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問題不知道大家注意沒有:為什麼國家要嚴控一線城市的人口?比如,北京、上海都要限制到2300萬人左右?
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國家的難處,和政策的窘困。
從2014年開始,國務院就要求嚴控大城市人口規模,但沒說原因,只是說各個城市要找好自己的功能定位。言外之意,如果一個城市專註於自己的特色功能,城市規模就容易控制住。「你就做這一個,不就控制住規模了嘛」。
按此理解,首都北京應該學習華盛頓,以政府機構為主,各種商業性金融機構似乎應該大規模縮減;上海是貿易和金融中心,應該以金融和貿易為主;深圳大概是金融和創新。其他各城,都應該找自己的定位……
找到定位的城市有沒有?有。比如杭州,把自己當做中國電商中心。但是杭州的人口控制住了嗎?沒有,杭州搞得很好,城市規模和人口卻在快速增長,只能把附近的區縣吃掉,繼續擴大規模。另一個例子是洛陽,大家都知道它是九朝或者十三朝古都,但經濟上卻一般,所以現在名氣不大。但是洛陽最近幾年的經濟始終發展良好,因為它早已把自己定位為了旅遊城市。2017年,洛陽GDP增速是8.7%,河南第二,全國第47,人口也比2016年增長了7萬多人,達到710.14萬。
洛陽風貌
由此可見,就算各個城市找到了自己的功能定位,但如果做得好,人口規模還會擴大。
更重要的是,現代經濟會讓大城市更大,吸納更多人口。這是無數經濟學家和國家的發展證明了的,不需我多說。拿日本來說,東京首都圈的面積是2106平方公里,人口高達3700萬。相比之下,北京16200平方公里,人口2170多萬;上海7000平方公里,人口2420萬;深圳2017年擴大,從1997平方公里變成了2465平方公里,人口大約1300萬。
再看看東亞幾個大城市晚上的燈火面積(Google Earth)。很明顯,東京和首爾,都比北京、上海更亮更大。
情況依然如此。只是長珠三角亮的範圍還可以,因為它們各包括了大約七八個城市。總的來說,中國的頂級城市還不如東京和首爾。因此有不少經濟學家說,以中國的面積和人口,產生幾個人口規模在三四千萬的城市,是完全應該的。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經濟現代化必然帶來人口向城市集中,產生超大城市,那麼我國為什麼要嚴控大城市人口呢?難道不想繼續發展現代經濟?更深入地說,難道不想繼續改革開放了嗎?退一萬步說,就算北京缺水,已經不堪重負,那上海呢?為什麼要跟隨北京嚴控人口?其他沿海和沿江城市,為什麼要控制人口?
如果把這個和大城市(不僅僅是京滬)都在越來越嚴格地限制賣地結合起來,由此導致地價和房價不斷走高。人口進入大城市的速度雖不敢說停滯,但已經大幅變慢了。
在這個過程中,國家最大限度地收了賣地費,獲得了最大利益。
這個話題之前也有人探討過(如李子暘)。除了吐槽之外,主要有以下理由。
從法國大革命開始,歷次革命、政治劇變都是從城市中開始爆發的。中國「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過程是極罕見的反例。我們正在目睹的顏色革命、阿拉伯之春也都是從核心城市開始爆發的。
但我認為這個理由不成立。如果擔心首都安全,首都可以嚴控人口,但其他城市呢?幾千萬人口的城市如果出事,控制糧食、分散軍隊就行。現在是熱兵器時代,只要軍隊分布在全國,受中央指揮,大城市的經濟可能會有麻煩,但不可能有什麼政治安全問題。
世界各國的超級大城市都是房價高漲。房價高了之後,人們只好減少居住面積,提高居住密度。但是,居住密度直接影響人們的生育願望。時間一久,超級大城市本身是個無法維持的體系,它必須持續地從外界引入人口。比如日本,東京、大阪在不斷吸納全國人口,而日本的移民很少,所以人口持續減少,很可能也有大城市的原因。
這條理由有些道理。但可以通過國家政策鼓勵生育,比如我在《按比例繳生育基金?腦子進水了吧?振興生育最全攻略!》中說的方略。另外可以繼續拓展城市面積。
不過我承認,中國是個大國,要解決的問題比日本複雜得多。當越來越多的人湧入大城市,城鄉差距問題,尤其是中國廣大中西部地區的治理和穩定,確實是個大問題。
其他諸如環境崩潰論、耕地保護論、城市貧民窟論,都不值一駁。比如城市貧民窟論,都可以通過局部的治理來解決,限於篇幅不再多說。
在鄧元傑看來,北京缺水確實是個大問題,因此可以限制規模,黃河流域的水資源也不夠。但是南方的沿海沿江城市,水量充沛,為什麼要限制城市規模?為什麼不等出現了「大城市病」,難以解決時再考慮限制呢?
在我看來,國家嚴控大城市規模只有一個原因:擔心人口湧入大城市之後,廣大三四線城市和村鎮,難以治理。
也就是說,一旦人口繼續湧入大城市,決策者很擔心整個國家的治理出問題。
1、農村出現大量人口空擋,剩餘的老人和管理機構怎麼辦?勢必有沉重的財政負擔。
3、以後大城市必然是老齡化,需要大量引入農村年輕人口甚至國外人口。由此進一步帶來文化的改變,導致大城市進一步擴大,由此惡性循環,又怎麼辦?
歸根結底,現在拿不出讓人口留在三四線城市和農村的有效辦法。2017年的所謂「振興農村」,聲勢貌似很大,如果大規模實施,確實可以在農村掀起一陣熱潮。但現在進展不大,說明國家擔心由此帶來進一步的大通脹,更擔心這一輪振興完了之後又該怎麼辦?如果廣大農民通過「振興農村」計劃,把宅基地和土地使用權都賣掉,手握巨款進入城市,該怎麼辦?如果很多農民繼續留在農村,卻失去了土地使用權,而貧富差距進一步擴大,又該怎麼辦?
所有這些問題都令人頭痛。中國畢竟是一個14億人口的大國,又有一半土地是高原、沙漠、荒灘戈壁,缺乏石油、鐵銅等資源,所以城市化搞到這個程度,管理層已經很擔心全局了。為此,在北京感覺到資源壓力時,就對全國的大城市搞了剎車。
從國家嚴格限制大城市規模,可以看出決策者是多麼小心翼翼。因此,下一步該怎麼繼續「改革開放」,我們每個人都要多想想。
治理廣大農村有沒有辦法?在我看來是有的,但整個國家都要動,尤其是意識形態、組織機構,必須有大規模變革。可惜這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說上話的,也會越說越不可說。所以通過本文,我只給大家分析「國家為什麼要嚴格控制大城市規模」,希望能引發大家更多思考。在我看來,根本問題不解決,人口只會繼續湧入城市。如果還拿不出全局性的解決辦法,回到計劃經濟是大概率事件。
就算過幾年回到計劃經濟時代,對於一二線城市的房價,也不需要有任何擔心。因為長期來看,中國的經濟活力,只能留在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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