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專欄:七夕,想起有情人
文/林子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認識羅孃,我還是一個學生,那時因為到縣城去實習,我住進了羅孃家,羅孃與我們家也不是親戚,她只是我們村走出去的人,是不是第一個女大學生我不清楚,只知道羅孃在縣城某小單位是一個領導,具體我不敢多問,那個年齡段與人相處總有些膽怯與生疏。
媽媽把我送去羅孃家,與羅孃交談很似輕鬆,根本看不到羅孃有一絲「官架子」,人很溫和也很慈祥,但我能感覺到羅孃的不尋常,這種不尋常就是今天我筆下的幹練、精明。
羅孃家不大,兩室二廳,只是客廳很大,羅孃與黎叔叔住一間卧室,我與另一個女孩住一間卧室,而羅孃的親爸親媽住客廳一角,但客廳還是有足夠的活動空間,羅孃為什麼要這麼安排,我現在應該能理解羅孃的良苦用心了,因為我們倆女孩子總有一定隱私吧,而二位老人年齡都大了,雖然住客廳是有點委屈二老,但是客廳離廁所近,二老夜間上廁所方便。
初到羅孃家,媽媽就給我說過,羅孃很辛苦,你平時就幫到做做家務,比如洗菜做飯,掃地拖地等等,而我這種從小「嬌身慣養」的書生,到一個新的環境,除了去實習,就是裝模作樣的翻翻書,當然這與性格內向也有關係,在別人家總是放不開手腳,就連走路也是懾懾縮縮的,不論我怎樣一個表現,羅孃都沒知言過,也從不強求我什麼,這點是我至今都還沒遇到過的「高人」,這種不說別人好壞,也不指點不強求別人的羅孃還是第一個,而我在羅孃身上也看到無數閃光點,比如她不論工作多累多忙,回家都是忙忙碌碌燒菜做飯,閑下時候偶爾會看看書,還有就是踩縫紉機,縫縫這補補那,而且從來不倒剩菜剩飯,把一個家打理得緊緊有條,收拾得特別乾淨,總之讓人感覺特別舒服也特別溫馨。
初識羅婆婆,是羅孃讓我把自己的物品收撿好,比如筆、書與一些小物件,而且叮囑進出自己卧室都要把門關好,不要讓羅婆婆進屋,當時我看羅婆婆,一個滿臉皺摺的老人,頭髮已全白,牙齒已剩廖廖無幾,人很和善,時而如兒童般呵呵笑,雖是一雙小腳,但行動還是蠻精神,身板雖說瘦小,但一點都不氣喘,初次見到我時,很溫暖的問到:「你是哪裡人啊,怎麼感覺好眼熟」。我當時很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羅公公只小聲音說到:「別理她的」,羅公公身材高大,頭髮已掉光,但鬍鬚長得很濃密,只是也全白,牙齒也不剩幾,羅公公特別像老年的恩格斯。
慢慢地我在羅孃家學到很多,其實那時我真的不懂,真的如一個旁人看著一家老老小小,除了吃飯睡覺,我很少跟羅孃一家交談什麼,而如今想來,我確實汗顏,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在羅孃家懶了半年賴了半年。
認識羅公公、羅婆婆已是八十高齡上下,後來才知道羅婆婆患有老年痴呆,就是現在的阿爾茨海默病,她記不得任何人,包括她的女兒羅孃,她看著誰都是:「你是哪裡人啊,怎麼感覺好眼熟」。
接下生活同一屋檐下,對她們的點點滴滴刻入腦海,幾十年過去,也未被抹掉。
羅婆婆,每當我回去的時候,總是一臉笑呵呵的,當然還會聽到一些難以接受的話:「你怎麼又來了」,「你是哪個哇」,「你看起好面熟哦」,我有時會回答,有時也會不好氣的甩個臉色,鑽進自己的卧室,她會緊跟身後,把門撐著如孩子般說:「你在屋裡偷著幹嘛呢?」「你怎麼不讓我進來耍會」,「我進來耍會嘛,我不得拿東西的」,有時扭不過她,也就打開房門,由她了,主要想到我也就是外人,憑什麼不讓她進屋呢,根本就沒想過她是老人,她患有病,因為她看著是好人,沒有一絲病態,我為我曾經的無知此時彼刻感到無比羞愧。
羅公公,身體健康還能上下樓幫助買菜,在大家忙不過的時候,也會把飯蒸好,炒一些小菜,但羅公公一出門就必須把門從外鎖上,羅婆婆會如小孩般求羅公公帶她出去耍會,或者哀求說:「我自己找得到回來的路,讓我出去吧」,當然結果是,只要羅婆婆偷偷溜出門,家裡人就會整個縣城找人去,找到她時,她的衣兜、褲包全是紙紙,有些已骯髒無比,但她永遠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看到羅公公會笑得更燦爛,這其中的含義也許誰會都懂吧!
客廳里放著電視機,遙控板一般都是由黎叔叔藏在與羅孃的卧室,有時拿出來開了電視就放鬆了警惕,轉個眼睛就不見了,問羅婆婆拿遙控板沒有,她總是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姿態,「我又沒拿你們的,我拿它幹嘛呢?」,而且還一臉委屈的樣子,其實這就是大家最急最氣憤的事,明明知道是羅婆婆拿了,但又沒辦法讓她說出藏在哪裡,大家就到處找啊找,翻啊翻,但怎麼都找不到,屋就那麼大就是想不出她能放在哪裡,羅孃與黎叔面對老人家雖很氣很急,總歸是無奈,羅公公情急之下就會拉著羅婆婆的手用條子打,邊打邊說:「叫你不要拿東西,不要拿東西」,或許羅公公氣憤之時根本沒想到羅婆婆的病其實就是這樣的,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只能如孩子般叫喚:「你把我打痛了,哎呦哎呦」,年少的我當時也只知道當時找不到東西也很憎恨羅婆婆好厭煩。
羅婆婆拿東西挨了不少手板,她有時把拖鞋藏冰箱里,有時把小物品藏腰桿上,把遙控器藏床板下,反正只有大家想不到的,沒有她藏不到的,有些東西不急用,就隨她過幾天又冒出來了,有些東西急著用,又找不到,所以把人急得心慌,想想一天24小時、一年365天,她都有可能拿東西藏東西,又沒辦法時刻做到防範她老人家,所以有時急死人的感覺,一急羅公公就打她手板心,打得最嚴重的是手被打腫了,後來羅公公又給羅婆婆找葯擦,那個情景讓我瞬間被感化,有種打在她身,痛在他心之感,現在摯筆,我已沒了當年無知的憎恨,唯有痛,唯有止不住的淚,無限的流啊流。
我在羅孃家借住的日子,我沒幫羅孃做任何家務,用羅孃的話說:「我應該多讀書,多看書,多學知識」,其實我就是一個膽小鬼,為了少做事,就裝模作樣的看書,其實心裡並不想學習,只為了逃逼幹事讓自己不尷尬,就成天翻書,這也成為了我人生轉折點,要不我沒有今天的成就。
在我之前,羅孃家借住過很多人,都是我們村的學生,我至今記得羅孃的一句話:「我幫助人,是不求任何回報的」,我在羅孃那裡呆了短短半年,卻學會了一輩子,不論是生活、工作、品質,都是我一生最大的財富。
羅孃的兒子是成電的高材生,定居於珠海,羅孃送走自己90高齡的雙親後,後又送走黎叔叔的雙親,四位老人都是近百歲才仙逝,我不敢說羅孃是孝道的楷模,但她做為兒女那種責任與義務,總讓我敬仰,羅婆婆從患病到終老長達十多年,雖然那時對阿爾茨海默病了解並不透徹,能與二老同住一個屋檐,需要多麼強大的內心與耐力啊!
文章開頭提的與我同室的另一個女孩,這個女孩是羅孃的遠方親戚,她住羅孃家是幫羅孃賣滷菜,這也是我佩服羅孃的地方,羅孃很精明,很會精打細算,也有生意頭腦,在縣城開起計程車行業之時,她就投資買了一個計程車頂子,後來又擺了一個小攤賣滷菜,那個女孩就是幫羅孃的,當然這女孩也被羅孃帶出來,後來自己做起了生意,後來羅孃把計程車也轉讓給了這個女孩,這個女孩成家後就是靠開計程車發家的,現在自己當起了養殖專業戶,我不知道羅孃的恩情多少人能記得,至少我會記得。
時隔多年後,我有了那麼點出息,在某個大過年,給羅孃捎去僅三百元錢,羅孃遠在珠海為我接通電話,說錢已收到,這又是多大的人品啊,如果是別人會不會想:我曾經幫過你,你給我丁點錢那是應該的,而她依然非常的客氣說感謝之類的話語,讓我又一次蕭然起敬。
今年七夕,讓我的思緒少了浪漫「情人」之愛,多了有情人之戀,抑或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已在這個社會漸行漸遠,但有情人做有情事是我不變的追求。
七夕,想起有情人----惦念羅孃與年少無知的時光。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