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云：荒島世界，試煉人性
荒島世界，試煉人性
——觀黃渤的《一出好戲》有感
文/李曉雲
這是一個月亮如鉤的夜晚，天空中有一層薄薄的雲。我在毫不知道劇情的情況下，看了電影《一出好戲》。說來好笑，黃渤演了那麼多影片，我竟然一部也沒有看過，是因為我是顏值控，還是機緣不巧，都錯過了？不得而知。直到今晚看了他首次導演並擔當主角的這出好戲，才忽然覺得黃渤這個人很有意思，而且不簡單。
這是一部如同《百年孤獨》一樣的魔幻現實主義作品。女孩兒可以長出翅膀，天上也可以下場魚雨。馬爾克斯說：「焦慮引出預示未來的蜃景。」於是，黃渤讓影片中負債纍纍的小人物馬進在荒島求生中有了重新洗牌的機會。荒島，是一個獨立世界的象徵。它宛若一個星球。
馬爾克斯還說：「哪兒有貧窮，哪兒就有愛情。」愛情，似乎總是不走平常路。那麼我就先談談荒島愛情。同樣是荒島的故事，前蘇聯作家拉夫列尼耶夫創作的《第四十一個》體現了人性與階級性的悲劇衝突，最後的槍聲預示了愛情抵不過社會的同化。而金庸先生在《倚天屠龍記》中，讓張翠山和殷素素在冰火島相互依存，社會性差異得到趨同一致，他們不僅相愛，還生下了愛的產物——張無忌，坐實了這場對社會秩序的叛逆。在《一出好戲》中，愛情就像是救世主一樣，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聖母一般的珊珊的愛情觀是超現實的，男人要有擔當和真誠，要值得信任。因為如此，馬進最後才會按照珊珊的標準，做了一次真正的勇士。在愛人面前當勇士是多麼暢快淋漓的事情，儘管是會付出代價的，那又何妨？影片在描述愛情上，是羅曼蒂克的，黃渤不願意讓結局成為悲劇，悲劇是把美好的事物毀滅給人看，他沒有任性地讓馬進死掉，或者讓他的愛情死掉。我反而覺得很可貴。電影不是嘩眾取寵，不是使用蠻力，不是狂追窮寇。中庸和平衡，反而更能有張力和空間。
你如果說，原來這是一部愛情劇。那就太片面了。從某種角度來講，《一出好戲》是一部披著喜劇外衣的嚴肅的哲學劇和心理劇。影片包含了社會學、心理學、經濟學和神學等廣博的理念。
三十人在出海遊玩的團建活動中，遇到大風浪，流落到荒島上。而在這之前，有可能隕石下落、世界將會毀滅的聳人新聞報道。怪異的天象、死去的北極熊……他們漸漸相信了，世界已經毀滅，他們是唯一的倖存者。與世隔絕，不對，是原有的世界可能不存在了。這個極端的設定，將原有的社會化等級身份抹殺，那麼，為了生存，就需要重新建立秩序。從原始社會的爭奪食物，到後來的貨幣交易，文明等級劃分，再到後來建立信仰體系……這是一個濃縮版的人類發展史。誰來當王？這始終是一個問題。
三十人的集體，一共經歷了三代王。尼采說：「人是一座橋樑，架在超人和禽獸之間。」在沒有食物、面臨生存危機時期，人們選擇了可以爬樹摘果子、養過幾年猴子的小王當「王」，小王就像歷史上某些農民起義領袖一樣，忽然成為至高無上的首領，便不知所措、暴戾專橫起來。坐擁性感美人，吊罰忤逆者，他身上頗有李自成或者洪秀全的影子。殊不知有時候群眾是盲從主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果然，很快的，這種簡單粗暴的原始管理模式不再符合荒島的社會化進程。
於是，出現了第二個「王」——張總。能夠趁幾十億資產的張總，經濟頭腦和馭人之術自然非同一般。他發現了傾倒的大船，創造了撲克貨幣，並懂得如何掌控人性，於是，他一邊喝著洋酒，一邊洋洋自得地看著人們受他利用。他沒有絕對的王權，他是一個經濟學家，是一個資本社會的創始人，他甚至還人為地製造了通貨膨脹。原始派和文明派不斷衝突，很顯然，原始派不是文明派的對手。荒島社會似乎就這樣形成了，眼看張總穩坐了江山。然而，還有一支異軍突起，那就是馬進和小興。
那麼馬進和小興是怎樣成為第三代王的呢？因為馬進中六千萬大獎的彩票兌換截止日期的臨近，他不甘心在這荒島上自生自滅。是啊，人民幣、銀行卡和中獎彩票，在荒島新社會裡，一文不值，遠不如一條魚或者一個果子更重要。倒計時的九十天，可以讓人接受現狀，養成新習慣的信念系統。隨著彩票中獎的美夢漸漸破滅，馬進和小興得重新整合對未來的規劃。
笛福在他的《魯濱遜漂流記》中，讓魯濱遜在荒島上生活了二十八年兩個月零十九天，建立了自己的物質和精神的王國。他和他的「星期五」建立了有等級的二人社會。魯濱遜成為冒險家的代名詞和人們心目中的英雄。我還記得那部書里，我最喜歡的情節就是魯濱遜怎樣有效利用破船上的資源。可是，這個荒島上的資源越來越少，怎麼辦？恐怕張總也是巧婦難做無米之炊吧！馬進和小興因為被兩派孤立，生存陷入了絕境，他們需要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時候，魔幻現實主義手法來幫忙了，就像一個清明夢，你可以在夢裡忽然手中有一把槍來面對本來拿刀指著你的敵人。老天爺給他們降了一場魚雨。大量的食物資源，讓馬進和小興由屌絲變成了超人。於是，他們成為了第三個「王」。
「會造夢的人，便能控制局勢，運籌帷幄。」飽暖思淫慾，慾望求信仰。「你們想見到光明嗎？那就讓我們齊心協力去尋找屬於我們的新大陸！」神學，在探照燈這個高科技的外衣下閃亮出場了。沒有人喜歡被困在籠子里，偏安一隅，遠離親人和原來的舒適區。大多數人是想擺脫這個完全沒有未來、只有等死的絕望環境的。外面世界也許已經毀滅，也許還在，不走出去，誰也不知道！在這個暫時的「烏托邦」社會裡，人們開始相信馬進為他們畫出的大餅。從心理學範疇講，馬斯洛的幾種需求會隨著不斷得到而不斷凸顯。信仰是火種，火種不滅，希望才會燃燒，生命才會有根基。馬進給了人們希望，於是他成了神。荒島上出現了空前的繁榮，人們愉快地舞蹈，身心和諧。因為有了精神寄託，有了一個神的信仰支撐。
之後的劇情，向人性更深處挖掘。涉及到真和假的話題。馬進、小興和小王三個人同時看到了海上的船，放著煙花，如同諾亞方舟一樣十二天路過一次，來拯救他們了。可是馬進害怕了，害怕回去後珊珊會不愛他了。小興也害怕了，害怕受了這麼苦，回去後什麼也沒有得到。正應了那句話：真相，是統治者最害怕的結果。只有卸下光環的草根小王很開心，認為終於有救了。
在這裡，我不得不說說小興這個角色。為什麼我一直把他列入第三個「王」裡面呢？表面上，是馬進為王，可是，小興，漸漸地，他在主導著事情發展的方向。這個有著嚴重童年創傷的原來膽小內向、盲從表哥馬進的青年，在由最底層到最高層的轉變歷程中，終於在內心長出了一朵惡之花。他只想和馬進兩個人離開，並且打算壞掉發電機和漁網，讓那些人自生自滅。他利用張總女兒的視頻，換得了張總的資產「遺書」。
於是，說真話的小王被這兩個統治者瘋掉了。沒有人相信小王的話，都以為他在發瘋，甚至還電擊他。真話變成了瘋話，假話變成了真理。假作真時真亦假，這一齣戲演得太具有諷刺性了。讓人想起「三人成虎」「指鹿為馬」「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等等經典成語。西方哲學這樣說道：「凡是真實的，不受威脅；凡是不真實的，根本不存在。神的平安即在其中。」可是當所有人都說你是瘋子，你怎麼辦？最具諷刺性的是，當馬進決定說真話，告訴人們真有大船經過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說的話了，並且「綜上所述」「以此類推」，認為他也瘋了，也電擊他。由此，我想到斯瓦辛格主演的電影《真實的謊言》。當所有人認為謊言是真實的，那麼還有沒有真相存在？世界上，都有誰穿著皇帝的新裝招搖過市，並且到最後，連自己都相信了自己正穿著漂亮的衣服？
美國作家房龍在《寬容》中寫到的一個先驅者，他哀求人們道：「我踏上了新鮮的泥土，接觸了別的種族，看到了美麗的景緻。你們在說謊，上帝鍾愛勇敢的人……」他說完，人群發出驚恐的叫聲，智慧老人們吼道：「這是對神明的冒犯和褻瀆！他必須死！」於是，人們拿起石頭把他砸死了，將屍體拋在山崖下的白骨堆里。後來，絕望的人們最終到達了一片新大陸的牧場。人們相互凝視：「他是對的，智慧老人們撒了謊，他救了我們，我們卻砸死了他……」
人類總是固執地認為他所見到的，就是全部的世界。殊不知還有更廣闊更美好世界的存在，它或許在遠方，或許就在你的心靈深處，而你只是熟視無睹罷了。就像是在夢中，你認為那些情境都無比真實，一覺醒來卻發現只是一個夢。但是我們能說夢都是假的嗎？難道此刻的你不正是活在人生大夢中嗎？
人性的善與惡，總是徘徊與衝突。馬進和小興就是一體兩面。馬進因為有聖母珊珊的愛情，讓他偏向了善，完成了自我救贖。小興卻走向了惡的一端，最後只能用失憶來暫得心靈安寧，否則他真的會瘋掉。西方教義，有信望愛一說，即信仰、希望和愛。影片似乎恰好契合了這個人類永恆的話題。而馬進成為王之後的扮相，有點像佛陀，或許更像是耶穌。
一出好戲，靠的是走心的演技；一場人生，靠的是夢想不滅。影片深刻地表達了對新世界的探索願望。最後，影片用燃燒他們賴以生存的傾覆的船，來指引遠方駛來的諾亞方舟。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人們回到熟悉的紅塵世界。一切回歸原位，但又似乎發生了改變，黑色的荒島經歷變成了名利的籌碼。團結協作，共渡難關，好一個高大上的主旋律口號。不過境由心造，相信他們經歷過荒島求生的試煉，對人性和世界會多一些體悟、理解和寬容吧！
黃渤不帥，電影卻拍得很帥氣。張藝興很帥，演繹的小興慢慢「黑化」，扭曲坍塌，演技很是在線。王寶強很寶很強，于和偉很老練。舒淇很生動。另外，這部影片畫面感很強，尤其是那隻代表著自然界生存法則的綠色蜥蜴，眼神超有內容。當然，如果非要吹毛求疵的話，整部電影看下來，的確有些信息量太大，有些疲憊感，是有些滿了。
從徐崢的《我不是葯神》，到黃渤的《一出好戲》，我對中國電影信心倍增。夜已深，不知秋風可駐？但願做許多好夢，夢到一出出好戲。
2018.8.16
作者簡介：
李曉雲，中文系畢業，高級教師。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張家口市作家協會會員，張家口市詩詞協會會員。個人微信平台「曉雲原創文學」，起點中文網連載長篇《古雨劍正傳》。寫作純屬業餘愛好，心所系之，隨緣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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