新不夠,很多好產品要靠進口,假如光靠進口葯,再降關稅也不可能降到老百姓能承受的範圍,很多葯每個月費用幾千美金,甚至上萬美金,還是用不起。」丁列明如是說。
在高價原研葯與低價仿製葯的兩難之間,國產創新葯被視為是解決兩難的最佳方案,創新葯指含有新結構的化合物,且具有臨床價值,主要為國家一類新葯。
丁列明坦言,「我們信息技術、高鐵已經在國際同步,但是在國外除了看到中國的原料葯以外,是看不到我們的高端自製、創新醫療產品的。相反中國這麼大的醫藥市場,主要依賴進口,這就反映了差距。」
中國醫藥產業長期處於仿製葯生產為主的現狀。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有關負責人在幾個月前接受新華社記者採訪時提到,「在近17萬個藥品批文中95%以上都是仿製葯。」
對於「為什麼印度能做出好的仿製葯,中國不能」的質疑聲,有人認為是由於中國加入WTO後不能強行仿製、國內對於仿製葯的審批周期過長、國內醫藥市場度集中度低等原因。
但丁列明認為,「中國在沒加入WTO之前也做過仿製,實際上也沒有仿製好。大家的普遍反應是,國產的仿製葯比不上印度仿製葯。」
國產創新葯的表現也並不樂觀。由四家醫藥行業協會在2016年發布的《構建可持續發展的中國醫藥創新生態系統》(下稱醫藥創新報告)顯示,中國目前仍處於第三梯隊,對全球醫藥創新的貢獻大約為4%,與第一梯隊的美國(大約50%)和第二梯隊的國家仍有很大差距。
剛開始回國創業時,丁列明在大學裡租了個實驗室,開始做早期研究工作,實驗室所長會跟訪問的客人介紹「這幫海外回來的博士是做創新葯的」,丁列明這句話覺得表面上是表揚,言外之意卻是「不知天高地厚」。
前一陣子,丁列明在北京參加投資大會,碰到一位國有資本老總,他告訴丁列明「你知不知道,2008年我們見過,當時要投醫藥項目,必須得有新葯證書,所以最後沒投貝達葯業。」丁列明慨然,「是啊,2008年我太需要錢了。」
那一年丁列明過得很難,貝達葯業欠了銀行3000萬元貸款,Ⅰ期和Ⅱ期臨床試驗已經完成,到了要做Ⅲ期臨床的階段,公司採用已上市的進口激酶抑製劑「阿斯利康的易瑞沙」做隨機雙盲對照研究,光是進口葯購買費用就花了兩千多萬,整個試驗需要投入五千多萬。
年底,因為找不到融資,丁列明連3000萬的貸款利息都還不上,「當時我們幾個人還賣房、賣股票去籌錢還利息,但是的確沒錢啟動Ⅲ期臨床。」無奈之下,丁列明給餘杭區政府打了個報告,政府支持1500萬後才啟動了Ⅲ期臨床研究。
除了資本外,丁列明坦言創新葯研發過程中碰到的困難比預想的要多,比如臨床實驗、審批、市場等。「研發過程中如何保證實驗結果?進入臨床後如何獲得審批?這裡面難度的確很大,因為它本身是系統工程。」
鈦媒體曾在《政策、資本雙加持,國內創新葯投資已步入快車道》一文中提到過,近幾年,政策鼓勵、資本湧入,國產創新葯已進入快車道。雖然與TMT行業相比,國產創新葯的融資規模與數量佔比較小,但貝達葯業、百濟神州、再鼎醫藥、歌禮生物等創新葯企的上市依然給了國產創新葯一針強心劑。
「我們在國家層面上大力鼓勵創新,但是到具體政策層面的時候,還有不少的創新制約政策措施有待從根本上發生改變。」丁列明希望,在制定政策時,除了給創新項目支持以外,還要考慮到一系列配套政策,從產業發展角度考慮怎麼把這個行業扎紮實實做起來,這需要政策協同,包括審批、知識產權的保護、稅收的頂層設計、市場的應用。
丁列明告訴鈦媒體,未來要以創新葯為主,專利到期後,也可以鼓勵仿製葯,管理它們替代進口葯,要讓老百姓得到實惠,「對中國來講,這兩條路都要走。」
降價
作為中國第一個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小分子靶向抗腫瘤藥物,貝達葯業研發的埃克替尼(商品名「凱美納」)打破了國外企業壟斷腫瘤靶向藥物市場的神話,曾被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陳竺院士稱為是中國民生領域的「兩彈一星」。
除了貝達葯業研發的埃克替尼外,目前國內用於一線肺癌治療的小分子靶向抗腫瘤葯還有阿斯利康的吉非替尼(商品名「易瑞沙」),以及羅氏的厄洛替尼(商品名「特羅凱」)。
凱美納除了需要面對易瑞沙、特羅凱這類原研葯的競爭,也得抵抗來自幾十家仿製葯的競爭。原研葯和國產創新葯都是通過專利帶來溢價和利潤,而仿製葯的市場策略是薄利多銷。
首先體現為價格戰。丁列明告訴鈦媒體,「創新需要大量投入,所以定價要合理,一方面考慮到病人承受力,一方面考慮到醫保。同時對企業來講,也需要實現一種良性發展。」
凱美納於2011年上市時,定價比Ⅲ期臨床對照葯「易瑞沙」低40%。有人建議,按照產品品質,產品定價不應該比跨國葯企低,因為老百姓會誤解「便宜沒好貨」而且產品本身是為中國人量身定製,擔心定價便宜後,容易讓患者產生誤解,覺得產品比不上進口,但考慮到患者用藥負擔,丁列明仍然選擇了較低定價,還推出了免費贈葯。
2017年2月,凱美納與易瑞沙同時進入新版國家醫保目錄。凱美納降價54%,降價後為1399元/盒,如果病人按照70-80%的比例報銷,算下來病人自己的費用一年約1萬左右。易瑞沙則降價55%,雖然特羅凱並未在此次進入降價目錄,但也主動採取降價30%的措施。
2017年,凱美納全年銷量同比增長超過42%,雖然產品降價幅度較大,但醫保帶來的放量尚未明顯體現,銷售收入略有下降,「以價換量」基本彌補了大幅降價對營業收入的影響。根據貝達葯業業績公告,埃克替尼一季度銷售額2.30億、二季度2.68億、三季度2.57億、四季度2.71億。
凱美納上市七年,進醫院的比例並不高,丁列明坦言,「進醫保以後,很多地方醫保要求產品在醫院裡開處方才能報銷,假如沒有進醫院,那病人反而用不上這個產品。原來我們自費的話到藥店去買也可以,現在病人有報銷的機會,藥店買了不能報,必須到醫院裡去報,那麼現在醫院裡沒有這個葯,病人又報銷不了,所以對產品的應用就產生障礙。」
面對競爭壓力,貝達葯業表示,2018年,公司將針對市場環境的變化,重點推進各地醫保政策的落地,完成醫保乙類目錄執行的相關政策銜接,爭取做到肺癌住院病人、門診病人、特病藥店均可以報銷的目標。
今年7月25日,因4月份國家調整抗癌藥品計稅方法,貝達葯業與社保管理中心協商後宣布將凱美納降價,降價後為1345.05元/盒。
創新矩陣
但在降價的同時,丁列明有另一個擔心,「雖然老百姓對價格比較敏感,確實需要多方努力把價格降下來,但是一味降價,也會導致企業失去創新能力。」
鈦媒體注意到,埃克替尼(商品名「凱美納」)2017年占貝達葯業營業收入的99.96%,但其產品專利期為,2003年3月28日至2023年3月27日,這意味著,距離專利保護期還剩不到五年時間,為了找到新的增長點,貝達葯業需要繼續研發新產品。
近三年,貝達葯業的新葯研發投入分別是1.99億元 、1.61億元、3.8億元,占當年銷售收入的13.11%、15.60%、37.09%,丁列明笑言,這是「勒緊褲腰帶做研發」,隨著新項目的立項推進,目前,貝達葯業有30多項在研新葯項目,有多個新葯進入臨床試驗階段。
貝達葯業新葯研發矩陣,圖表來自貝達葯業
雖然從財報上來看,凱美納依然是貝達葯業的主力產品,但是為了分散風險,貝達葯業也通過自主研發、或收購等方式進行新葯布局,仍以抗腫瘤藥物為主線,按照梯度多條研發管線並行。
上圖中抗腫瘤藥品CM-082是貝達葯業通過收購卡南吉醫藥公司獲得的產品,單2017年,貝達葯業先後收購卡南吉醫藥、Equinox;增資Xcovery公司,並持有Xcovery95.07%的股權;並投資了北京華昊中天、美國Meryx Inc.、Tyrogenex。
與此同時,貝達葯業還打造了創新葯孵化平台「貝達夢工場」,一個生物醫藥專業眾創空間,0期項目已引進兩家創新型企業,涉及幹細胞研究、基因檢測等,1期項目已經完成工程建設,計劃今年下半年啟用。
丁列明告訴鈦媒體,「我們現在布局就是逐步邁向best-in-class、first-in-class(鈦媒體註:指靶點是新的,全新化合物),不是說完全放棄me-better(鈦媒體註:靶點已知,修改化合物晶型),我覺得要結合起來做,可以是first-in-class,也可以是me-better,但是能提供性價比高的產品,滿足市場需求,我覺得這是最重要的。」(本文首發鈦媒體,作者/付夢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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