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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銀戒指:這是丈夫送我的定情信物,也是我殺死他的工具

1

車停在了一座複式洋樓前。

那洋樓附近環繞著數株香樟,蔥蘢掩映。

這片地帶住的皆是汪偽高官與日本人,與外界的動蕩全然不同,大片西洋式的建築以及來回巡邏的士兵,肅穆中掩蓋了深藏在其中的腐朽糜爛。

謝霖渾不在意,徑自在士兵的帶領下進入洋房。

「將她全身搜查一遍,再給蘇處長送過去。」從樓梯上走下一個年輕軍官,看著謝霖。

謝霖上前戳了戳那軍官的胸口,不經意間看到他脖子上的一顆紅痣,很快眉毛上挑,十成十的風塵女子的媚態,「這難道就是你們蘇處長的待客之道?」

雖是蘇處長看中的人,可畢竟是個歡場女子,所謂的搜身對她這種風塵之人來說,不過是脫了衣服赤誠相待。

謝霖剛解開了紅色旗袍上的第一個紐扣,卻聽到樓上傳來了男人低沉的聲音:「讓謝小姐上來,我親自搜。」

謝霖勾唇,也不管身邊的兩人是何表情,徑自上了樓,高跟鞋踩著木製樓梯發出踢踏響聲。

謝霖進了書房,蘇正棠坐在辦公桌前,雙手交疊,支著下巴看她。

她將手提包隨手放在桌上,慢條斯理地將旗袍脫下,露出了黑色裡衣。

玲瓏有致的軀體再加上那張精緻帶笑的臉,無形之中帶了股引誘之味。

在她脫了最後一件、赤身裸體地站在他面前時,男人如她所料站起了身。

陌生的氣息漸漸靠近,蘇正棠身上有著淡淡煙味,並不難聞,反讓人有股子淪陷的意味。

他帶著薄繭的手冰冷細長,緩緩撫過她的蝴蝶骨,從她的脖頸處遊走而上,捏住謝霖的下巴,「像你這般想引起我注意的女人,一種是為了不擇手段爬上我的床,另一種是想從我這兒騙取情報的間諜,你……是哪一種?」

謝霖直視他,微微翹著嘴角,「我當日在舞廳趁你醉酒引誘你,目地很簡單,不過是為了成為你蘇處長的正牌夫人。」

2

那晚的舞廳,燈火重重,一派靡靡之音。

入眼儘是褪去制服、身著西裝的高官與精心裝扮過的舞女。

一曲過後,往往是投懷送抱、春宵一夜,權與勢能讓人激起對女人最野蠻的征服欲,誰知道那衣冠楚楚的表象之下究竟埋藏著怎樣的獸心?

蘇正棠那晚喝了些酒,坐在角落裡正與劉科長打著官腔,猝不及防地,一旁正被某官員糾纏不清的謝霖,順勢摟著蘇正棠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蘇處長,你曾經一夜千金包下我,如今我被人糾纏你不該幫幫我嗎?」

說完還不忘在蘇正棠臉上親上一口,留下紅色唇印。

蘇正棠本想將她給推下去,卻不想謝霖警告般地咬了口蘇正棠凸出的喉結,並沒咬重,酥酥麻麻的觸感,若有似無的挑逗。

蘇正棠低頭瞪視著謝霖,在對方回以挑釁一笑時,終於敗下陣來,微笑著以近乎親昵的姿勢將手中的酒杯遞到謝霖嘴邊,親自喂她喝了口紅酒。

那高官畏懼蘇正棠的職位,只能悻悻離去。

「你讓我撒謊幫你脫身,可知我也並不是一個正人君子?」蘇正棠低頭看她。

謝霖笑,軟若無骨地倚在蘇正棠懷裡,「我巴不得蘇處長與我一夜歡好。」

「明天我的屬下會過來接你。」蘇正棠推開她,徑自走出舞廳,只留下軍裝著身的傲然身影。

這是一切的開始。

謝霖如今在蘇正棠的洋樓里,蘇正棠因臨時有事出去,而謝霖並不認為蘇正棠是什麼正人君子。

今天要搜她身的軍官捧著晚餐進了她的房間,「聽小姐口音,不似本地人?」

謝霖如今已確定了這個軍官的身份,既是司令處處長蘇正棠的侍從官方政,也是共產黨派出的代號叫月的間諜。

只因組織交代任務時說過,與她接頭的月的脖子上有顆紅痣。

如今方政是來試探她身份的。

「我從揚州來,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不僅出美景,自然也少不了我這樣的美人。」謝霖笑,「月」字微微拖長。

方政會意,「自古揚州出美人,小姐倒不謙虛。」他說著低頭將食物放於桌上,與謝霖離得極近,「野狗目前下落未明,蘇正棠為人謹慎,一切小心。」

聲音控制得恰到好處,只有謝霖能聽到。

3

入了夜,外面響起一串槍聲,隔得遠聲音也並不清晰,大概又是在逮捕一些他們口中的抗日反動分子。

蘇正棠回來時身上帶了一絲血腥味,臉上也濺了零星血點,顯然是才殺過人。

謝霖穿著一身白色睡袍,靠在牆上笑著看他。

這個男人有著一雙極為深邃的眼睛,輪廓線條分明,年逾三十,反倒多了分沉穩氣質。

如今,蘇正棠回看著她,也許因才碰過血,眼中帶了陰戾,這份陰戾在見到謝霖時轉為了一個男人獨有的獸性。

他將外套脫了,抱起她,將她扔到沙發上,極具侵略性地啃咬,手伸進睡袍里,攻城略地般,只剩下露骨慾望。

謝霖心中驚懼,但未曾顯露,反倒極力回應著他。

直到最後一步,兩個人已近乎赤裸,他卻忽然停下所有動作,靜默地看著她,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人心的最深處,他問她:「怕嗎?」

謝霖微愣,接著又恢復了慣常的笑,「這有什麼好怕的?」

蘇正棠卻是退後起身,將衣服穿起,平靜道:「你在撒謊。」

謝霖覺得自己在這樣一個人面前不管怎樣都無可隱藏,而對方接著道:「我現在需要你做我名義上的妻子,往後,我不會再碰你分毫,權當這是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為什麼?」

「日本人想給我這兒安插女人。」

「你不就是幫日本人做事的?」

「但這並不代表我想被他們監視,甚至被他們安排一切。」

「那你為什麼選我?」

「你不過是個出身低微的舞女罷了,既能掩人耳目也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他說完起身離開,只留下謝霖在原地若有所思。

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不可思議。

第二日,蘇正棠命方政開車帶謝霖回去收拾東西。

謝霖的家在春熙路的一棟小別墅里,為了不惹人懷疑,她在這兒以謝霖的身份生活了幾年,才開始接潛伏的任務。

車上,是最為狹小私密的地點,兩人沒有過多眼神交流,早已互相交換了情報,末了方政忽然說:「沒想到,孤狼竟然是個女人。」

謝霖輕笑一聲,「未必就不如你們男人。」

4

訂婚宴上,蘇正棠帶著謝霖盛裝出席。

也許是因為蘇正棠司令處處長的身份,並沒有人敢對謝霖的身份提出質疑。

然而,席上一直有一雙眼睛如毒蛇般盯著她,看他的穿著顯然是個日本軍官。

那個日本人忽然起身拿著酒杯朝他們走來,原本令人不適的目光消失,換上了禮節性的微笑,他用日語說了句什麼。

謝霖也與蘇正棠一樣起身,她聽得懂日語,卻要裝作聽不懂,否則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蘇正棠一口日語也極為流利,兩人用日語交談著,不過是些客套話,謝霖百無聊賴地看向四周,其實是在集中精力聽著他們的對話。

這個日本軍官就是佐藤秋,是鬼子行動處總指揮,多疑狡詐,承擔了大部分抓捕工作。

直到最後,佐藤秋離開時才說了句重點:「這次行動失敗,在下覺得是間諜早已混入內部,蘇處長記得多留意身邊人,畢竟每個來路不明的人都有可能是間諜。」

這句話意味深長,其中不乏對謝霖的質疑與試探,謝霖面色如常地喝著酒,還不忘對佐藤秋報之一笑。

當晚蘇正棠與謝霖回去時,方打開車門,便遭到伏擊。

謝霖察覺到了危險,卻未曾移動分毫,她如今的身份並不容許她輕易展現出對危險的感知力。

槍聲響起時,蘇正棠以一種保護性的姿勢抱著她快速閃避,將她推入車中關上車門,不過瞬息之間的事。

蘇正棠隨即回身對準潛伏於暗處的刺客就是一槍,夜色深沉,謝霖透過車窗依稀看見路燈映照下的男人的側臉,冷毅決然。那人很快就被打中,匍匐倒地暴露在燈光下。蘇正棠並沒有去追究那人的身份,而是上了車坐在駕駛位。

「謝小姐,他的目標是你。」蘇正棠邊說邊點了根煙。

謝霖演技極好,如今顫著身子,儼然是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為什麼?」

「佐藤秋對任何貿然出現的人都會懷疑,而你這般起不到什麼作用的女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蘇正棠抽了口煙,看著瑟瑟發抖的謝霖低笑出聲,順勢將她摟了過來,「怕什麼?有我在,你死不了。」

謝霖忽然將頭湊到他手邊,就著他手吸了口煙,煙草味讓人覺得心安,謝霖靠在蘇正棠懷裡,輕聲道:「這是你說的,我記住了。」

5

佐藤秋接下來會對共產黨組織一次截殺,然而具體的時間,以及佐藤秋對他們了解的程度始終是個謎。

只因為安插在高層的野狗已然消失音訊,除了野狗暴露被殺,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野狗已經反水。

方政與謝霖私下互傳過幾次消息,蘇正棠一般會將各類機密文件放在書房一個上了鎖的抽屜里,鑰匙從來都是蘇正棠貼身攜帶,想獲取情報只有從蘇正棠處騙得鑰匙。

當夜,蘇正棠回來時,正看到半靠在他床上的謝霖,她哼著一曲清麗婉轉的揚州小調,塗著紅色蔻丹的手正握著裝有紅酒的酒杯。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謝霖停了聲音,示威般地抬高下巴,直勾勾看他。

蘇正棠在她面前站定,不緊不慢道:「謝霖,我們之間不過是段虛假的婚姻關係,我說過我不碰你,但並不代表你對我投懷送抱,我會接著裝正人君子。」

「那就不用裝了。」她起身向蘇正棠靠近,酒杯不經意傾斜灑了蘇正棠滿身。

謝霖頗為無辜,「抱歉,沒注意。」

蘇正棠看向她的目光,審視般地帶了絲意味深長,過了許久,蘇正棠才嘆了口氣,沒有任何防備地脫衣服,進了浴室。

這次謝霖極為冒險,以蘇正棠的性子很有可能會察覺到什麼,但蘇正棠到底相信了她。

謝霖很快便從蘇正棠的衣服里翻找出了鑰匙,她拿出藏在床下的木盒,裡面是一塊印泥,她將鑰匙按上去印出了輪廓,隨即將鑰匙放回原處,自己出了房間將木盒扔進了二樓拐角處的古董花瓶里。

方政會在第二天趁人不備取出木盒。

謝霖再次回到房間,一切好似沒有發生過。

蘇正棠出來時,透過氤氳燈光,謝霖只能看得清他的一雙眼,濃如墨般,清冽中帶著絲疲倦。

謝霖已經準備好,早有了從容接受一切的決心,她這樣的間諜,身體與容貌就是自己的籌碼。

然而,蘇正棠上了床後,什麼都沒做。只是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謝霖不安分地動了動,蘇正棠忽然扳過她,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他說:「別亂動,讓我抱會兒。」

6

方政暴露是謝霖沒有想到的。

據說前些時日佐藤秋曾抓過一個間諜,那間諜經不住嚴刑拷打,說出了蘇正棠身邊有人埋伏著。

人是蘇正棠親自審的,那個內鬼代號叫月,已深深扎入司令處內部。

蘇正棠將消息透露出去,看著他身邊的屬下互相攀咬推諉,醜態盡出,蘇正棠心下早就有所考量,他們的確無辜,但也並不代表他們不會包藏禍心。

這一招蘇正棠玩得極好,除掉了幾個並不安分的,又提拔了一些自己看好的,最後才將矛頭指向了方政。

所有存在過紕漏的行動,方政全都經手過,除了方政,別無他人。

方政這時早已將配好的鑰匙藏在了謝霖的蝴蝶紅胭脂的底層。

他們作為同僚,除了幾次的暗中接頭,再沒有過多的交流,但謝霖一直覺得他們即便並不熟悉,都一同在黑暗中匍匐隱藏,不過是為了尋求黎明時的那點光亮。

謝霖在自己的房中聽到一聲槍響,方政被下人抬出去時,是用白布蓋著的,血跡浸透白布,又漸漸蜿蜒了一地。

而蘇正棠正用一塊手帕擦著手,看到蒼白著臉的謝霖,安撫一笑,「我處理了一個背叛者,不用害怕。」

謝霖這些時日只將蘇正棠當作一個普通男人,早已忘了,他是漢奸,也是她的敵人。

她僵硬地彎著嘴角,即便知道不該說,依舊是問了他:「蘇正棠,方政是你身邊最重用的屬下,你如今殺了他,是不是哪一天我威脅到你,你也會殺了我?」

蘇正棠沉默,謝霖於是後退,笑容漸漸變得寡淡,「我知道了。」

因為方政的死,佐藤秋親自為蘇正棠安排了一個新的侍從官山本介,那是個日本人,他多疑自負,還喜歡干預著蘇正棠身邊的一切。

謝霖選取了一個合適的時間,蘇正棠與山本介都不在。

她潛進書房時,已經確定過周遭沒人,她打開抽屜,裡面的文件大多是些已經執行的任務,唯有一張紙,上面是一串數字。

謝霖精通各種密碼,很快就譯出:十一月七日,埋伏於東越街31號成衣店。

這是共產黨的一個接頭點。

謝霖開門時,正對上一早站在門前的蘇正棠,而山本介站在不遠處拿槍指著她,用蹩腳的中文道:「佐藤先生前些日子抓的那個間諜暴露了兩個人,一個是代號為月的方政,另一個代號是孤狼。

我並不確定身份,但我知道,孤狼一定會潛入蘇處長的書房去偷取情報。可情報我早就勸蘇處長轉移了。」山本介笑得頗為得意。

情報已被轉移?

那她看到的密碼是蘇正棠故意留給她的,蘇正棠的身份,難道……

來不及細想,謝霖的匕首已抵在了蘇正棠咽喉,蘇正棠別在腰間的槍也抵住她的腹部。

謝霖對著蘇正棠挑釁一笑,「放我離開,保證我的安全,要不然,我與你一起死。」

蘇正棠擋在謝霖前面,山本介不敢開槍,蘇正棠位高權重並不能輕易錯殺。

而此時的洋樓卻出奇地靜,似乎只有他們三人。

「大不了我就陪你一起死。」蘇正棠冷笑,便在下一刻扣動扳機。

槍聲響起的同時,謝霖放下手中的匕首,而子彈射中的卻是山本介的眉心。

「野狗?」謝霖挑眉看向蘇正棠。

蘇正棠掏出一枚銀制戒指,給謝霖戴上,亦笑,「孤狼,多年不見,倒是長進了不少。」

7

謝霖在五年前出過一次暗殺任務,那是她的第一個任務,組織怕她出差錯同時派出了另一個人暗中助她。

那個人是如今的蘇正棠,代號野狗。

謝霖當時頂替了一個歌女的身份,任務目標極好美色,因而很快她便與任務目標上了樓上包廂。

謝霖殺人並不喜歡用槍,只因她長相姣好,往後出任務定然都被安排在歡場之上,練習槍法手上會留繭,很容易讓有心人懷疑。

所以比起槍,謝霖更喜歡用利刃。

她那時手上戴著一枚銀戒,是她親自找人做的,戒指看上去極為普通,卻在指腹處藏有開關,打開後戒指便會彈出薄刃藉此劃向敵人咽喉。

當時的她才十七歲,即便熟知殺人手法,也能巧妙應對各種狀況,可她從未殺過人。

她在用薄刃劃破目標咽喉時停頓了一瞬,正是那一瞬,目標抓住機會反撲,而一直埋伏在陽台上的蘇正棠用槍射中目標後腦。

十七歲的謝霖後退了幾步,看著隱在陽台窗帘後的男人,即便看不清模樣,也能隱隱感覺到他出眾的氣質。謝霖道了句謝,便強裝鎮定地離開包廂。

還遺失了那枚她一直戴著的銀戒。

她一直知道男人的代號叫野狗,卻不知其長相,不知其聲音,野狗永遠是活在她記憶中的一個模糊剪影。

時隔多年,她終於認出了他。

如果蘇正棠不是野狗,他會將情報全部銷毀,而方政也只會被他收押嚴加審訊,套出更多有用的情報,而不是讓他消失。

「現在我是不是已經暴露了?」謝霖撫摸著手上的銀戒,問蘇正棠。

蘇正棠搖頭,「我讓山本介不要外傳,以防打草驚蛇,所以只有我和山本介知道,今天洋樓的人我已經全部遣走。」

他忽然低頭,靠在她的耳邊,「所以你現在還是我的未婚妻,別想輕易逃走。」

呼出的氣息微癢,謝霖大大方方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蘇正棠如此回答。

所以謝霖接近蘇正棠最為順利,蘇正棠從未曾真正碰過她,也一直在保護她,甚至在她騙取鑰匙時,對她沒有任何的懷疑與防備。

謝霖一直以來都在蘇正棠面前自作聰明,她毫不含糊地勾著他脖子,踮腳吻了上去,就算如今他們互相坦白了身份,赤誠相待,謝霖依舊使出渾身解數去勾引這個男人。

她停下動作時,聲音帶了啞意,「蘇正棠,我在不知道你身份時,無數次地想過,你如果不是我的敵人,我定然會愛上你。」

山本介的屍體還在一旁,空氣中亦尚帶血腥。

蘇正棠俯身回吻。

他們這樣的人,從來都是孤注一擲,一旦認定對方,那麼何時分別,何時死亡,都無需畏懼。

若將來真要為家國大義捨棄小我,此刻便為永恆。

8

山本介在蘇正棠家遭刺客伏擊,佐藤秋看著蘇正棠命人帶上來的、已經死透了的陌生男人,閉眼沉思。

過了許久,面上復又掛上了虛偽笑意,「蘇處長,既然刺客已死,內奸已除,那麼你也當恪守自己司令處處長的本分才對。」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蘇正棠知道,他起身離開,軍裝筆挺,從容不迫。

彼時已近秋日,洋樓前的香樟樹葉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秋天的陽光並不濃烈,隨著殘枝敗葉斑駁而下,多出了一絲凄涼之感。

而那倚在窗邊的美人,一身紅色旗袍,撐著下巴,就這麼看著他,七分笑意,三分媚態,便如那開得正盛的海棠。

蘇正棠開了車窗,對著謝霖道:「下來。」

謝霖按著蘇正棠的意思已經將情報傳出,今日蘇正棠準備帶謝霖去看一出話劇。

蘇正棠買的是最後一排的票,最後一排人並不多,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他帶著她坐在一個男人的旁邊,那個男人的黑色帽檐遮住了眼睛,在黑壓壓大廳中,看不真切面容。

「先生,你的打火機掉了。」蘇正棠對著那人道。

男人的聲音也是刻意壓低了的,他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那話劇是迎合女子的,編劇也是個女人,講的是江南富家子弟與妓子間的故事,滿是些纏綿悱惻的情話,分分合合後到底身份懸殊未能相伴一生。

謝霖對這種話劇並沒什麼興趣,但她卻記住了劇中的一句話,是妓子最後分別時所說——「往後,這副殘軀尚有收容之所,但靈魂永無歸途。」

話劇落幕,蘇正棠帶她離場,那個男人忽然抬頭朝謝霖看了眼,很快臉又隱在了帽檐之下。

謝霖認出,這是方政。

9

蘇正棠其實並沒有殺方政,方政同謝霖一樣,蘇正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份。

不過在裝作不知道,裝作信任,將手中的部分事務都交給方政打理。

其實只是為了借方政之手將情報傳出,而他自此斷絕聯繫,從野狗真正成為了蘇正棠,再不親手去傳出情報,只有這樣,才不會有任何機會暴露身份,才能取得向來多疑的佐藤秋的信任。

方政是假死,他為了將方政安全送出,那一槍並沒打中要害,藉此傳出方政已死的消息。

謝霖問他:「方政既然已經暴露,你當初決定讓他假死而不是將他關起來嚴刑審訊,不會惹人懷疑嗎?」

蘇正棠卻答非所問道:「我們都用的代號和假名,到現在都不知道你的真名字。」

他伸手描摹著謝霖唇邊的輪廓,而後用舌頭低頭翹開謝霖的齒關,貪婪而近乎野蠻地佔有。

謝霖嘲笑他說:「難怪叫野狗,當真粗俗難耐。」

夜色漸深,窗外幾顆星子閃過,房內只開著一盞床頭燈,蘇正棠向來不會說什麼漂亮話,可這句話卻讓謝霖一陣恍惚,「這是我以蘇正棠的身份做的最後一個任務,等一切都結束了以後,我們也當互通名姓,永結琴瑟之好。」

第二日,蘇正棠送謝霖離開自己身邊暫避風頭。

謝霖起初不願離開,蘇正棠撫上她的臉,語氣帶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寵溺,「乖,聽話。」

最終蘇正棠親眼看著謝霖上了車,目送著她漸漸消失於自己的視野。

而佐藤秋沒多久,就帶人闖進蘇正棠的洋樓,用槍抵著蘇正棠額頭,「我早應該猜出來,最大的內鬼其實是你。」

10

蘇正棠的最後一個任務是查出佐藤秋購買的軍火所藏之處。

這個地方只有佐藤秋自己知道,蘇正棠埋伏在佐藤秋身邊,終於讓他察覺出一絲端倪。

佐藤秋在郊外設了一座監獄,專門收押犯人,實施酷刑,而那座監獄也是佐藤秋為了掩人耳目藏有軍火的地方。

蘇正棠在暗中調查軍火去向時,被有心人發現向佐藤秋告了密。

佐藤秋就是這時開始懷疑他的。如果再不採取任何行動,佐藤秋可能很快會因害怕軍火地點暴露而轉移軍火。

最後蘇正棠只能將計就計,借著幾次行動失敗,殺方政滅口,以及山本介的意外死亡讓佐藤秋轉移注意,懷疑蘇正棠的目地是為了掩護共產黨,藉此拖延軍火轉移的時間。

同時,他也將自己完全暴露。

他那次帶謝霖去看話劇,不過是為了讓組織儘快行動。

一旦佐藤秋察覺不對,將會立刻將軍火轉移。

從有人告密那刻開始,蘇正棠早已做好犧牲自己的決心。

只是他沒想過會遇到謝霖,在這個最後的時間,一開始是為了護住她,到頭來卻無法控制地卻喜歡上了她。

11

謝霖知道一切後,心緒並無多大起伏。

他們這樣的身份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唯一怨懟的,不過是蘇正棠自始至終都在瞞著她,讓她有所希望,卻在下一刻將她打落谷底。

這次的行動謝霖堅持要去,她想要見蘇正棠最後一面。

佐藤秋的監獄因為地點隱蔽,看守的人並不多。

組織派出不少人,謝霖在日本兵被除盡後才緩步走了進去。

一間間翻找終於找到了蘇正棠被關的地方。

她進去,走到蘇正棠身邊,輕聲道:「我來了。」

他身上結滿血痂,指甲被盡數拔掉,右腿也被打斷,日本人最後還生生剜去了他的雙眼。

他臉上數十條鞭痕交錯,早已面目全非,嘴邊卻勉強勾出一個笑來,空如黑洞的眼睛直直對著她的方向。

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就連呼出一口氣都顯得費力。

只能苟延殘喘,任人羞辱。

蘇正棠用那雙滿是血污的手抓住了她的,聲音模糊不清,嘶啞乾澀,「殺……了我。」

只有死,才能保留最後的尊嚴。

他慢慢摩挲,最後撫上謝霖的臉,觸到一片黏膩潮濕,「乖,聽話。」

一如曾經相伴的那些日子,他修長帶有薄繭的手撫上她的面頰,如情人蜜語那般溫柔。

謝霖靜默片刻,說:「好。」

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監牢,絕望,壓抑,又帶著不經意間流出的刻骨深情,謝霖閉眼,湊上去吻了他,濃烈的血腥味在唇邊瀰漫開來,蘇正棠也低頭回應著她的吻。

這是行至末路最後的纏綿。

她的手勾著他的脖子,打開了戒指上的開關,薄刃彈出,她最後睜眼看了他一眼,猛地將薄刃劃向他的脖頸。

血霧噴濺,他面容安詳平和,喉嚨被割斷,已經說不出話來,嘴唇張合默然說著最後的話,終於微笑著緩緩閉上了眼。

「我愛你,即便不知你的姓名。」

她看懂了他想說的話。

她與他都戴著一層面具,身份是假,名字是假,就算那顆心是真的,卻至死都沒有以真面目示人。

何其諷刺。

她淚眼矇矓,牽過他的手,在他早已冰冷的手上寫下一個字——「蹊」。

「我姓謝,名久蹊。」

尾聲

她從地牢走出時,外面一片混亂,夜風吹起她的長髮,黎明初現微光。

謝久蹊被方政拉上了車,她平靜地說:「野狗死了,被我親手殺死的。」

車中所有人驚愕後皆是一陣沉默。

酷刑加身,人興許早就廢了,對蘇正棠這樣的人來說,就算活著也早已與死沒了區別。

苟活於世,不如從容赴死。

車開出一段時間,埋在監牢中的定時炸彈終於引爆,身後響起了爆炸聲,火光埋沒了所有的罪惡,也埋沒了她身在監牢的愛人。

方政說:「那份情報譯出後,野狗讓我們告訴你,他叫蘇客新,客舍青青柳色新的客與新,他不想自己所愛之人到最後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蘇客新曾與她說過:「等這一切都結束了以後,我們也當互通名姓,永結琴瑟之好。」

卻沒想到互通姓名終究成了最後的告別。

而謝久蹊坐在車裡,再沒有回過頭看身後的火光一眼。

她喜歡他,從不逃避,從不退縮,只求得當下歡愉,權作人生荒唐一夢。

夢醒後,曲終人散,唯留自己困頓終生。

她忽然想起那日他帶她去看的話劇,想起了她記住的那句話——

這副殘軀尚有收容之所,但靈魂永無歸途。

黑暗離去,旭日初升,天邊那抹艷色終究成了她心中永遠無法抹去的朱紅。(原題:《荒唐記》,作者:花下客。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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