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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這首詩含蓄委婉,梁間燕子聞長嘆,似夢初覺皆傷感

春光明媚的時候,大家都希望出去踏青賞景,最好與自己的親密愛人一起,然後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但是如果你孤單一人,心情又特別糟糕,絕對不願意出去做別人鏡頭裡的風景,然後又被很多人圍觀著,一次次地重播。

席慕蓉曾經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為明天一定可以再繼續,有很多人你以為一定可以再見面。在你暫時放下手,或者暫時轉過身的時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重聚的希望,有時候甚至連這點希望也不會感覺到!」無論席慕蓉有沒有這樣的經歷,她一定沒有說錯,因為晚唐的詩人李商隱也有同樣的體會。

無題 李商隱

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巷垂楊岸。

東家老女嫁不售,白日當天三月半。

溧陽公主年十四,清明暖後同牆看。

歸來展轉到五更,梁間燕子聞長嘆。

首聯描寫環境,隱含著人物的感情活動。作者寫道,哪兒傳來陣陣清亮的箏聲,伴隨著急驟的簫管?是在櫻花怒放的深巷,還是在垂楊輕拂的河岸。讀者會在心裡問,是誰在彈奏,又是誰在憂傷?

「哀箏隨急管」,表現出急管繁弦競逐的歡快和喧鬧,也暗示出聽者對樂器撩撥心弦力量的特殊感受。作者採用倒裝,以「何處」發問領起,先寫聞樂,再寫樂聲從櫻花盛開的深巷、垂楊飄拂的河邊傳出,傳神地表現了聽者聞樂神馳、尋聲循蹤的好奇。

頷聯寫東家老女婚嫁失時,自傷遲暮。作者感嘆,東鄰的貧家中有位姑娘,年紀大了還嫁不出去,縱使麗日當空,也是獨自面對這三月半的大好春光。

戰國時的辭賦家宋玉曾說「臣東家之子(指女兒)」很美,可見東家老女之所以不嫁,並非貌不美,只是家境貧寒。這兩句先推出人物,再展開一幅麗日當天,春光將暮的圖景,生動地刻畫了容華絕世而婚嫁失時的東家老女,面對春光將暮內心是無限哀傷。

頸聯寫另一位女子的境遇,溧陽公主剛剛十四歲,在這清明回暖的日子,與家人一起在院牆裡賞玩。溧陽公主是南北朝時梁國簡文帝的女兒,嫁給侯景公,嬌寵非常,這裡借用此名代稱貴家女子。同樣是陽春三月,麗日當天,一邊是年長難嫁,形單影隻;一邊卻是美顏得寵,夫婦同游。詩人用對比鮮明的圖景,表現了兩種不同地位的女子完全不同的境遇。

尾聯寫東家老女歸來後的情景,這位貧家姑娘回到家後一夜輾轉無眠,只有梁間的燕子,常聽到她的長嘆。絲管競逐、賞心樂事,貴家女子得意美滿的生活,觸動了她身世孤孑之感,更增添了她內心的苦悶與哀怨,漫長難挨的深夜如何不輾轉難眠。

末句以不解人意的梁燕猶聞長嘆,反襯東家老女的痛苦心情卻無人理解與同情,側面虛點,倍覺雋永而有餘味。仔細想來,東家老女不就是李商隱的化身嗎?女子不嫁、李郎不遇,同是天涯淪落人,也許真的做了鄰居,更多的應該是藝術的虛構,但是相逢何必曾相識。

「溧陽公主年十四」,正代表著那些得勢之輩,不僅「清明暖後同牆看」,可能還在看的同時暗地裡嘲笑東家老女和李郎之類的人。可是李郎又能如何呢?就像鄰家女一樣,不是沒有出眾的容顏,不是沒有心上的情郎,也不是沒人做媒,只是擔不起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妝。

李商隱的性格含蓄委婉,但是他願意將自己內心的苦悶表達出來,即使無人同情,也沒人理解。但是動人的篇章、磅礴的情感不會隨著時光逝去,也不會隨著東家女而一起衰老。難道不是嗎?梁間尚有燕子低嘆,世上也正有李郎的粉絲在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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