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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漫畫,我走啦,就這樣吧

上午,聞說了一個令人傷感的消息。

方成老師於9時54分因病在北京友誼醫院逝世,享年100歲。

方成 (1918.10—2018.8.22),漫畫家、雜文家、幽默理論的研究專家。

想著方成老師的漫畫,回憶他的笑聲,此刻卻化作片刻的沉默。

這位大師留給我們的,太多太多。

百年方成

一旦大師離去,無論是悼文追思,社會評論等等,多傾向於遺憾,反思為何生前不重視,藝術傳承有缺失等等。

本花卻以為不然,藝術的運轉、社會的發展終有規律,而我們要看到的,是一位百歲老人一生的圓滿。

而本花內心,其實最想問方成老師一句話,

方成老師,如果有來生,您還會畫漫畫嗎?

或者,答案可以從70年前開始了解。

漫畫家方成(右2)與同事

在人民日報社幹校勞動時留影

1946年,有位來自廣東中山、名叫孫順潮的年輕人站在上海陌生的街道上。

看著空曠的街道,想到寄人籬下,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再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懵懂和茫然。

我未來的路,到底該往哪走呢?

或許這是一種活在當下的無奈,或許是南方人務實的生存意識,當他碰巧看到一個廣告公司招聘繪圖員時,「就這樣吧。」儘管心懷忐忑,他還是前往應聘。

繪圖室主任瞧了一眼這位瘦小卻透露著朝氣的年輕人,略帶隨意地說,你畫一幅畫吧。快點,我趕時間。

寥寥數筆,幾個鮮活的漫畫人物就躍然紙上,這漫畫天賦讓來自美國的繪圖室主任目瞪口呆,主任看到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蘊含的巨大潛力,當場拍板:「就是你了!」

後來,這位年輕的廣東人以方成為名,走上漫畫的道路。

方成的一生,可謂是簡如「漫畫」,卻又深於「漫畫」。

方成於1947年任《觀察》半月刊漫畫版主編和特約撰稿人,1948年在香港參加人間畫會,一直從事漫畫創作,1950年任北京《新晚報》美術編輯,1951年起任《人民日報》美術編輯。

方成與丁聰和華君武一向並稱中國漫畫界的三老。

漫畫藝術家彼此之間的有趣故事也成為許許多多人茶餘飯後的「小八卦」。

畫漫畫難分高下,掰手腕我可不會輸給華兄你。

1979年文代會期間,

華君武(左)與方成在做掰手腕遊戲,

中間是畫家亞明當裁判。

丁兄,你百年我幫你畫了,我百年誰來幫我畫呢?

以方成為丁聰百年誕辰展覽的題字製成的邀請函

自1986年離休至今,方成每天早起,仍如上班。

早上畫工,下午作文,堅持不懈。

近百歲之時,方成每天都寫一幅大字,他打趣說,

這樣才不會老年痴呆呀。

九十五歲方成題寫「看雲齋」

方成的魅力,不受限於方寸的紙張,也不僅僅是雲淡風輕的處事。

重要的是,他老而彌堅的漫畫之心,一直鼓舞著後輩與新人。

在廣州市動漫藝術家成立伊始,方成老師親自揮毫為協會提寫了會名,年近百歲的他,提筆蒼勁有力,身體力行地支持著中國動漫藝術的發展。

在發現題字中「廣州動漫藝術家協會」少了一個「市」字後,方成老師更是主動提出重寫一幅字,這些細節上的要求,他對自己從未放鬆。

而早在2009年,由國家十部委舉辦的首屆中國動漫藝術大展上,策展人金城老師曾向方成老師請教:

中國動漫涵蓋的範圍廣泛,幽默漫畫是否歸為中國動漫的範疇之中?

方成老師欣然支持,這是好事,我也會把我的作品參加到這次展覽中來,漫畫就是給每一個人看的。

首屆中國動漫藝術大展

方成作品《武大郎開店》

方成與金城

協會副主席黃偉明也曾在節目中向方成老師請教關於創作靈感的問題,老師更是一語點明:

生活。

漫畫此生

今年正月初一,方成老師親自繪製了狗年的漫畫以賀新春。

後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方成老師與他親自繪製的自畫像的合影,有種淚目的衝動。

方成老師曾繪製一幅自畫像,側頭遠眺的神情與他騎著自行車的狀態,令人從漫畫中感受到他在生活中的那一份悠然自得。

李輝攝於2012年10月6日,偶遇方成騎車。

正如方成老師這幅自畫像中題字道:「生活一向很平常,騎車畫畫寫文章,養生就靠一個字,忙。」

方成老師這份處事的豁達,融入到漫畫中。

《方成漫畫選》《方成連環漫畫集》《幽默漫畫》,以及文集《漫畫入門》《笑的藝術》《幽默、諷刺、漫畫》等著作,為大眾帶來了許多歡樂。

方成老師以獨有中國特色的水墨漫畫,將中國民間傳說和古代文學作品中的人物繪形紙上,比如鍾馗、濟公、魯智深、布袋和尚等等俠義之士皆栩栩如生。

其作品在畫面和故事對話間盡顯趣味,他終生繪製了多幅幽默漫畫,在今日看來,仍耐人尋味。

題材涉及國際格局、

文化教育、

你們要下定決定當一輩子木工!

時代歷程、

社會百態、

官場職場、

環境保護。

幽默此生

「方成,不知何許人也。原籍廣東省中山縣,但生在北京,說一口北京話。自謂姓方,但其父其子都姓孫。非學畫者,而以畫為業……」這是漫畫家方成充滿調侃的自述。

據其好友作家李輝介紹,方成在生活中是一位很幽默的人。

除了不時打錯電話外,據同住在院子里的鄰居說,方成不止一次在院子里碰到他後便熱情地大喊另一個名字,使得他無所適從,而後兩人卻又能開懷大笑一番。

方成看來,這些語言上的失誤,口誤、誤聽其實都是喜劇效果的重要來源。

只要失誤而未釀成大禍,出錯而可理解,就會出現喜劇場面。這是一條造成滑稽的規律,或者這正是方成創作靈感的來源。

在笑過後,總能感受到漫畫背後的用心和他想表述的內涵。方成說過,人之所以異於禽獸,最明顯的一條就是愛看人出笑話,甚至連自己出的笑話也感興趣。其漫畫的本源就來自於這裡。

他打比喻:趙大姐常買冰棍兒給孩子吃,小三兒剛三歲,看見老遠那老太太推的小車上有「冰棍」二字,他認識,牽著趙大姐去買。如果把它編成生活的笑話告訴別人,那便是:我家小三沒念過書,就認識兩個字:「冰棍」。

方成作品 / JC動漫館 收藏

簡單一副漫畫,寥寥幾筆文字,方成老師用他的漫畫談笑風生,逗趣了眾人,也警示著眾人。正如方成老師所言,成功的漫畫家就在於他能夠發現生活的滑稽與荒誕,在無意識中完成自己的創作構思。

方成大師

漫畫此生,幽默此生,方成大師。

首屆「中國美術獎·終身成就獎」,當之無愧。

幽默一詞,不同於搞笑,更不同於惡搞。它是用一種大眾容易接受流傳的喜劇效果,引人深思。


他飽含著漫畫家本人對眾生最本質的態度。

而這位傾其一生於幽默漫畫的大師。

何嘗不是傾其一生於眾生的喜怒哀樂。

追思 / JC動漫館

如果有來生,您還會畫漫畫嗎?

然而這個有趣的問題,卻問不到這位有趣的人。

但一切並無遺憾。

高曉松在《如果有來生》的歌詞里寫下這麼一段:

我們也各自遠去。

我給你寫信,

你不必回信,

就這樣吧。

寥寥數筆,在上海的繪圖室,有位年輕人已經畫下了答案。

「中國漫畫,我走啦,就這樣吧。」

百歲方成,一代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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