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區分「原創」、「抄襲」、「重製」、「復刻」及「致敬」| 專訪 4 個中國設計單位

時尚 08-26

原標題：如何區分「原創」、「抄襲」、「重製」、「復刻」及「致敬」| 專訪 4 個中國設計單位

服裝產業被稱為除石油外「世界第二個浪費源」，不管是從環保的初衷出發，還是欣賞「重製」帶來的設計美感，設計師們獨出心裁的創造時刻驚艷著大眾。設計師對衣服進行「重製」一般會選用兩類服裝作為材料，第一種就是現在市場上其他品牌生產並銷售的服裝或配飾，第二種是利用「Vintage」衣物進行再創造。

這次 HYPEBEAST 與 PUMA 聯手共同記錄了 STAFFONLY、Private Policy、ANGUS CHIANG、ATTEMPT 四個設計師單位對經典 T7 套裝進行改造的過程，並討論關於「重製」、「復刻」、「致敬」、「原創」及「抄襲」的話題。

STAFFONLY

周師墨、溫雅

周師墨（左）和溫雅（右）

2015 年，畢業於倫敦時裝學院的周師墨和畢業於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的溫雅共同創立了 STAFFONLY，並選擇在中國上海開設工作室。STAFFONLY 直譯為「員工專屬」，這是一個習以為常的標識，但對於周師墨和溫雅而言 STAFFONLY 應該有一個超越它自己本身的含義。「因為像很多時候它代表著一種規則、一種權威的禁止，但是我們卻希望大家能夠突破這些規則和一些既有的束縛。」周師墨希望品牌具有「突破力」。

「因為像很多時候它代表著一種規則、一種權威的禁止，但是我們卻希望大家能夠突破這些規則和一些既有的束縛。」—— 周師墨

STAFFONLY 自發表以來每個系列都有不同議題與消費者溝通，希望通過自身的作品向人們傳達一些信息：令人印象深刻的 2017 春夏系列，兩人從英國 60 年代末的地下文化四重人格出發，模擬了一個虛擬組織 ——「NON·MEMBER」；2017 秋冬系列以靜態展形式展示，取名為「VIC X TIM」（我們是誰的受害者？），STAFFONLY 精心準備一個探案現場；2018 年春夏則變換為以「CATCH MORE FISH」命名的返璞歸真狀態，重新回到追求「自由」的樣貌；2018 年秋冬系列選擇在夜店內獨立發布名為「身法 MOVEMENT」的時裝秀，從武俠影片中攝取靈感，並從這一季開始推出一部分女裝設計；最新的 2019 春夏系列「MAY THE FLOWERS I BURNED LIGHT UP YOUR WAY」回歸倫敦時裝周舞台，試圖為著用者打造面對生活的強力後盾。

STAFFONLY 2019 春夏系列「MAY THE FLOWERS I BURNED LIGHT UP YOUR WAY」

STAFFONLY 追求的「突破力」，也正是「重製」渴望擁有的。如何突破過往的經典，創造出全新的形態，成為了設計師需要挑戰的課題。

「一定是要某種經典才存在『重製』，要不然的話，也沒有這種『重製』帶來的特殊意義。」—— 周師墨

「一定是要某種經典才存在『重製』，要不然的話，也沒有這種『重製』帶來的特殊意義。」周師墨認為改造經典是「重製」的標籤之一，而溫雅則給予「復刻」、「重製」、「致敬」一些定義：「『復刻』就是一模一樣做出了，然後『重製』是它的一個當下的版本，而『致敬』比較像是提取了它的精髓或靈魂去做一個再創造，或者是它的某一種東西的傳承。」

「『復刻』就是一模一樣做出了，然後『重製』是它的一個當下的版本，而『致敬』比較像是提取了它的精髓或靈魂去做一個再創造，或者是它的某一種東西的傳承。」—— 溫雅

對於兩位設計師影響最大的並非同行前輩，更多的是教育背景和成長經歷。所以當面對這次「重製」項目時，兩人首先回憶到的是高中時期的校服，並想像在那個時代，自己會想給它怎樣的「重製」。「重製」的步驟當中涉及到材料，這也是他們覺得最難處理的地方：「因為 PUMA 本身的設計邏輯和我們的是很不一樣的，所以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情其實就是進行材料改造，希望這個材料可以染上我們自己的色彩。」

另一個步驟是解構，兩人在結構上沒有做大動作，而是通過多層次的手法來改造：「我們拆解了三件尺寸不一樣的上衣，各提取三個不同的部分，然後通過一些變形和解構讓它重新組合在一起。而褲子是由兩條尺寸相同的褲子拼接在一起，相對於原版的褲擺會更寬，走動的時候會有隱約的開衩。」

Private Policy

李浩冉、瞿思穎

瞿思穎（Siying Qu）（左）和李浩冉（Haoran Li ）（右）

李浩冉（Haoran Li ）與瞿思穎（Siying Qu），兩人畢業於美國著名時裝學院 Parsons，紐約是他們現在生活的城市，在這裡大家從未懼怕發出自己的聲音。2015 年，他們共同創辦了 Private Policy，以服裝作為發聲的媒介。「Private Policy 不光是一個時裝品牌，我們整個公司的運作方式其實很像一家報紙媒體。每一季我們都選擇一個當下社會值得關注的話題，進行深刻的研究後，再以 Fashion、Fashion Show 這樣的形式來展現，希望引起一個討論。我覺得這就是我們能為這個社會所做的，也是我們品牌的意義。」Haoran 和 Siying 兩人在紐約街頭邊走邊說。

「Private Policy 不光是一個時裝品牌，我們整個公司的運作方式其實很像一家報紙媒體。每一季我們都選擇一個當下社會值得關注的話題，進行深刻的研究後，再以 Fashion、Fashion Show 這樣的形式來展現，希望引起一個討論。我覺得這就是我們能為這個社會所做的，也是我們品牌的意義。」—— Siying Qu

兩人的背景均是在中國長大，然後到美國生活，在他們身上是東西方文化的共融。Private Policy 2019 春夏系列就是通過挖掘生活在西方的亞洲人，給西方人展現亞洲人各種各樣現代文化、青年文化，「我們更喜歡把不同的文化去擴大、加強，展現給我們的觀眾；然後同時去挖掘一些細微的，經常被大家所遺忘的一些東西。」兩人展示品牌最新系列時說道。

Private Policy 2019 春夏系列

互聯網的迅猛發展，無疑令到整個行業乃至整個世界的發展愈催同步，除了市場變大外，信息的分享也越來越全球化。Haoran 和 Siying 一直對此懷著極為開放的態度：「因為互聯網，所以很多地區都會有類似的潮流趨勢在發生。所以不太需要特別的一定要確認自己要偏向哪一方，那樣子反而會使品牌錯失一些機會、錯失一些想法，束縛了自己的創作空間。沒有必要。」

「不太需要特別的一定要確認自己要偏向哪一方，那樣子反而會使品牌錯失一些機會、錯失一些想法，束縛了自己的創作空間。沒有必要。」—— Haoran Li

品牌的運作上，Haoran 和 Siying 兩人已經培養了相當的默契。設計和靈感兩個人一起互相商量決定，然後執行部分再分工，如布料的部分由 Haoran 負責，最後所有事情都一起討論落實。生產方面則交由上海的 Studio 負責，公關和銷售方面則交由專業的公司負責。整個流程都有一條順暢的流水線。

短短三年，Private Policy 進駐了美國知名買手店 Opening Ceremony 與洛杉磯潮流名所 H. Lorenzo ，受到美國眾多的時尚意見領袖包括 Kendall Jenner、 Bella Hadid 以及美國著名歌手 Nick Jonas 的多次著用。品牌獲得廣泛關注的同時，也面臨商業的考量。

Kendall Jenner in Private Policy

Siying 認為「商業化」這個辭彙有時候可能被誤解：「大家可能覺得商業化只是看到的一個很簡單的設計，或者是沒有經過斟酌的一些款式，比如說抄襲等等，就被稱作『商業化』。但其實商業真正成功的品牌，是給到消費者他們想要的東西的時候，才能成功。服裝也是一種產品設計，最主要的是怎麼樣帶給消費者他們所需要的。而當今時裝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功能性的物品，大家對它的需求也完全超越了『想要一件新衣服』，所以我們怎麼樣在這個時候給時裝一個新的定義，給消費者有激動、興奮的感覺，便需要我們把更多深刻的東西放到設計裡面。這不是抄一兩個細節就可以得到的反應。」

「當今時裝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功能性的物品，大家對它的需求也完全超越了『想要一件新衣服』，所以我們怎麼樣在這個時候給時裝一個新的定義。」—— Siying Qu

「重製」這個辭彙，對 Private Policy 兩位設計師來說，是把以前經典的東西與現在的東西的 DNA 連接在一起，創造出 1+1 大於 2 的設計，而眾多的案列亦表明，消費者喜歡這樣子的合作方式。那麼這時候設計師也需要面臨一個高難度的挑戰，「你用你自己品牌設計師的 DNA 去改造一個已經存在的設計，然後把一個可以說是別人設計的東西變成你自己的東西。那麼就是很考驗一個品牌，或者設計師自己標誌性的東西，是否夠強烈。」Siying 一邊選擇「重製」經典 T7 套裝的面料一邊說道，兩人希望 Private Policy 這次出來的作品能讓固有的消費者感受到一個新鮮的事物。

「你用你自己品牌設計師的 DNA 去改造一個已經存在的設計，然後把一個可以說是別人設計的東西變成你自己的東西。那麼就是很考驗一個品牌，或者設計師自己標誌性的東西，是否夠強烈。」—— Siying Qu

ANGUS CHIANG

江奕勛

江奕勛（Angus Chiang）

「時裝對我來說太遙遠了，但是我卻一步步在做這件事情，然後它也是讓我覺得是一件很奇妙、很酷的事情。」鏡頭前，Angus 的語氣中多少帶有一絲興奮與自豪。

2013 年就讀於台灣實踐大學的江奕勛（Angus Chiang）以畢業作品「航向月球（Sailing to the Moon）」系列出征倫敦時裝周，並斬獲 The International Show Award 第一名，就此開啟了他的時裝之路。

「航向月球（Sailing to the Moon）」系列

讀書期間，Angus 原來選擇學習的是 3D 動畫設計專業，這段經歷對他的職業生涯有一定的影響：「結構上，我現在做的很多款式和服裝上都會有大型的結構，或者是大型的裝置，看起來很像 Show Piece 的東西，比如說檳榔袋，或是做一些機車的零件、元素等等；材質上，因為在做 3D 動畫的時候，要去貼很多材質，這個過程就能幫助到我做衣服。」

2015 年，Angus Chiang 的同名男裝品牌創立，以台灣本土文化為 DNA 發布了 2016 秋冬「搖擺的青春」系列，靈感來源於台灣的電子花車； 2017 春夏「路上的饕餮先生」系列，重現了 1970 年代台灣的傳統街邊文化「辦桌」；2017 秋冬「校草愛上花」系列，源於 1990 年代的台灣學生文化，將校園制服風格進行重塑；2018 春夏「她與她們的紅唇」系列，呈現的是台灣公路文化和單車旅行；2018 秋冬系列遵循著「機車少年」的線索，拼湊新世代追夢人的意象；2019 春夏「早安，城之美」系列，將台北城市的疊加溷亂特色與新舊世代的美學融合後予以重新詮釋後展現給世界。

2019 春夏「早安，城之美」系列

ANGUS CHIANG 的設計總是充滿幽默感與趣味性，「我覺得這跟我個性有關，其實我是比較鬧一點的人，平常比較樂觀，然後我喜歡的東西比較色彩，包括我們品牌顏色是熒光橘，色彩可以讓我很放鬆，我希望帶給大家一個很輕鬆很快樂的品牌。」說完後，他馬上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工作上有嚴肅的一面。」

Angus 在「重製」上也有自己的執著，首先考慮的也是最主要的一點，改造的衣服要怎麼變成僅屬於自己的東西。「我們在做這個時候不會局限，我們都是邊討論邊做，因為這件事是有趣的。如果我們都想好了，那其實就不用我們做，只要畫好圖，請師傅幫忙完成就好了。可是我覺得做『重製』這件事好玩就是在那個過程，是以一個我們的方式去運作，讓這件衣服變成是 ANGUS CHIANG 的東西。」Angus 一邊使用噴漆噴繪衣服一邊跟我們說。

「我們在做這個時候不會局限，我們都是邊討論邊做，因為這件事是有趣的。如果我們都想好了，那其實就不用我們做，只要畫好圖，請師傅幫忙完成就好了。可是我覺得做『重製』這件事好玩就是在那個過程，是以一個我們的方式去運作，讓這件衣服變成是 ANGUS CHIANG 的東西。」—— Angus Chiang

而當問到如何給「重製」一個定義的時候，Angus 停了下來想了一會，說：「『重製』它有很多東西，它是沒有辦法去定義的。因為它有可能變成一個全新的，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麼的，它有可能只是舊鞋翻新，但有可能組合成一個全新的鞋種，我覺得它困難在你要怎麼講它是什麼故事。』

「『重製』它有很多東西，它是沒有辦法去定義的。」—— Angus Chiang

Angus 有一套自己說故事的方式，品牌從去年年底到今年開始一直在做轉型，他就把這比喻成一座公園，「ANGUS CHIANG 應該是一座公園，我們可以容納各式各樣的人，然後這座公園裡面會發生很多事情，例如說公園裡面有藝術裝置，這會影響我們往生活方式去走，我們會和藝術家合作藝術品，我們會有書籍、傢具、咖啡廳等等，它會是一個很有創意的一個地方，會輸入很多東西，也會輸出很多。最後也希望大家都能接受它是可以融入大家生活的一個品牌，不會覺得是以在巴黎時裝周走過秀，價格很高很難觸及的品牌。」Angus 始終認為，品牌商業化的發展，讓別人記住品牌的定位是什麼、風格是什麼也同樣重要。

ATTEMPT

梁棟

畢業於湖北美術學院的梁棟，如今在武漢定居並經營 ATTEMPT，他在團隊中負責 90% 的設計工作。「我們自己品牌 Slogan 叫『製造紊亂，約束混亂』，我們經常是把所有東西都打亂。」在 ATTEMPT 設計師梁棟的設計語言當中，打破重組是經常做的事情。「重新剪裁是『重製』的標籤？我覺得不一定吧。因為不一定就是要改變剪裁，也可以運用產品的特性重新做了一個新的東西出來，我的理解是這也算是『重製』。」梁棟拿起了旁邊的剪刀，開始對衣服進行裁剪。

結束了 MANUFACTURE 之後，梁棟於 2016 年開啟了 ATTEMPT，作為一個商業品牌，梁棟很快便意識到要與消費者建立一個更深的連接。2017 春夏「A saintly boy I"m not」系列，在機能主調中加入了更為豐富的解構和拼接元素； 2017 秋冬系列靈感源自長篇紀實小說《In Cold Blood》，在設計上大量運用解構手法，營造出一種衣服「穿反了」的錯覺；2018 春夏「TheROOM」系列 Lookbook，繼續在服飾本身的結構和搭配上做文章，深化品牌「解構」的形象。

ATTEMPT AW2018 「NON-FICTION LIES」

Virgil Abloh 提出的「3% 理論」，梁棟覺得這是基於他的身份、他的工作而言恰到好處的處理。「那個本來就是應該他做的事情。我覺得設計最重要的部分是這個產品符不符合我們當下的語境和我們當下的消費者，就是我覺得一個好的品牌或者說一個好設計，它的前提是適合你的受眾群體或是想要抓住的那部分群體的。設計不分高低，合適就好。」

「設計不分高低，合適就好。」—— 梁棟

自己設計之前，則喜歡定下一個框架：「我覺得它應該是什麼樣，即使你改了，它最終應該保留品牌本身有的一些基因或者是元素在裡面，不是說你一定要去拿一個好像曾經不是那麼流行的元素，現在要特意把它拿過來，當一個噱頭那樣去講。我覺得難就是難在在這個框架之內去做一些變化。」他一邊拿著剛剪出來的布左拼右貼一邊說：「這個衣服它其實是由兩件衣服組成的，然後我們將它的面料正的反的互相穿插起來、把它的包裝袋就是補到了一塊我們裁剪和旋轉之後缺的一個結構裡頭同時保留原有的信息等等，這種位置的調換和顛倒順序的方式，是我們比較慣用的，然後最終呈現的結果就是它是一個很完整的東西，我覺得這次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我覺得它應該是什麼樣，即使你改了，它最終應該保留品牌本身有的一些基因或者是元素在裡面，不是說你一定要去拿一個好像曾經不是那麼流行的元素，現在要特意把它拿過來，當一個噱頭那樣去講。」—— 梁棟

完成「重製」的衣服後，梁棟開始拍攝 2018 秋冬系列 Lookbook，這次以矛盾為主題，嘗試運用不同款式的拼接、增加多種開合方式、將大碼服裝改造等手法設計服飾。拍攝結束，梁棟彷彿思索了好一會兒後說：「如何去跟你的消費者互動更緊密？你怎麼知道他們的訴求？或是說你有沒有完完全全把自己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出來，讓別人更了解你？這是我們現在很想做，著手在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