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宜居城市?蘇州的焦慮與從容
本文頭圖:從老城眺望新城,蘇州的新與舊。視覺中國
本文來自新周刊(new-weekly),作者:曹吉利,虎嗅網獲授權轉載。
哪座城市最宜居,這個問題就像哪個女星最漂亮、哪個男星人氣最高一樣,永遠沒有標準答案,任何時候都能引來人們無窮無盡的爭執。「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果一個城市登上了「最宜居」的榜首,也一定要惹來「它憑什麼」的質疑。
今年,位列宜居城市榜單第一位的,是蘇州。
經濟學人智庫每年發布的《全球宜居城市指數報告》,是全球城市宜居指數方面最具影響力的榜單。8月14日,最新發布的全球百大宜居城市中,蘇州位列中國大陸第一,全球七十二名。
當然,有排名的地方就有不服,比如該榜單曾連續兩年把北京作為中國大陸最宜居城市,就引來不少質疑。後來,官方給出的解釋,是他們的打分標準不涉及住房成本,空氣質量對分數所造成的影響也很有限——標準巧妙地繞過了首都的「軟肋」,北京能衝到榜首,也就不奇怪了。
話說回來,其他上榜的內地城市要麼是直轄市,比如北京、天津、上海,要麼是副省級都市,比如深圳、大連、廣州、青島,蘇州作為唯一的地級市,能夠被評為最宜居城市,又是憑著什麼呢?
畢竟,居住是每個人來到一座城市的終極目的,宜居也就是對一座城市的至高評價。
千年富庶,多面蘇州
在民謠歌手周雲蓬的一首《春歌》的後半段里,有幾句女聲方言獨白:「繡花繡得累了吧/牛羊也下山嘍……」聲音甜美軟糯,婉轉動人,不少網友在網上詢問,這是哪裡方言,如此好聽。有人在下面驕傲地答道:「這是蘇州話啊。」
被稱為吳儂軟語的蘇州話,符合了中國人對於江南的想像。山光水色,都融進溫柔細膩的語調里,即便一下子聽不懂,也足以領會水鄉的氣韻。
「蘇州是我記憶深刻的城市,我的祖母是蘇州人,很小的時候就吃過她做的蘇州菜,也經常聽她說蘇州話。」這是浙江人金庸,對於蘇州的記憶,每次他談起自己喜歡的城市,總不會忘掉那個溫婉的蘇州。
就連金庸一生欽慕、求之不得的夢中女神夏夢,也是祖籍蘇州的美女。
金庸追求不得的女星夏夢
今天,大多數來到蘇州的遊客都是奔著心目中的江南而來,蘇州當然不會令他們失望。園林錯落,巷陌深深,乘興而來的遊客也能乘興而回。但如果簡單地將蘇州的城市性格歸納為溫潤,那實在是低估了這座千年古城的氣度。
蘇州同樣有凌厲的一面。
這裡誕生過描繪山水的大畫家仇英,也誕生過狂放不羈的唐伯虎。自古人文薈萃之地,卻在明末清初出了一個狂傲的金聖嘆。時間來到改革開放之後,蘇州的經濟開拓同樣一馬當先,舉世矚目。
這座地級城市,一非特區,二非計劃單列市,連十四座沿海開放城市都沒它的份,但卻一度享有「蘇老五」的稱號——GDP總量僅次於北上廣深四大一線城市,排在全國第五。無論是人均GDP,還是收入水平,蘇州都始終位列全國十名以內。如果要給大名鼎鼎的蘇南發展模式找一個代表,那一定是蘇州。
就如同一個網友對蘇州的評價:「比它有錢的,都沒它漂亮;比它漂亮的,都不如它有錢。」其實還可以再加上一句:和它年紀相當的城市,大都沒有它過得好。
蘇州園林一角。/ 蘇煒
如果按照年齡計算,蘇州應該是中國城市中的老前輩。從春秋戰國一直到今天,兩千多年裡,興盛又衰落的城市不少,但像蘇州一樣能保持千年富庶的卻不多。北京、上海雖然耀眼,但論資排輩,在蘇州面前只能算後起之秀;揚州、開封同樣盛極一時,現在卻回歸平凡。能把美景美食、歷史文化、宜居宜業融於一身的城市,實在找不出太多了。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千百年人來人往,如果把歷史學家、美食家、遊客、打工者、本地居民等人眼中的方方面面拼湊起來,大概就是一座完整的蘇州了。
蘇州寒山寺,每個中國人從小學課本就知道的一座寺院。/ 互動百科
蘇州已經遇到天花板了嗎?
「這已經是一座地級城市所能做到的極限了。」這是近年來很多人對蘇州的評價,言下之意,就是蘇州未來面臨的或許是漫長的跌落。
中國人討論城市,很喜歡拿行政等級說事,但不同的行政等級,的確在很多時候意味著不同程度的政策資源傾斜。這一點,蘇州人一定深有感觸。
如果外地人第一次搭乘飛機來到蘇州,那麼他只有兩個選擇:上海虹橋機場,或者蘇南碩放機場。前者距離蘇州市區近九十公里,後一個倒是不遠,名字卻叫人摸不著頭腦:為什麼叫碩放機場呢?
蘇南碩放國際機場。/ 維基
掏出手機一查就會發現,這座有蘇州參與投資的機場因地處碩放鎮而得名,碩放鎮的行政歸屬地,則是蘇州的鄰居無錫。這時候外地遊客多半會在心裡打一個更大的問號:全國屈指可數的經濟強市,人口超過一千萬的經濟大市,居然沒有自己的機場?
「蘇州五年之內不建機場。」 2004年,蘇州在地方兩會提出建設機場的設想,但不出一個月,又公開許下這樣的承諾。無論是出於主動還是被動,時間過去了五年又九年,蘇州人擁有自己機場的希望愈發渺茫。
當然,對於蘇州不建機場的原因解釋有很多:比如蘇州靠近蘇南碩放機場和上海虹橋機場,搭乘飛機已經很方便,比如長三角地區空域緊張等等。但以蘇州的經濟體量,如果配上副省級城市的國家定位,機場還會遲遲不能開建嗎?
2011年,在第五城位置上坐了八年的蘇州,GDP被天津超越,不久後又被重慶甩在身後,滑到全國第七。作為上海地理和經濟雙重意義的後花園,蘇州多年來承接了上海溢出的第二產業,經濟高歌猛進。但在產業轉移、外資退潮、外貿遇冷的大背景下,蘇州顯露疲態。
增速放緩的同時,與前方的差距愈發拉大,後面的追兵又緊追不捨。旁邊的杭州、南京發展迅猛,蘇州的第七城還能保持八年嗎?
蘇州的發展勢頭近幾年放緩了。/ 視覺中國
最近兩年,江蘇省官方「提高南京首位度」的提法,更是給蘇州人澆了一盆冷水。以南京為中心,是否意味著蘇南會逐漸喪失高傲的資本,目前還沒有答案。就像對比其他同等城市,窄小的高鐵站蘇州北站何時能迎來擴建的一天,也沒人能給出確切的答案。
新舊共存:一個中國城市的樣本
2004年,一座名為東方之門的建築在蘇州奠基,後來它有一個更為人熟知的名字:秋褲樓。
這座最初計劃在2008年竣工的大樓,一直到2015年才完成封頂。這幢由兩棟主體連接而成的大樓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顯露雛形,就遭到幾乎所有人的嘲笑——因為它的形狀實在太像一條矗立在湖邊的秋褲了。好事者乾脆將它與北京的大褲衩並列,歸入奇形怪狀建築之列。
沒有到過蘇州的人,只記住了這座大樓誇張的形狀;而在蘇州本地人心目中,東方之門已經是蘇州最活躍的商圈之一。在它周邊,高樓林立,玻璃幕牆閃爍,幾乎看不出任何古城的痕迹——這是一塊被蘇州人叫作「園區」的地方。
夕陽下的東方之門。/ 維基
1992年9月,李光耀訪華,此後,中新雙方圍繞合作共同建立工業園區進行考察,最終確定建在蘇州。工業園區建成後,迅速成為蘇州經濟的增長點,而在日後,也成為蘇州「雙城雙片區」格局的重要組成部分。
比照新加坡裕廊工業園區的經驗,工業園區成為蘇州古城旁邊拔地而起的一座新城。來到蘇州的人,幾乎沒有人不感慨:這座城市打破了拆和建、保留與發展的二元對立局面,在保持古城風貌的同時,用一片嶄新的現代化城區擁抱工業時代。
相比於某些城市一味拆舊建新,然後又返回頭來保護古建,最終造成不倫的形態,蘇州的新舊並立實在高明太多。這也許就是為什麼有人眼裡的蘇州古意盎然,有人眼裡的蘇州活力四射。在這個層面,蘇州展現了一座城市調和新與舊的智慧。
對比蘇州的歷史,眼下的起伏也只是一瞬。/ 維基
蘇州經歷過經濟騰飛,也面臨著現在的增速放緩,就像兩千年前,蘇州見證了吳王夫差的得而復失,也見證了越王勾踐的失而復得。
很多年前,在一篇名為《白髮蘇州》的文章里,余秋雨這樣寫:「窗外,古城門藤葛垂垂,虎丘塔隱入夜空。(蘇州)在清理河道,說要變成東方的威尼斯。這些河道船楫如梭的時候,威尼斯還是荒原一片。」
焦慮總是暫時的,面對悠長的歷史,蘇州城更多的是從容下去的底氣。
本文來自新周刊(new-weekly),作者:曹吉利。原創內容,未經同意,嚴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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