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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照料前夫8歲兒子,回家時卻見孩子滿身是血躺地上

錦書的一腔情思還未說出口,就聽他在朝堂宣旨:「右相之女錦書,德容皆嘉,封為太子妃,且不可廢。」

1.陌途·欺

錦書端坐在後位上,看著昨夜新侍寢的美人盈盈拜倒,「娘娘千歲。」連頭也不曾磕一個,便徑自起了身,禮數甚是不周全。

她旁邊的宮女佩蘭已經連鼻子都要氣歪了,衝上前一步就想質問,見錦書擺擺手又不甘心地退了下去,方站定,聽錦書開口道:「以後入了宮,大家就都是姐妹了,若是需要什麼,不必拘謹,儘管來告訴本宮。」

「是!」那美人輕輕福了個禮,用帕子掩了嘴角道:「皇后娘娘這樣關懷備至,真是令嬪妾感動,不由得讓嬪妾想起家中的母親,她也是這樣叮囑嬪妾的。」

這下,不僅是那美人,連在座的諸位妃嬪都掩了嘴偷笑,錦書再一次攔下了欲衝上前的佩蘭,道:「我身為後宮之主,關心你們本就是應該的。」言罷端起茶盞,品了一口,彷彿絲毫不覺美人話中之意。

皇后娘娘年長皇上八歲,如今年老色衰,不受皇上寵愛,是後宮中最好欺負的主子,這是後宮眾人都知道的事。

是夜,雨像瀑布一樣砸在宮檐上,嘩啦嘩啦吵個不停。

錦書卸下釵環準備安寢的時候被佩蘭攔下道:「娘娘忘記了?今夜是十五,按例皇上要宿在咱們宮裡的。」

錦書擺了擺手道:「不必等了,他不會來的。」

佩蘭一邊替錦書更換寢衣,一邊抱怨,「娘娘也太好脾氣了,次次容得那些主子們這般欺負。」

錦書垂了眼,並未說話,等佩蘭將出去的時候才開口問道:「軍中可有消息傳來?」

佩蘭搖了搖頭,「已經五日了,想來咱們的暗樁已被陛下拔除了。」

錦書含笑道:「這樣很好,陛下的動作快了許多。」

佩蘭退了出去,皇后娘娘從來不醉心後宮宮務,卻於前朝政事上頗有造詣,這恐怕也是陛下厭棄她的原因之一。

宮人吹熄了蠟燭,錦書在一片雨聲中又陷入了那個夜夜重複的夢裡。

夢裡她還是個倚門回首嗅青梅的少女,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人將一支並蒂蓮八寶簪插入她的髮髻,道:「錦書難寄,朕便日日陪在你身邊,絕不讓你寫信傷了神。」

心念一轉,只見入目皆是紅色,那人拿朱漆秤挑起了她的喜帕,道:「今後錦書便是朕的妻子,是我百里國的皇后。」

在一片旖旎情思里,錦書終於看清那人的容貌,已經崩逝的先皇——百里安定。

2.

襄護·寄

不曾睜眼也能感覺到那一片光亮,錦書便知道,她該夢醒了。

微微側身果然看到佩蘭已經領著宮人站在榻側準備為她梳洗盛裝,看了看妝台那支並蒂蓮八寶簪,佩蘭心領神會,將它插入錦書的髮髻,道:「娘娘真是喜愛這隻簪子,日日都戴著。」

是啊,真心喜歡,這是先皇留給她的唯一念想,只是把簪子插在她髮髻時,他說:「錦書聰慧昳麗,朕已經為你尋了一門好親事,這便是朕代他送你的定情信物,可好?」

她的一腔情思,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情思,就這樣被冰凍入骨,再不能訴諸口。她要嫁的是誰呢?

他次日在朝堂上宣旨道:「右相景琛之女錦書,聰慧昳麗,德容皆嘉,於太子成年冠禮之日封為太子妃,待太子初登大寶,封為皇后,且不可廢。」

太子,百里邦彥,那個至今尚不識千字的阿斗,那個還不及她高的孩子,小她整整八歲啊,可笑的是,從今後,他便是她的父皇,她存的那些心思,違背人倫綱常,會被世人不齒。她是他親手教養大的右相之女,弋陽郡主,她不可以讓他失望,更不可以拖累他。

所以那個夢,從來都是假的,是她甘願飲下憶靈醉後的美夢一場罷了。

錦書在白色的宣紙上寫道:「思,雨夜又夢,阿彥進步良多,勿念。」

然後折成白色的紙鶴,但即使如此,也寄不到那個她念著的人身邊,果真錦書難寄。

3.陌途·辱

由佩蘭攙扶著,錦書依舊端坐在後位上。堂下眾妃嬪按例參拜,「參見皇后娘娘,願娘娘長樂未央。」

還沒有來得及讓眾人起身,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就走了進來,他眉深如墨,星眼明亮,髮髻用東珠金冠束了起來,這便是百里國如今的皇帝——百里邦彥。

他也不等她起身拜見,就徑直拉過地上的妍美人摟在懷裡道:「我道愛妃去了哪裡,原來在這裡啊,倒叫朕好找,從今以後不必來皇后這裡參拜了,省得朕到處找人。」

說罷,眼神落在錦書身上,道:「皇后以為如何呢?」

這是擺明地挑釁了,眾人覷著皇后的神色,若是她應了,只怕後宮諸人,真沒幾個會來請安了。

錦書不甚在意,起身道:「既然陛下覺得麻煩,那邊就此省了吧,免得日日勞累眾位姐妹。」

皇帝鬆開妍美人,在主座落座,厲聲道:「朕可沒說都免了,這規矩是先皇定下來的,皇后你帶頭僭越可知錯?」

錦書跪下道:「臣妾知錯,請陛下責罰。」

百里邦彥撫著光滑的下巴道:「那就請皇后把你宮前的夾道打掃乾淨,不許人幫忙。」

錦書的目光在百里邦彥臉上巡視過,垂頭道:「是。」

百里邦彥不是荒唐的帝王,今日之舉,是為羞辱,她懂。

錦書依舊在白色的宣紙上寫:「思,阿彥甚是體統,勿念。」疊成紙鶴狀。

4.襄護·從

錦書是有想過與阿彥做一對恩愛夫妻的。

當初她被賜婚,縱使先皇再如何寵愛她,這件婚事上也不曾問過她的意見。她不可以鬧,不可以拒婚,不可以不願意,那樣會被人嘲笑,嘲笑陛下再怎麼教養,賜予再尊貴的地位,也不過是個歌姬之女,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所以她只能深夜裡躲在錦被下偷偷地哭。

錦書是右相景琛的女兒,可右相至死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不過是右相醉酒後的一次意外。

雖然錦書的母親是個清倌兒,但到底是風月場里出來的,是為人詬病的。右相全家被女帝所抄,只留下這唯一的血脈,所以先皇將她接入宮中,由他和皇后親自教養。先皇不僅要她學女紅禮儀,琴棋書畫,更是親自教導她軍國政事。許是遺傳了景琛的聰慧,她於這些事上總是一點即通的。

在宮裡待得久了,很多秘事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比如安定醉酒後曾拉著她的手道:「錦書,你的母親,與朕的母君,倒有幾分相像呢。」

她還曾想,父親與女帝那樣的錯過,絕不會再發生在她的身上了。如今一道聖旨,她卻註定與喜歡的人生生離別,最可笑的是下旨的人恰恰是她心愛的人。他在告訴自己,他不喜歡自己,他在斷了自己的念想。

5.襄護·諾

先皇十歲登基,在龍武將軍林然和虎威將軍姜恆及一眾大臣地輔助下,改國號凌為百里,在帝位上搖搖晃晃坐了十五年。

那時榣疆內亂,皇帝為神女不思朝政,燕王躍躍欲試,金國幾乎被滅國,實力大不如前,尚在養精蓄銳,浮陸也相安無事。

先皇年幼時身中劇毒,困於地牢數年,註定活不長久的。縱使他再怎麼勵精圖治,屬於他的時間也是不夠。

他親臨朝政時間不長,忠心耿耿的老臣如林然、姜恆之類便已亡故,新的臣下還來不及培養,他的身體便已經江河日下、薄暮西山了。

朝政也就落在了太宰辰砂的手裡,此人野心勃勃,早年是姜恆的副將,實打實的軍功做到了太宰的位置,等先皇有心剷除時,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崩逝前,安定秘密召見的最後一人是錦書,他給了錦書七個州的調兵虎符,要她護得百里國安定百年,護得百里一族皇室尊榮。

安定已經十分虛弱,躺在榻上咳個不停,啞著嗓子道:「浮陸安定,是你父親的遺願,如今他已經走了,寡人也要走了,這天下,還有邦彥,朕託付給你了。」

而那時錦書還是個未滿十七的少女,只知道那個從小護著她的人要走了,眼淚掉在寢被上洇出一片水漬,拚命搖頭,「你不許走,你說過要等我出嫁的,不許走。」

安定嘴角微微彎出了弧度,道:「朕等不到了,朕沒有時間了,錦書,你答應朕。」他的手上下了死力氣,一遍遍重複著「你答應朕!」

錦書只好一寸一寸地低頭應下,「我答應你,護好百里國,護好百里一族,護好百里邦彥。」

安定喜極,鬆了一口氣道:「錦書,記著,不要鋒芒畢露,不要讓人看穿你,你是朕攏在袖中的利刃,護好你自己。」

錦書努力點頭,眼睛被水光模糊了視線,看不分明,只聽見安定嘆了一口氣道:「這樣也好,朕不用看著你嫁給別人。」

可是那話很輕很輕,錦書沒有聽分明,最後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折戟樓里的一場夢了。

6.陌途·憐

錦書一個人在長長的夾道執帚清掃,佩蘭遙遙跟在身後,不敢上前幫忙,她知道,若是自己插了手,陛下還不一定怎麼怪罪皇后娘娘呢。平時門可羅雀的夾道如今很是熱鬧,一會兒這個小主的鏈子掉了,珠子散了一地;一會兒那個娘娘的香囊破了,裡面的藥材、乾花被風吹了好遠……

遠遠看見一個身穿才人服飾的宮人走過來,手裡牽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孩子,那是劉氏與六皇子,當年錦書從周貴妃手裡保過他們母子一命。

劉氏走到錦書跟前,福了禮道:「給娘娘請安。」

她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珠子,道:「娘娘,嬪妾幫娘娘撿吧。」

錦書攔著她道:「算了,等下被陛下看到連累你受罰。」

劉氏瞬間紅了眼眶,道:「娘娘這麼好的人,陛下怎麼忍心。」

倒是錦書笑了笑,雲淡風輕,摸了摸六皇子嫩生生的小臉,六皇子嚇得向後躲了躲,縮在劉氏懷裡道:「母親,我怕。」

劉氏把他拉出來,道:「別怕,這是你母后,是很好的人,她跟母親一樣疼你。」

錦書朝佩蘭招了招手,佩蘭會意,很快從宮裡端出來一碟芙蓉糕,錦書遞給六皇子,見他吃得開心,道:「以後想吃常來,母后這裡有很多。」

六皇子一邊點頭一邊大快朵頤,劉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娘娘見笑了,這孩子從小被我嬌慣壞了,我還要帶著他去覲見陛下,不打擾娘娘了。」

錦書點頭,又替六皇子整理了衣領,道:「去吧。」

錦書看著搖搖晃晃的六皇子,不禁想起百里邦彥初登皇位的那些年,也是這樣依賴她。她與百里邦彥之間,沒什麼男女之情,倒是親情更重些。那時她就想,若是熬過了難關,他們也可以做一對恩愛夫妻,畢竟婚姻,跟愛情的關係不大。

夜裡,錦書仍在白色的宣紙上寫道:「思,阿彥六子乖巧,願佑平安喜樂,勿念。」然後折成了紙鶴。

7.襄護·守

先皇崩逝的時候阿彥只有八歲,是個任人左右的傀儡小皇帝,而錦書只能藏在幕後,不能提前暴露自己的力量。

太宰辰砂把持朝政,先皇留下的虎符軍都鎮守邊疆,京中除了部分禁衛軍,根本無兵可用。軍國政事的摺子被送進了太宰府,挑選出來的皇帝太傅是最不堪用的,只會講些之乎者也,是個腐儒。他長久失勢,有時連宮中的奴才都敢來踩上一腳。

那個時候,阿彥身邊只有她,他依賴著她、相信著她。她是阿彥的妻子、朋友、臣下、太傅。沒人的夜裡,錦書總是偷偷教他治國之道,帝王之術。只是阿彥大約被辰砂嚇破了膽,於這些事上總是稍顯愚鈍。

辰砂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丟在阿彥寢宮時,他嚇得大叫一聲縮在角落裡連頭都不敢抬,錦書聞聲出來,把他護在懷裡,道:「太宰這是做什麼,陛下還是個孩子。」

辰砂不在意地一腳將頭顱踢到錦書面前,道:「自然,這也不是給陛下看的,臣只是想說,陛下若是想做什麼事,直接告訴臣,臣會代為勞辦,不必偷偷摸摸派人。」

錦書側頭一看,正是她昨夜派出去的探子,她很想把那東西直接甩在辰砂臉上,但為了洗清嫌疑,她裝作嚇到的樣子,拉著阿彥拚命往後退,扶著柱子吐了好久,眼睛瞥到辰砂滿意地離去,阿彥一下撲進錦書懷裡道:「錦書,朕好怕,怎麼辦?」

錦書只能拍著他的背安慰道:「阿彥不怕,臣妾在呢,臣妾陪著您。」

後來什麼人皮畫、人骨扇、人血胭脂,數不勝數,辰砂想著法子來折騰他們二人,錦書也想著法子教導阿彥,鞏固勢力。

錦書在白色的宣紙上寫道:「思,阿彥頗為勤奮,奈何心性稍弱,佑,勿念。」依舊疊成紙鶴。

8.陌途·教

六皇子常來,錦書也難得有人陪伴,常教他一些詩書字畫,偶爾無意中也提及一些帝王權謀,六皇子還小,不是太懂。

一日六皇子跌跌跌撞撞跑來,驚慌失措道:「母后,父皇剛剛下令殺了好多人,我的乳娘也在內,母后,父皇好可怕。」

錦書拿過帕子替他擦乾淨被汗濡濕的前額,道:「母后之前告訴過你,做人要心存良善對不對?」

「嗯。」六皇子重重點頭。

錦書拍了拍椅子,讓六皇子坐下來,道:「母后今天告訴你,身為帝皇,絕對不可以有婦人之仁,心善必不能成事,若是你父皇今日放了怡親王同黨,改日他謀朝篡位,不知道有多少黎民百姓陷入戰爭。」

心善必不能成事。這是先皇教給她的,她又教給了百里邦彥,如今看來,他做得很好。

只是這話很快傳入了皇帝的耳朵里,他怒氣沖沖前來:「皇后這是替朕選好了儲君啊。」

錦書依舊跪著,不帶一絲情緒,道:「臣妾知罪,臣妾不敢。」

百里邦彥一甩袖,冷哼道:「既然知罪,從今以後,待在你的宮裡,再不許見六皇子。」

錦書行了大禮道:「是。」

百里邦彥一把掐過錦書的下巴,道:「朕最看不慣你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是不是朕做什麼,你都無所謂。」

錦書沒說話,冷冷盯著百里邦彥,不解其意。

百里邦彥鬆了手,嘲笑道:「不過你做什麼,朕也無所謂,朕如今,看到你就噁心。」

錦書在白色宣紙上寫道:「思,阿彥甚是挂念錦書,勿念。」仍是疊成紙鶴。

9.襄護·孤

天寶元年,辰砂的得力助手杜松因家中平妻之事被家妻毒害,是錦書暗中送去的美人,也是錦書差人挑起杜夫人的怒火,下毒害了杜松。

天寶二年,一座奢靡無比的勾欄畫舫聲名鵲起於運河上,名曰「京墨」,是錦書最大的情報來源網。

天寶三年,錦書借商賈之手在血燕窩裡放入了絕子葯,絕了辰砂子嗣的可能性。

天寶四年,鎮守蘇木關的荊芥將軍造反,聲稱皇帝託夢,拉開了清君側的大旗,七個州爭相加入,辰砂大軍不斷折損。

轉眼間七八年就過去了,錦書小動作不斷,雖也有見效,卻難傷辰砂根本。

還遠遠不夠,這樣緩緩治去,何時才能見功效?她手中無兵,只能用些見不得人的法子。錦書告訴自己不能急,可是她不急,自然會有人著急。

一樁樁奇怪的事,辰砂自然要查背後的人,且這人,一定在皇帝身邊。京墨來消息稱,辰砂已經準備好了禪位的聖旨,只等合適的時機除掉小皇帝。自然,如今七州以清君側為名,禪位是最好的辦法,這樣一來,七州就師出無名了。

可是這也就意味著,阿彥隨時有危險。三十六計,走為上,錦書決定,在辰砂下手前,護送阿彥離宮。

阿彥最近發了風疹,面部潰爛得嚴重,不能見風,不能見光,日常上朝總要遮著面紗,後來又發了癔症,總是嚷嚷著寢殿內有鬼作祟。

錦書悄悄聯合了幾位大臣,聯名上摺子請法師前來驅鬼,朝堂之上頃刻分為兩派,阿彥帶著面紗坐在御座上,錦書端著一碗羹走上御殿,拔下銀簪,探入碗中,不過須臾,簪尖已經發黑。

辰砂眯了眼道:「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錦書將碗砸在地上,厲聲道:「太宰看不出來嗎?陛下的飯食被人下了毒了。」

辰砂咬牙道:「為何平常的銀筷檢測不出?」

「因為這是兩味毒,混在一起,日日服用,便可要人性命,恰好,陛下飯食中,這兩味毒都有。太宰負責宮內安全,若是陛下出了什麼事,怕是太宰堵不住悠悠眾口吧?」錦書居高臨下看著辰砂,拿出明黃色聖旨道:「先帝遺旨,若是陛下有恙,本宮可代為監國,太宰不會不遵旨吧?本宮如今只求陛下安康,速速召法師驅鬼。」

錦書看著辰砂發紅的眸子,知道此時暴露力量還為時過早,但若是能安全送出百里邦彥,也值得她孤注一擲。

錦書在白色的宣紙上寫道:「思,佑阿彥,破釜沉舟,涅槃,勿念。」疊成紙鶴狀。

10.陌途·恨

被幽禁後,錦書時常差人送些點心財物給劉氏母子,劉氏也時常送些書信進來,有時是六皇子歪歪扭扭的童言,有時是劉氏的寬慰之語,有時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她疼愛的是六皇子,還是當初那個懦弱可憐的阿彥。可是她沒想到,有人會借她的手除掉劉氏母子。

宮裡響起喪鐘的時候,錦書驚怒之極,她立即派暗衛初七去查了,這是當時先帝留給她的暗衛,為錦書做了很多事,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除了百里邦彥。當年百里邦彥離宮避難,錦書曾經派初七近身保護他,後來回來又重新跟著錦書。先帝有令,初七隻聽命於錦書。

錦書一腳踢開侍衛,趕到劉氏母子居住的依雲殿時,看見周貴妃正領著合宮妃嬪祭奠六皇子,不由恨從心起。她閉門不出,大權旁落,就由著她們作踐性命?

一把拽起周貴妃,伸手就扇了過去,周貴妃頓時就被打蒙了,倒在地上,嘴角滲出血珠,站起身就想還手,被錦書伸手攔住道:「陛下由著你們作踐我,可告訴過你們我是做什麼的?」

周貴妃掙扎不過,沖周圍下令道:「圍起來。」

見眾人猶豫,不由惡狠狠:「怕什麼,不過一個年老失寵的女人,說不定陛下還會感謝我替他除了這個污點。」

宮人們欲圍上來,就聽見錦書道:「初七,殺。」

錦書很多年沒殺人了,她知道自己在恨,恨這些人害了可愛乖巧的六皇子,也恨找不到那個一心依賴她的阿彥了,這一次,不過是個發泄的借口罷了。

轉眼之間,地上已經躺了六七具屍體,錦書站在中間,宛如修羅。眾妃嬪何曾見過她這樣殘忍決絕的樣子,不由得後退數步,全身被冷汗濕透。周貴妃已完全失控,叫道:「你這個瘋子,居然敢在皇宮裡殺人。」

錦書拔下並蒂蓮八寶簪在眾人還來不及阻止前插進了周貴妃的心口,附在她耳邊道:「在皇宮裡殺人這種事,我不是第一次做了。」

使勁一推,周貴妃睜著一雙不甘心的美目,直直倒在了錦書面前。

11.襄護·別

按例,外男是不能宿在宮中的,所以驅鬼後,法師們要在下鑰前趕出宮去,錦書知道,辰砂今夜肯定會仔仔細細盤查這些法師們的,估計連馬車都會被翻個底兒掉,所以她怎麼會把皇帝混在法師當中,不過是聲東擊西而已。

此刻,初七正推著一輛糞車在辛者庫等他們,這是最容易被侍衛們忽視的地方,錦書把七州調兵虎符,一瓶葯和一件杏色斗篷交給百里邦彥,道:「逃出去,直奔難民村,那裡正在鬧瘟疫,沒人敢靠近,吃了這葯,就染不上瘟疫了,這斗篷是先皇留給我的,據說受神女神力熏染,已有修為,緊要時刻應能救你一命。我安排了人接應你,記著我教你的,奪回皇位。」

百里邦彥死死拉著錦書不撒手,哭道:「我不走,我走了錦書怎麼辦?」

錦書捂住他的嘴,道:「小聲點,別招了人來,我在宮裡等你回來。」

百里邦彥驚恐地點頭,錦書轉身對初七道:「保護好陛下,到你死。」

後來消息還是傳了出去,辰砂帶人將百里邦彥逼入難民村,圍得水泄不通,然後縱火將難民村化為了灰燼,錦書趕過去的時候連半分影子都沒找到。

她終究還是沒有完成安定的遺願,沒有護好百里邦彥,沒有護得百里一族皇室尊榮,沒有護好百里國安定百年。

漫天的黃沙飄過,錦書神思皆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記得在荒漠中走了很久很久,看到一樓名曰折戟,裡面有酒名曰憶靈醉,看著甚是甘甜,喝了可使人忘憂,留美夢一場,樓主哄勸的聲音也甚是誘人。

夢裡總是安定陪伴她那些時光,他哄她吃飯、他教她識字、他為她煮葯、他為她描眉,直至他拿起喜秤挑開她的喜帕,她的夢戛然而止。

錦書從未想過她還會有被人叫醒的一天,樓主說這酒是以殘命為代價,若醒來,就意味著死亡。可是她卻看到了阿彥那張涕泗橫流的臉,埋在她懷裡道:「錦書,朕總算找回你了,你答應過等朕的,不能說話不算數。」

所以錦書抱緊了他,總有一人要得圓滿,他不能拉著阿彥陪她一起痛苦,何況他還活著,這樣好地活著。

12.陌途·歿

百里邦彥趕到的時候,合宮妃嬪跪了一地,瑟瑟發抖,有膽小的已經當場吐了出來,周貴妃橫死當場,死不瞑目。皇帝蹙了一雙好看的眉道:「皇后這是做什麼?」

錦書握緊手中的簪子道:「周貴妃陷害六皇子,臣妾已經殺了她。」

當真霸道得過分,一點證據也不講。

皇帝也不發怒,只是瞅著錦書拿出錦帕擦拭染血的八寶簪,目光一深,道:「朕看這簪子已經髒了,不如扔了,朕賜你更好的。」

「不必了。」錦書邊說邊又重新插回了髮髻,道:「臣妾謝陛下恩典。」

朝宮門走回的時候,百里邦彥猛地抓住錦書的手腕道:「你當真以為朕不知道?這簪子是誰給你的,你又為何愛如生命?朕看到你就噁心,就想到這些,他是、他是……」

「陛下!」錦書厲聲開口,「臣妾聽說您燒了難民村?」

百里邦彥甩開她道:「與皇后無關,難民村爆發了瘟疫。」

「陛下真是忘恩負義啊!」錦書冷笑。

「你說什麼?」百里邦彥盛怒。

「臣妾說陛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當初難民村收留您,今日您卻將它付之一炬。」錦書一步步逼退百里邦彥,「難道不是嗎?您討厭臣妾,不也是因為臣妾見證了您最落魄、脆弱的時候?陛下,承認吧,您就是這樣心狠的人,您看,當初助您奪回皇位的七大國公,如今還剩下幾個?不過您是陛下,沒人敢議論您。」

「不過,陛下……」錦書抬眸盯著他,「臣妾很開心,這說明臣妾教的,您都記住了,心善必不能成事。」

「你閉嘴,閉嘴!」百里邦彥被他激得失去了控制,拔下那隻八寶簪,徑直插進了錦書脖頸的動脈處,血瞬時噴了出來,百里邦彥慌忙去捂,卻於事無補,「叫太醫,叫太醫!」他瘋了一樣吼道。

「阿彥,不必了。」錦書道,慢慢露出一個粲然的笑,握緊了那隻八寶簪。

「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朕的,你就這麼維護他?你不愛聽,朕就不說了,不說了……」百里邦彥努力將錦書摟在懷裡,聽見她在耳邊道:「阿彥,對不起。」

最後耳邊那點微弱的氣息還是一點一點散掉了,滿地血污的宮牆裡,帝王發出來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13.錯恨孤

被逼入難民村時,以為在劫難逃了,我唯一怕的是,如果錦書等不回我,會不會難過。可是我沒有死,身上那件杏色斗篷救了我一命。我在一個農舍里醒來,一路上躲進流民里,帶著調兵虎符和初七,逃亡邊關,錦書在等著我,等著我。每次堅持不下去我就這麼想。

錦書幫我策划了很多,比如七州國公人心不齊該如何應對,七州地形不同怎麼充分利用兵甲,可是我依舊很難,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小皇帝,自然有很多人不服,他們幫著我,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其實都是為了做辰砂第二,我都懂。我學著平衡權術,學著利用慾望去控制臣下。

我受了很多傷,流了很多血,可最痛苦的是,我找不到錦書了。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有個人告訴我,錦書或許去了折戟樓,那人狹長的鳳眼微微挑著,一雙劍眉十分漂亮。可是,他說,只有帝王的心頭血能破開折戟樓的預言,強入折戟樓。沒關係,我不在乎,我只要帶回錦書。

我進了折戟樓,錦書已經成為宿主,她長眠榻上。錦書,失去我是不是讓你很痛苦?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離開你了。我把錦書強行帶出折戟樓,損了無數的兵士,丟了無數的性命。

錦書醒過來了,白髮頓生,彷彿蒼老了十歲,可是她還是錦書,會叫我阿彥的錦書,會護著我的錦書。

但是為什麼,我看到了那個裝滿紙鶴的盒子,每一張都有我,卻都不是寫給我的,每一張的背面,都寫上了「寄安定」,安定,父皇的名諱,每一張,都是思,勿念,思的是父皇,念的是父皇,都是父皇,她心裡,滿滿都是父皇,沒有一點我的影子,難怪連公主出生,她都是淡淡的。

不甘、噁心撲面而來,為什麼不是朕,朕不甘心,朕要征服她,朕是這樣想的啊!可是為什麼每次看到她就想到她和父皇之間的苟且?父皇,我多麼恨你啊。

朕任由宮人踐踏她、欺負她,可她不在乎,朕也沒有絲毫報復的快感。

她越不在乎,朕越恨她,恨得想殺了她!可朕從沒想過會真的殺了她,親手殺了她。

她在朕耳邊說「阿彥,對不起」,可是朕不要她的對不起,朕要她活著,在朕身邊活著。最後她還是死了,一心求死地死了,朕想,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人在朕害怕的時候說「阿彥不怕,臣妾在呢,臣妾陪著您。」這句話了。(原題:《錦書難寄》,作者:饕餮楠子。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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