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早稻田大學

走遠路的勇氣

文字 圖片 / 夏馨雨

編輯 / 任昱源

起初四爺聯繫我讓我分享一下我在早稻田大學讀研究生的進學歷程時，腦子裡像走馬燈一樣閃過了來日本這兩年里的許多畫面，思考了良久還是覺得似乎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迹可以當做談資來分享。不過我依舊希望，假若能給正處在人生轉折期或是即將向下一個階段邁進的讀者一點點啟發，那麼這篇文章就並非一無是處了。

——夏馨雨

我猜,不論是哪一屆的學生,一定都聽過四爺那句「學好英語很重要」的囑託吧。但大學時的我，讓還不算差的英語一直吃老本，並「不學無術」地開始學起了日語。

說來慚愧，以前最喜歡在沒有「死線」的日子裡關上宿舍的窗帘，埋頭呆在宿舍里認真煲日本的電視劇。因為愛好強烈，我還會邊看邊拿著小本子記下生詞，一遍一遍地模仿日本人的語氣把一句話念到通順為止。

學習一門並沒有被廣泛使用的語言，時常把自己的時間花在看日劇和日本小說上，不光是我自己有了「這會有用嗎？」諸如此類的懷疑，連家裡人也列出了一二三條來說服我應該把時間花在能夠看起來「更有用」的地方。

還記得，在大三結課時四爺讓我們一人問他一個問題，我問他如何避開過於實用主義的風潮，他回答我遵從本心堅持自己就好了。這個答案在我來日本後備考的一年裡，我時常想起，也時常能從中獲得些鎮定。

東京鐵塔有多高？魯迅筆下提到的「日暮里」是個怎樣的地方？目黑川的櫻花究竟有多美？每一個從日劇里提取到的美好畫面在我腦海里積攢，最終促成了來日本留學這個看起來與歐美留學相比不那麼主流的舉動。

然而，當時我那只有半桶水的日語水平讓我在和日本人交流時經常鬧笑話，於是只能先進語言學校，每天拿出一大半時間撲在語言學習上。路邊的廣告牌被列為我學習語言的一種方式,有一次我在便利店裡拿起雪糕的包裝袋愣是把商品名稱讀了五遍來記住「濃厚」這個詞的讀音。

日本並不像歐美國家一樣採用申請制度，而是考試製度，只有拿下了最高級的日語資格證書和英語資格證書，才算拿到了參加考試的資格。一步步從筆試再走到面試，一年一次機會，錯過了？那就再等一年。也因此，我感覺周圍的在日留學生們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大部分人都遊走在語言學校、進學指導機構和家這三點一線中。

看著去英國讀書的朋友們很快就要結課回國了，我卻還沒有邁進理想校的大門，時常焦躁不安，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冒險來日本讀書。

「遠回りすることが一番の近道」，有一天我在電車站等車時看了這句提醒大家在車站裡放緩腳步的廣告標語，意思是，走遠路是最近的一種捷徑。那一瞬間，我想清楚了所有讓我焦慮的事情。

像肉餅一樣在車廂里被擠得前仰後伏的那一刻,在腦子裡認真地給自己的心境做了次梳理。走出月台時,我還記得像是卸下來千斤重一樣的負荷,一路小跳地走下了車站的台階。

筆者在鎌倉文學館的留影

我在語言學校花了一年時間認真地學習一門新的語言，學習認真地獨立生活。把對一個國度的想像變成現實，個中獲得的真實體驗會在我往後的人生里如影隨形。

是啊，做新媒體要緊跟時事潮流，追求KPI是與時間的一場賽跑，大家似乎都在為如何寫出閱讀量10萬+的爆款公眾號推文煩惱……在追求快的風潮里擁有走遠路的勇氣，是件實屬不易的事情。

在備考學校的那段時間為了緩解壓力我愛上了吃甜點，時常流連於東京一些藏在巷子里的甜品店。我甚至想，嗨呀實在不行不如去甜品店裡死乞白賴地向廚師偷偷師，學幾式日式甜點，回深圳開一家正宗的甜品店，也不枉來了這麼一遭。

這樣子想，等待理想校的錄取通知書也變得不那麼難熬。

再說說近況吧。現在，我坐在教室里聽到每一句竄進耳朵里的日語發言，已經像是聽到母語一樣,自然得流淌進我的腦中。

筆者於開學典禮

研究生第一年已經就要過去，當時考上第一志願——早稻田大學的政治學學科時輕飄飄的喜悅也淡了許多。轉而代之的是，時常掙扎在想做的研究與自己的學術研究力尚且無法匹配的苦惱中。但慶幸的是，也算是沒有違背四爺在臨近畢業時「不要放棄學習」的叮囑。

畢業論文打算做對福島核輻射事故的報道研究,這一切都要先從對核輻射最基本的常識開始學起。哪怕面對的是聚變裂變過程中一系列像亂碼的專有名詞，想到這也是另一種對新知識的汲取，也就能催促自己靜下心來，一點點拆解要面對的問題。

前段時間，做中國近代新聞史作業去圖書館找資料，看著學校圖書館館藏的一百年前《申報》的原稿，感嘆「能夠來這裡讀書真是不虛此行」時，我突然想起了「蝴蝶效應」這個詞——可能多年前只是因為喜歡看日劇而學下來的一個日語單詞，就像蝴蝶扇動翅膀一樣，捲起了幾年後的這場颶風，無形中成就了如今的我，能夠在這個學風自由、思想能產生碰撞的地方進學的我。

站在收藏著各種原稿的古籍收藏室里，不論是像山一樣龐大的原稿藏書量，還是濃烈的紙張氧化的氣味，那一刻彷彿都在催促著我——請一定全力地去感受當下吧。

早稻田大學的銀杏樹

畢業兩年,畢設群里還時不時亮起小紅點交流近況。

今天這個組員從這裡跳槽了，明天那個組員受不了工作壓力開玩笑說就想嫁人做家庭主婦，當然還有不少可能是找我代購。

我發現面對著從校園到社會的轉換點，不論是生活還是工作，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迷惑與感慨,像是被困在大霧天里的小船，又害怕自己偏離原定的航向，害怕會為偏離的哪怕是一海里付出代價。

或許是兩年里都生活在只有外語的環境里，這文章滿是詞不達意之處，讓我再次感嘆，自己對中文的感知力已經到了一種讓我羞愧的地步。如果允許我用前文里提及到的那句日語來傳達的話，那就是——走遠路有時是最近的一種捷徑，不論是哪一條路，也要細心感受當下，充盈自身。

早稻田大學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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