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芯「打臉」的背後，折射出哪些問題？

雷鋒網按：8月19日，CCF YOCSEF濟南在山東工商學院舉辦了泰山論劍「紅芯事件」特別論壇。

特別論壇是YOCSEF的主要形式，就IT的重大問題進行及時研討和思辨，此次特別論壇還邀請了當地媒體以及來自大連、杭州、蘇州、青島、哈爾濱、成都、太原、瀋陽等八個YOCSEF分論壇的代表參加。

本次論壇執行主席為來自天津理工大學的YOCSEF總部副主席羅訓和來自濟南大學的YOCSEF濟南分論壇主席陳貞翔。

2018年4月16日，中興事件爆發，引發全國各界對計算機核心技術如何實現自主可控的關注。

8月16號，僅僅過去了四個月的時間，一家名為紅芯時代的公司宣布「打破美國壟斷，自主研發國產瀏覽器內核」紅芯瀏覽器，並完成2.5億元的C輪融資。

然而很快民間技術愛好者便發現紅芯瀏覽器存在造假行為，並非自主研發的國產瀏覽器內核，而是採用了谷歌瀏覽器內核，其所謂的「自主研發」只不過是對開源瀏覽器內核的包裝而已。

雷鋒網註：截圖來自中國新聞網官微

8月17日，紅芯發表致歉信表示：公司在融資宣傳中存在一定程度的誇大，給公眾帶來了誤導。承認紅芯內核基於谷歌Chromium開源項目。公司在宣傳過程中不應特彆強調國產自主，更應該嚴謹務實，而不應該誇大其詞。

雷鋒網註：紅芯致歉信

紅芯瀏覽器事件是繼中興事件之後的又一震驚中外的技術事件，它超越了計算機領域，已經成為社會事件，甚至引起了國外媒體廣泛負面評論。本次論壇針對此事件的原因、影響以及措施展開了討論和思辨。

特邀嘉賓引導發言：應遵守開源規則

雷鋒網註：CCF YOCSEF 濟南泰山論劍「紅芯事件」特別論壇

本次論壇邀請了中科院計算所研究員YOCSEF總部副主席包雲崗，YOCSEF成都分論壇主席、電子科技大學朱國斌博士，YOCSEF瀋陽分論壇副主席董雲鵬博士，YOCSEF濟南委員、山東警察學院張璇等專業人士就此事件發表了各自觀點。

包雲崗研究員認為：第一，基於開源進行二次開發，在國際上是很常見的商業模式，也是開源社區很認可的一種模式。但前提是尊重開源精神。

這體現在兩方面：一是會公開承認和致謝原始開源軟體，並在代碼中保留相應的開源協議與致謝；二是會根據有些開源協議的要求公開二次開發的代碼。比如Red Hat開發的企業版RHEL是公司賺錢來源，為很多世界500強企業提供基於開源Linux二次開發定製的企業版Linux和相關服務。但Red Hat還是遵循開源協議把代碼開源了，所以大家可以免費獲取和RHEL功能一樣的CentOS。這也讓大家認可Red Hat。如今Red Hat公司已經成長為一個市值超過250億美元，年收入超過25億美元的公司。

第二，開源並不等於不能賺錢，但只有基於開源精神構建的商業模式才能讓大家認可和接受。但國內的一些項目和企業，背負著「自主可控」的使命，將從開源社區獲取的代碼貼上「自主開發」的標籤。這種違背開源精神的行為，必然會引來開源社區與產業界的不齒，視為抄襲、造假等。這樣的例子，紅芯並不是第一個。

第三，從國家關心的安全層面來看，最重要的是「可控」。「自主」其實只是實現可控的途徑之一而已。基於開源軟體進行二次開發形成的軟體，也完全可以達到「可控」的要求。但是，當前本末倒置，太過刻意追求「自主」了，造成「自主」一詞已被濫用。

第四，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以前政府在科技項目管理上對開源意義認識並不夠，認為基於開源軟體修改的就沒有技術含量，必須要「完全自主」的軟體才有水平。這是科研評價的指揮棒問題。好在現在已經有改觀，最新的重點研發計劃開始直接支持開源軟體和相關生態。

第五，開源精神是一種超越國界的契約，是人類的共同財富。中國擁有世界上最多的程序員和工程師，但對世界開源社區卻貢獻寥寥。只有鼓勵更多人參與到開源行動中來做出貢獻，才能獲得話語權，從而主導現有開源生態，乃至創建新的開源生態。

朱國斌博士從自主可控兩個概念談起，談到了高校在開源生態裡面的角色。並就此引出了IT職業道德如何培養這樣的人才培養方面的落腳點。他以電子科技大學學生實習實訓方面遇到的真實問題為例，提出了如何培養高校學生的職業道德，如何對開源文化培養。最後，朱國斌也提到，不一定開源就不賺錢，開源的東西也能創造價值。但是，應該遵守開源規則，而不是將開源的東西當成自己的東西大肆宣揚。

董雲鵬博士認為，紅芯瀏覽器是被過度商業包裝的一個產品。國內的創業環境和監管也存在一定的問題。評審專家沒有宏觀把握事情的總體脈絡，沒有對紅芯瀏覽器進行相應的測試，卻得出誇大的評價結果。紅芯瀏覽器通過政府採購審核，中國的學界專家應該負有一定的責任，沒有把好關。我們應該凈化國內產業環境，加強監督管理，去偽存真，讓好的技術得到更多的機會。

山東警察學院張璇就紅芯事件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她認為「紅芯事件」由天價融資而起，而其背後實際上反映的是民眾對我國自主創新的殷切希望，也是對破除我國科研工作沉痾的迫切要求。

對我們的幾點啟示：

一是自主研發、自主可控、自主創新等概念等沒有明確的界定，在各種場合應謹慎使用。紅芯瀏覽器基於開源項目，為了好融資，包裝成自主可控，自主研發，這也是民眾最為詬病的地方。應該對產品的自主和非自主有個明確的限定，並有客觀的評價標準。

二是誇大項目性能指標屢見不鮮。據分析，紅芯白皮書中宣稱的數據加密沙箱等功能並未實現；標稱安全瀏覽器本身存在諸多非常嚴重的漏洞；強調與XP適配所以採用老版本Chrome內核的問題實際上360等瀏覽器已經解決；後台審計實際上是集成了深信服的審計模塊，紅芯的性能指標與其標榜的指標差距太大，導致紅芯事件的爆發。

三是應從上到下轉變科研導向，不炒概念，倡導科研和技術研發工作者解決實際問題，務實工作，腳踏實地的去做事。

四是時代發展對科研工作有了更高更實際的要求，每一位科研工作者都應該更加自律，主動讓信息透明公開成為常態。

五是應加強內部和外部的監督，並建立科研誇大造假等學術不端行為的懲處機制。

專家討論

本次論壇共有CCF YOCSEF總部和大連、杭州、蘇州、青島、哈爾濱、成都、太原、瀋陽八個分論壇以及當地媒體的二十餘名嘉賓進行了討論與發言。

浙江大學王梁昊及其所在學院的兩個真實案例表達了對如何做到自主可控的一些思考。

浙江大學虞露教授連續13年持續參加國際電信聯盟（ITU）和ISO/IEC有關視頻與多媒體通信標準的制定，2018年1月被任命為MPEG視頻組組長，折射出中國音視頻標準從跟隨到引領的成長和跨越。

另一個例子是自主CPU晶元，浙江大學嚴曉浪教授創辦的杭州中天微系統有限公司，17年來始終堅持自主創新理念，已成為當前我國唯一基於自主指令架構研發嵌入式CPU並實現大規模量產的CPU供應商，2018年4月被阿里巴巴集團全資收購。在嵌入式CPU領域已構建了自己的生態，同樣離不開長期的堅持和強大的信念。

太原分論壇主席郭威認為，新媒體的出現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科技發展，讓科技更為大眾所了解的同時不可否認在某些事情的發展與報道方面也產生了負面效應，令公眾混淆不清，無法了解真相。

郭威提出是否依託CCF成立一個第三方權威諮詢機構，就像麥肯錫一樣，為企業發展提供科技與法律相關諮詢，讓企業可以放心探索，放心發展一些新型技術。同時為政府提供諮詢，了解企業發展中涉及到科技發展方面有關知識、背景、技術等，便於有關決策與裁定。

另一方面就是關注創新人才培養，為什麼我們一直培養不出產業需要的真正高端人才，應該借新工科建設背景，回歸真正本科教育，從德智體創新多方面培養真正高端創新人才，而不僅僅是高分低能，或者個別時候造成有德無能人才，有了人才我們才能大無畏打造自主品牌高端產品。

山東大學郭山清表明，紅芯瀏覽器宣揚的瀏覽器的安全認證等方面的功能不屬於瀏覽器的核心功能，其存在過度誇大產品功能的現象。並且，紅芯瀏覽器以安全的名義進行宣揚，但是並沒有對瀏覽器的漏洞進行修復，其實存在更大的安全隱患，這是不對的。

積成電子劉新鋒博士建議CCF YOCSEF制定開源白皮書，針對開源的來龍去脈進行考證，並對開源協議進行權威闡述，避免以訛傳訛，正確引導。對軟體開源、硬體開源生態鏈取得的成果、薄弱環節進行整理歸納，為廣大開源愛好者指明方向，形成合力。

執行主席羅訓認為，紅芯事件帶來的金錢損失只是很小一部分，造假瀏覽器對客戶乃至國家會帶來更大的安全隱患，而這一事件對中國企業整體在國際的商譽更是一次嚴重的打擊。

羅訓認為，法律是做事的最低標準，而道德是做事的最高標準，當前介於道德和法律之間的評判空心化是我們應該關注和解決的，我們應該建立輿論監督和事後追責的相應系統化機制。

執行主席陳貞翔認為，雖然此次事件中大家提到政府在各類項目中的自主研發、自主可控、自主創新等沒有明確界定，沒有起到足夠的準確導向。但是，從山東的部分項目設置我們可以看到，政府科研管理部門在基礎研究類項目設置中除原始創新類外，鼓勵引進吸收和深度消化類，政府已經一定程度上注意到這方面的問題，但是改進優化的步伐太慢。希望政府科研管理部門在制定「自主」指揮棒的過程中，做出更加科學、合理、規範的界定的同時，進行更加合理的進行引導。

YOCSEF濟南：紅芯瀏覽器是「偽創新」，暴露出很多問題

YOCSEF濟南認為，紅芯公司因其自宣其是「首個自主創新瀏覽器內核」，事實上只是套用谷歌瀏覽器「外殼」的「偽創新」，對企業本身、國內科研創新性工作環境造成極壞的影響，給我國企業整體在國際的商譽更是一次嚴重的打擊，紅芯公司為此需要承擔其應有的社會責任。

紅芯事件也暴露出國內創新工作管理過程中存在的政府監管缺失、企業自律缺乏、專家評審不到位以及高校人才培養職業道德教育缺失等問題，為國家相關監管部門、創新性企業行為、評審專家等相關部門和人員敲響了警鐘。我們希望，包括紅芯公司公司在內的相關部門和人員，要嚴守道德底線，以誠信為本，構建更加嚴謹、嚴肅的創新工作環境。

YOCSEF濟南的意見與建議

根據論壇研討，歸納總結以下幾點意見和建議：

1）政府引導：要適當調整指揮棒，清晰界定「自主研發、自主可控、自主創新」，避免過度強調「自主可控」，可以倡導「開源可控」。

2）企業自律：企業應該加強自律，雖然企業在各個發展階段有其特殊需求，但是在任何時候都要守住商業道德底線。

3）高校教育：作為培養人成長成才的高校，應該加強學生職業道德文化的培養，增設介紹開源理念與開源文化等課程，推進開源文化建設。

4）評審專家：各類項目和標的評審專家要守住職業底線，負起評審責任，把好技術關，做經得起歷史檢驗的評價結論。

5）科技人員：更積極地參與開源生態的建設，努力實現從跟隨到引領，注重視開源知識產權。

6）社團學會：大力鼓勵學會社團等第三方參與監督與質詢，並同時建立監督的免責機制，營造更好的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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