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花兒年年開
父母來京小住,給我帶來一袋炒熟的豌豆，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豌豆花開的日子。
在青藏高原、黃土高原和蒙古高原三大高原交錯的地方，擠壓形成了一個狹長的河谷地帶，這裡就是我的家鄉華藏寺，也是綿延千里的祁連山的最東段，進入河西走廊的門戶，發源於馬牙雪山的庄浪河往東流入黃河，在這裡孕育了一片數百十里的綠洲，土壤肥沃，灌溉便利，草木蔥蔥，馬肥牛壯，是海拔高、降水少的區域少有的農牧業發達地方。
有水流過的地方就有靈氣，有靈氣的地方就會長出獨特的東西，一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除了白氂牛，豌豆就是上天賜給這裡最好的禮物，沒有比豌豆更好吃的東西了。每年到8-9月份的時候，正是豌豆花開的時節，就是最高興的日子，花開了，豆莢就結了，豆莢結了，就有豌豆吃了，吃完青豆莢就吃燒豆莢，吃完燒豆莢就吃炒豆子。豌豆花兒年年開，一顆豌豆帶來的幸福就一直延續到來年新的豌豆花開，伴隨著度過一年又一年美好時光。
記得小的時候，川里綠洲上最好的水澆地要種青稞、土豆和稀少的麥子，家裡的自留地是很少種豌豆的，也就是在地埂子邊上撒幾顆，星星點點的，結不了幾個豆莢，只有跟大人下地的時候偶爾摘幾顆解解饞。生產隊每年都要種一些豌豆用來倒茬，收穫後的干豌豆破碎後給生產隊的牲口當精料。要想痛快地去豌豆地里吃豌豆還要動些腦筋，一般生產隊的豌豆地都在青稞或麥子地中間，防止下地的人們路過的時候隨手摘吃，每年種豌豆的地塊都不一樣，關鍵是還安排專人看管，看青的人都是滿臉橫肉的傢伙，平時小孩子見了害怕的人，偷吃豌豆的需要冒很大的風險，可是每年豌豆結莢後，清香的豌豆一直勾引著孩子的味蕾，心裡跟長了蟲子似得。偶然看見小夥伴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豌豆莢，啪的一下用大拇哥在豆莢的一頭捏開，順勢打開豌豆莢，或七八個，或五六個，輕盈剔透，清香軟嫩的青豆蹦出來時，用誇張的動作隨手放進嘴裡時，就知道這傢伙昨晚肯定去偷吃青豌豆了，幼小的心靈遭受的折磨是無語言表的。這個時候當膽大的小夥伴神秘地拉著去偷豌豆時，沒有一個人感覺有危險，跟游擊隊似的，天麻麻黑的時候出門，躲進豌豆地附近的青稞地里，再匍匐進入豌豆地仰面躺倒，在微弱的星光下豌豆莢一排排掛在枝蔓上，枝頭上還零星開著紫色的花或白色的花，順手摘下一個一個地豌豆莢急赤白臉往嘴裡送，等小肚子吃個滴流圓才開始專門挑不老不嫩的吃，實在吃不動了，將外衣扎進褲帶，往衣服里摘豌豆，冰涼的豌豆讓小小的肚皮打個激靈也阻擋不住往裡裝，直到腰纏萬豆才顫顫巍巍地貓腰站起來，順著地埂子下的水溝悄悄溜回家，掏出豌豆撒一炕，弟弟妹妹們爭相恐後地吃個夠，當然也少不了父母的埋怨。
半乾旱的淺山地里除了青稞和少量的小麥外，種的最多的就是豌豆。我的兩個舅舅和兩個姨姨的家都在河谷邊上的淺山裡，地多，但都是旱地，靠天吃飯，降水好的時候，豐收了，種一年吃三年，乾旱了，連種子都收不回來。淺山地帶種地全靠牛馬驢騾等大牲口，養的牲口多，需要的精料多，自然種的豌豆多，家家戶戶自留地都種豌豆，每年豌豆下來的時候，也到了放暑假的時候，就會捎信來讓去摘豌豆，十多里的山路不到半天就到了，摘自己家的豌豆，自然就成了最幸福的日子，一待十多天，天天換著法兒吃，百吃不厭。直到現在我在北京生活，只要看見市場上有豌豆賣，就毫不猶豫地買十幾斤回來，先挑嫩的豆莢剝開生吃，再挑出飽滿的豆莢煮熟吃，而且放的調料和煮肉的調料差不多，剝開豆莢吃豌豆的動作一點沒變，煮豌豆的做法也沒有變，也教會了我的孩子。
隨著霜降的來臨,綠油油的豌豆枝蔓慢慢變枯了，豌豆也飽滿了，奇怪的是豌豆花一直到枝蔓枯黃，零星的花兒始終有。豌豆收穫後要捆好在地里晾曬一段時間，這個時候就是吃燒豌豆的時候，趁著放羊的機會，偷一捆豌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點著後等枝蔓燒完豌豆也熟了，從草灰中一粒一粒撿出來裝在兜里，在藍天白雲下趕著羊兒吃著豌豆，現在想起來都是一種幸福。
記憶最深的當然是將收穫後的干豌豆用炕灰來燙熟吃，小時候零食少，兜里有豌豆帶著吃，就是最好的零食了。我家孩子多，表兄弟也住在我家上學，過幾天父母就會給我們用炕灰來燙些豌豆，從炕洞中剷出一鐵杴滾燙的炕灰，中間撥開一個小坑，把一盆干豌豆放在小坑中，快速埋上，等豌豆在炕灰中噗嗤噗嗤地爆開時，跟和泥一樣，用小鏟將豆和灰來回撥弄，慢慢把有豌豆的炕灰鋪開，燙熟的豌豆就全露出來，這時候，大孩子小孩子全撲上去，連灰帶豆地搶一把，放在自己跟前再慢慢揀出來，說是揀，其實就是捧一把帶灰的豌豆放在小手裡吹，吹走了灰，留下了豆。有時孩子之間還互相搶各自搶來的豌豆，打罵聲，哭叫聲，弄的一個個前仰後合灰頭鼠臉，父母最多就是叨嘮幾句完事。現在家裡基本不燒炕了，也沒了炕灰，市場上都用專門的炒鍋來炒豌豆，雖然沒有了搶豌豆的情趣，但我每年回家父母都提前準備好炒豌豆，走的時候還要帶一袋子，每天我都吃幾把豌豆，粒粒豌豆陣陣香。
豌豆花兒年年開，兒行千里母擔憂，在父母的心裡，兒女無論走多遠，走多久，父母永遠記住的就是孩子小時候愛吃的東西，即使這個東西隨著你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增加和生活環境的變化，感覺已經不是那個味道了，可是這個東西已經滲透在骨子裡，印記在父母的腦海中，永遠都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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