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父母
文：趙一鳴
哭了一晚上一大早起來碼字是挺矯情的，我去出租房裡洗了個澡，然後想著靜靜地在這裡寫點東西也許能平靜些什麼，奈何窗外又噼里啪啦的下起雨。
南方的雨總是措手不及又十分強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懂我這句話的意思。
事出的原因也很簡單。
前幾天是我母親的生日，恰巧今年家裡事多，我又忙著趕回學校，要不是低頭看一眼手機屏幕差點過分的忘記了她的生日，那天中午我匆匆忙忙在家門口帶來一盒小蛋糕給她，連蠟燭也沒買，回到學校就很是自責，突然想起來媽媽說之前看電視上有人抱著睡覺時抱的玩偶，她覺得蠻好，於是我立馬拿起手機千挑萬選給她買了個男朋友抱枕。
為什麼那麼多句話偏偏記住了這個小願望呢？
確實母親也說過想要南京一套房的，或許也說過把MUJI店盤下來之類的意思。
因為常日里我不在家，爸爸絕大多數的時候是夜班的，晚上的房子里是安靜的，兩米的大床上只睡著母親而已。
後來就是禮物到了，母親回復我，謝謝你，但是這確實不是我的菜，請退回吧。
我是玻璃心的，一碰就破的，一句話戳中我好久，所以難過突然很強烈。
雨刮的玻璃呼呼只響，我一邊說著厭惡這南方的天氣，可實則我也再也無法忍受家裡的氣候。
其實她能先說謝謝我是很開心的，這和以往來說已經有很多改變了。
然後我就說退吧，說了幾句退貨事宜，然而這過程又被複雜化，情緒終於綳不住了，退不了就扔了吧，我說。
她感受到了我的情緒，安慰我說她確實不怎麼熱愛毛絨玩具的，所以我小的時候也沒有給我買過。
真正讓我難過的是這句話。
我記得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在商貿書城看到過一支帶鑽的自動鉛筆，其實也就是普通的亞克力里鑲著一顆黃色的玻璃珠子，那個時候的物價還沒有這麼貴，商貿書城的文具又是要的天價高，一個普普通通就是比其他自動鉛筆重一點的這個讓我分外心動的筆當時售價8元，要知道在那個時候對普通鉛筆的定位價格還在2元左右，而對那支筆的那驚鴻一瞥，喜歡，實在是喜歡，但也許是之前因為什麼事，或者是從小的長大氛圍，直到回了家我才告訴母親，我喜歡那支筆。
母親是個實用主義者，所以從小我就懂什麼叫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然後我就一夜之間變聰明了，第二天拿著滿分的數學卷子在她眼前直晃悠，我明白想要的東西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然而母親並不買賬這樣的代價，後來在我的軟磨硬泡之下她終於答應給我買了。
我記得那天中午是大晴天，烏魯木齊的中午是極熱的，母親走了那麼遠的路去給我買筆，那個時候我心裡是有愧疚的，覺得母親為了我是特別辛苦的，那天的課上我終於滿腦子都不再是那支筆，而是心疼著母親，又小餓責怪一下自己的不懂事，但是放學後的興奮還是沖淡了所有對自己的小埋怨。當我下午興沖沖的回到家，從母親包里翻出那支筆時，我都傻了，那廉價的亞克力里包著的是一顆紅色的珠子。
那個時候我一直覺得紅色的特別土的，小孩子的不高興是很沒道理的吧，但是現在還是個小孩子。
所以我也從很小的時候就感受過什麼是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
但是人生貴在堅持，第二次的嘗試是在後來班裡流行過一段時候的布筆袋。放學後我在家裡靜靜等著母親下班，而我早在回家之前去過家裡最近的超市打探好了，那裡有許多新上架的文具筆袋，我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拆了再用的，已經髒了的文具貼盒，給母親打電話說文具盒壞了，要她下班從家門口的超市帶一個筆袋給我。
她當然一開口是拒絕的，鐵盒的文具盒只要不是融了應該怎麼都能用，但是最後還是答應給我買了。
人生的打擊總是接二連三的，我收到的筆袋是墨藍色的，簡單的真的就是筆袋（雖然這幾年確實流行極簡風，按現在的眼光來說我也覺得是好看的）上面甚至連一個卡通人物都沒有！涼了，心都碎了！第二天拿著這新買的筆袋，看著課桌上的這樣的筆袋，再望向別人的，粉色的，米老鼠的，還有能變形的！我簡直覺得我的筆袋除了是新的再沒有別的的可以期待的了，回家我就立馬換回了拆了的鐵盒，心裡想著自己手真欠！
沒有毛絨玩具，沒有粉色的小時候，連裙子也很少穿，我記得爸爸常和我說出生的時候想給我取名趙安娜，我笑確實還不如我現在的名字，但是心裡一直埋著自己的小想法，我怪過母親給我取這樣中性的名字，鬧過的笑話我甚至自己已經坦然接受並且拿來自嘲的題材了，母親她從來不愛毛絨玩具，所以不喜給我買，可我是喜歡的啊，她知道嗎。
後來就造就了我只自己買東西的習慣了。想要的東西自己攢錢自己買，也少會和他們交流以免他們的想法打擾到我消費的樂趣（因為我內心還是對買不實用的東西有悔恨之心的）這樣就導致了我的家裡總是藏了一箱又一箱的筆和毛絨玩具和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後來就成了戒也戒不掉的習慣，好像只有那一箱箱堆滿屋子的雜物能給我安全感似的，母親也怪我，也偷摸每次大掃除給我清理一些，我就發了瘋的生氣難過，所以母親給我冠上了僅我爸以下「破爛王」的稱號。
我和我大寶貝說這個的時候她說她懂，想不難過是假的。大多數人聽這些覺得我矯情，覺得我小題大做，所以她一說，我又瘋狂地哭起來。
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摔折了手，手上打著石膏，輪到我做值日的時候我偏偏覺得少了自己好像就丟了什麼責任一樣，於是我拜託班上的一小姑娘幫我掃掃地，擦擦窗檯，後來那個小姑娘以為我跟她換了值日，等到她值日的那天她走了， 老師要罰她做一周的值日，她和老師說和我換了值日，老師又罵她是不是傻我手吊著呢怎麼做值日，也許那個時候我算的上是班裡的好學生，而老師多少是偏愛好學生的，所以帶著什麼莫須有的責任感和正義感，課下我又單獨找這個女生說明了情況，告訴她等我手好了幫她做一周值日，她也樂意的應下了。
這事本也就結束了，結果第二天，這小姑娘的叔叔還是舅舅跑到班級門口興勢沖沖的要找我算賬，讓我給她做值日還是什麼的，我記得當時還有一個男孩擋在我前面說叔叔有話慢慢說，結果這個家長直接一個大嘴巴子把男孩拍在地上，所以說我對這個社會從來是沒有什麼善意的，當時班裡的氣氛也一下子嚴肅了起來，後來班主任處理了這件事，而受到驚嚇的我回到家和家長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們也以為只是孩子間的玩鬧，算不得什麼大事。
而我從來是不吐委屈的，這樣的事情還發生過一次。
小學的足球場上，有幾個調皮的少數民族學生故意把足球踢到我的臉上。丟臉，實在是丟臉！但是足球的衝擊力確實很嚴重，當時的足球砸飛了我的眼鏡只戳進眼裡，疼，真疼，除了疼好像還帶著一絲羞恥？因為我不敢發飆過來指著鼻子罵那些正在笑的男孩子們，我也沒有一個能衝到班裡揪起別人家衣領的家長。打不過氣不過我還不能告狀了？裡面的孩子王我認識，是媽媽單位同事的兒子！我躲在角落裡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強烈譴責！得到的結果出奇的一致。
「沒事就好。」
所以為什麼事情都發生在小學呢，因為從那些事情之後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學著自己去解決自己去消化了，做的不好的事情在不斷嘗試和失敗之後變的圓滑和周到，好的情緒自己心裡暗暗生喜，不好的事情埋在心裡到雨天拿出來細細品嘗。我記得身邊有好幾個聲音告訴我說這件事你想的真周到，做的真完善，處理的真成熟，每次這些誇獎在我聽起來卻那麼孤獨。
有的父母喜歡誇自己的孩子，有的父母喜歡埋汰自己的孩子，而我的父母就屬於後者。小而大的優異成績少有聽到誇獎，從來聽到的都是說我性格不好。？？父母從未給我讓我與他們交流的信號，卻一直以他們理解和看到的我埋怨我，我，實屬不易。
考入幸福中學的時候我小小向母親吹噓一下自己入學考試第一名的消息，她玩笑說該不會是找關係進去的吧。所以也許從很早開始，我的內心只是自卑而已，雖然這種自卑伴隨著一些小成績的小驕傲，但優秀的喜悅從來是孤獨的，甚至是猥瑣的。
真正的難過是當我的小妹出生後，姑姑對妹妹的愛，會親親會抱抱，那樣母愛的寵溺，我是沒有感受到的。而我的母親，是會陪小妹玩的。小妹大了的那幾年，我們一家三口去超市，父親突然失了蹤影，之後回來手裡背著拿著什麼零食，我起初還心裡有些竊喜又不敢直問（也幸虧沒問！）後來爸爸說是因為小妹在電視上看到了蘑古力的廣告問他要，他答應給小妹買。好像這麼吃一個小孩子的醋有些不可理喻，可我也並不明白父親為何小心翼翼怕我看見似的藏好手裡的零食。
我突然想起大寶貝問我為什麼並不喜歡吃零食還這麼胖。
其實也是喜歡吃的吧，但從小沒什麼印象，那些零食里沒藏著什麼童年記憶吧。
我是羨慕小妹的，羨慕的是她喜歡她想要，她就敢說。而我就沒那麼勇敢了，我會做足了功課，用盡量損失最小，聽起來最合理的方式去試探，還要把退路都想好，把成績先拿出來做條件，而面對的，是最疼我最愛我的人。
我說這麼多不是為了去詆毀或者埋怨我的父母，我常說來，很奇怪，我得到了父母最多的愛，可能卻不是最好的愛吧。
父母和孩子之間最好的關係，也許就應該是尊重彼此的個性，給予對方成長的自由空間吧。這種關係處理原則也許適用於多種關係，因為在我一直看來，父母和我們的關係一直是緣分使然，是被附帶了親屬關係的兩個獨立個體而已，所以尊重彼此的發展是基礎，在理解的前提下關愛是原則。你能要求兩個陌生人之間產生多少相似性？從始至終我也不曾埋怨過父母什麼，作為父母和孩子的關係角色，我們都是第一次，誰又說得好什麼樣的相處模式是固定的優秀套路呢？但又有多少人本著這樣的關係條件，只為求得自己的心安理得而要求和限制對方的發展呢？
因為我不喜歡，所以我覺得你也不會喜歡；因為我不想你成為那樣的人，所以你以後終究會後悔；因為別人都有，所以我也要求我有？多少父母只是為了自己的舒心讓孩子放棄了發展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孩子因為恐懼社會的壓力讓父母為自己埋單。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我想說完這些話，這雨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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