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母親的信
寫給母親的信
娘：
這個夏天，我讀到了今年讓人流淚最多的一本書—龍應台的《天長地久：給美君的信》。美君是龍應台的母親，這本書記錄下了她照顧失智母親過程中的感悟、尤其是她的自我反省、遺憾與悔恨。每每讓我潸然淚下。讀到下面這段話時，於我心有戚戚焉：「如果可以跟母親做朋友，那真是福份。她不只是你媽，她有名有姓，她有性格，她有脾氣，她有傷心的時候，她有她內在無可言說的慾望。......我後悔，為什麼在你認得我的那麼長的歲月里，沒有知覺到：我可以，我應該，把你當一個女朋友看待？......這世界上，本沒有什麼天長地久，所以，你必須把此時片刻，當做天長地久。」
龍應台後悔沒有在母親失智前把母親當做自己的女朋友。娘，我一直想把你當做我的女朋友，只是，我怕你，真的，從小到大我一直怕。
小時候，您擔任村裡的黨支部書記，同學們都羨慕我有個當「大官」的母親，我卻是從心底里羨慕小雙她娘能給她做漂亮的衣服、紅英她娘能給她梳漂亮的麻花辮、小青她娘常常牽著她的手送她上學……記憶中，您要麼去公社、縣裡開會；要麼在坡裡帶領社員幹活；天黑了，別人都下坡回家了，您還要去大隊部組織村委委員開會……那時爸爸在外地上班，是年近七旬的奶奶照顧著我姐弟三人，咱們見面大多是在飯桌上，常常是奶奶把飯菜熱了好幾遍之後，你才回來，你坐下來就開始狼吞虎咽地吃，吃完了你就離開，咱們之間說話很少。久而久之，你雷厲風行的處事風格、在我面前不苟言笑的樣子，讓我心生敬畏。我十三歲那年，你做了個手術，我去醫院陪你，給你削蘋果時，你嫌我削的不好，你說：「閨女啊，你這麼笨，我咋指望你？」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這麼強的人，也有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心裡很慚愧自己沒做好，不能讓你滿意。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怕你的呢？說不清楚。上學時，儘管你從來沒有因為我的學習成績說過我，每當成績不好時，我首先想到的是你，我怕你不高興，怕你數落我；我從十三歲開始，每個暑假都把家裡的被褥拆了、洗了、做了，只為了你看到拆洗乾淨的被褥時那滿意的眼神；及至我結婚生女後，婆婆來給我看孩子時，彼此觀念、生活習慣的不同導致了一些小矛盾，那時，我多麼想把你當做我的女朋友去傾訴一番，聽聽你的意見。可是，想起我小時候你和奶奶多年勝似母女的感情，想起你調解村裡那些家庭矛盾時義正辭嚴的談吐，我怕你知道後會批評我，只好悄悄把問題處理好；1989年父親去世，有兩年的時間，您身體不好，我多想像你的女朋友一樣，陪在你身邊，照顧你的生活，和你說說貼心話。我卻不得不堅守在工作崗位上——那時，我在超市做店長，隨著連鎖店遍地開花，我每天起早貪黑，足跡踏遍淄博三區一縣……很多次給你打電話或去看你時，我的心都會悸動一下，我怕你會因為我疏於聯繫你而責備我，可是，無論我隔了多久去看你，你都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不僅如此，你還常常囑咐我女兒要體諒我；你在大弟弟家住的那段時間，我在省里最大的水果市場做辦公室主任，每天忙的不亦樂乎，去看你的次數很少，那年你生日那天，我匆匆趕去，竟忘記了你住在幾樓，乘著電梯上上下下好幾趟，最後只好打你電話求助……我忐忑地出現在你面前時，當著那麼多親友的面，你笑著說：俺閨女真是高手，喜歡逗我開心。
娘，回想一下，我這小半生一直在忙碌、在奔波。當年在那家國營商店上班時，我是那麼享受那安逸的生活；企業改制後，成立了市裡第一家食品超市，連鎖店開了六家，我是四家店的開業店長，我付出的心血可想而知，超市最終卻走向了倒閉，我從此只好到處打工。感謝命運的眷顧，給我提供了一個個平台，在每個平台上，我都盡心竭力去做。曾經，因為跳槽，我在家閑置了半月，這半月，我怕你擔心，不敢給你打電話，直到找到新的崗位，我才回家告訴你，你很坦然地說：我才不擔心你找不到工作。那一刻，我才知道，在娘的心中，我還算是優秀的。
可是，我為什麼感覺我心裡是怕你的呢？大約是你在我心中太完美、太強大，我總怕自己做不好會讓你失望；又或者是我感覺自己這麼多年來，對你照顧太少，因此心存愧疚。我怕你啥呢？你是那麼通情達理，那麼善解人意，曾經，在我最忙的時候，你拖著病體去我家幫我打掃衛生；曾經，你做白內障手術時，怕我耽誤工作，你讓老家的小姨來照顧你。娘，你知道嗎？得知手術失敗時，想到你在這個過程中遭受的身心折磨和手術失敗帶來的後果，我的心像被人剜了一刀那麼疼，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刻意迴避這個話題，直到事情過去多年後的今天，我不敢直視你那隻手術失敗的眼。
娘，這麼多年以來，我不敢單獨面對你，我怕自己心直口快，吐槽自己的辛苦，讓你擔心，讓你牽掛。希望在你的心中，我永遠是那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的傻丫頭。
娘，前年大弟媳安排拍攝全家福，當我摟著你拍這張照片時，竟一下淚流滿面。娘啊，我的親娘，半個世紀了，這是我們母女唯一一張合影，這是我們第一次身體這麼親近。
好在，餘生還長。二月份辦理退休手續後，我有了大把空閑時間。你養我長大，我陪你變老。餘下的日子，我會好好享受母愛的溫暖，也會好好補償我這麼多年對你的虧欠。 敬祝
安康
愛武敬上
2018年8月20日
作者簡介：
楊愛武，筆名阿彌。淄博市青年作協常務副主席，農工民主黨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市作協會員，省青年作協會員，《淄博晚報》專欄作家。文章多次在市級徵文中獲獎。出版過散文集《石榴花開》。文章散見於《青島早報》《北京青年報》《山東畫報》《中國紀檢監察報》《中國環境報》《淄博日報》《淄博晚報》《淄博財經新報》《文學現場十年》《故事會》文摘版 《當代文學》《勞動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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