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那些土質的老房子

文：張林

土質房屋，是鄉村古樸的明證。一個鄉村，土質房屋的多與少，是判斷一個鄉村古樸程度的標尺，也決定一個鄉村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

老家以前的鄉村，都是土質房屋。土坯，是構建房屋的材料。為抵禦風雨剝蝕和一冬的惡寒，還要趕在初春拉鹼土抹蓋，深秋用黃泥抹牆。泥土的包容、稠密溫潤、自然的硬度和人工質感，是土質房屋的全部。

我喜歡這樣的土質鄉村，除了能見到滿地瘋長的綠草和恣意開放的野花，還能聽到知了慵懶的鳴唱和鳥兒宛轉的清音。低頭走進妥帖的土屋，透過琥珀色的陽光，還會聞到泥土的純樸氣息……

土房子雖滿目瘡痍，飽含歲月滄桑，但有煙火氣，散發著體溫，讓人感到親切。牆體泛出的斑駁之色，難以用染料描述。

它飽經風霜，像一位老農，可以承受一切，也見證鄉村的一切。鄉村裡的這些土房子，可以穩妥地、舒展地安放遠方遊子的身心。

鄉村裡的土房子，就是一部部詞典，詮釋著鄉村的空間格局，承載著鄉村的滄桑歷史。房前屋後，兒時的我們，扒過土堆、摔過瓦屋、團過泥球……我們一茬一茬長大，直到老去，成為一抔抔黃土。只要土房子還在，鄉村就有了魂魄。

有了這些土房子，再偏僻稀疏的鄉村，也有了安慰，讓人覺得妥帖。前幾天，妻子的同學請客，作為同學家屬，我之所以欣然前往，就是因為妻子的同學所處的村莊仍然有不少土房子。

果不其然，妻子的同學旁是一溜土房子，雖低矮破舊，但古樸親切。熱情樸實的兩口子，為這次相聚，多日的精心籌備。那真是一次盛宴，天上飛的，水裡游的，上尖的盤子摞滿兩張合併的桌面。他們兩口子一一向前來的客人介紹，客人們都嘖嘖稱奇，說以前只是聽說，這次總算見到真的了。

大飽口福後，我們在他們的村莊里四處隨意的遊走。微風中，帶著新翻泥土的氣息，混著淡淡的青草味，還有各種野花的濃郁芳香，同搖曳的麥苗合成了美不勝收的天然畫卷。

存在的十幾戶土坯房人家，讓人感到最親切最溫暖，它們讓整個村莊平添了古樸、自然和神秘。這些土坯房子，掩映在綠樹間，保持了自然本真生態。

見我在一個搖搖欲墜的土房子前駐足，同行的朋友笑著說，也行再過幾個月，隨著新農村的建設，這些土房子將會全部拆遷最後完全消失。

他的話，觸動了我的神經，讓我忽然有種心痛。土房子牽繫著祖先的脈息，在歲月的流轉中儲存了太多的生活細節、光陰的重量，即便時常維修和百般呵護，也會隨著歲月的更迭和時代的發展變化，終會被扒掉而退出歷史舞台。

真實的生活，有著凸凹粗糙的質感美，但我們又也不能拒絕發展，發展總有遺憾。

曾經的土房子，與我有過相同的呼吸節奏，我成長的記憶滲透著土房子的質感。平時，每走近一處土房子，我都會駐足無語。因為維修、翻蓋、拆遷……這些詞太敏感了。

在村莊的角落，我見到一座土坯房子，無人居住，只剩支離骨架，四面牆體，兩面有大窟窿，農用拖拉機都可自由出入，可是依然飄搖在風雨中。詢問附近村民，告知這房子也是有主人的，不能動，也沒人動。

與頹而不敗迎風挺立的這座土坯房子相遇，我在想，改善生活空間、生活質地的渴望，誰都無法阻擋，也都不能阻擋。然而這座土坯房不可複製，不能再得，我們真需要懂得、體恤和珍惜。這樣，我們才會走向生命的內在的豐富和高貴。

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漫步，在蒿草和野花中穿行，在鄉間的阡陌旁駐足，清風、白雲、藍天、綠水，映襯著那一座座掩映在村落里的土房子，一縷涼風拂面而來，輕輕搖動房頂上那幾簇青草，這一切構成一幅美輪美奐的水彩畫。

天地間，綠波起伏處，褐黃色的土房子無疑是古樸鄉村最靈動最厚重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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