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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煙空:我想寫一出最悲的悲劇,裡面充滿了無恥的笑聲

我想寫一出最悲的悲劇,裡面充滿了無恥的笑聲

英國著名藝術史家貢布里希在他的《藝術的故事》中說:「日期是不可或缺的掛鉤,歷史事件的花錦就掛在這個掛鉤上」。1966年8月的「花錦」,在歷史的掛鉤上已經風乾,但歷史的印記卻沒有就此消散,在一些特別的時候,花錦依然新鮮,悲劇依然慘淡。

1966年的8月23日,烈日像今天一樣毒辣熾熱,秋蟬在處暑後發出最後的聒噪,運動和所有的時刻一樣如火如荼,人性像過去今天和未來一樣總是經不起拷問。那一天,老舍先生去北京文聯「參加運動」,受到了激烈的批鬥,欲加之罪使他感到了人格上的嚴重侮辱。

8月24日凌晨,67歲的遍體鱗傷的老舍先生獨自走出了生活了16年的百花小院,來到德勝門外城西北角上的太平湖,在太平湖邊坐了整整一天和大半個夜晚,然後步入湖水自盡。沒有人知道,在老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坐在太平湖邊都想了些什麼。一個以文字為生的作家,在最後時刻,沒有給世人留下哪怕一個字。

老舍作品中的好人結局都不美好,自殺者數量多多,方式多是投水。1941年日本人圍逼重慶時,老舍就想投了嘉陵江,有他寫給王冶秋的信為證。老舍寫於1943年的散文《詩人》,曾形容詩人平常狂放不羈、不修邊幅、嘻嘻哈哈,但一遇到大悲痛、大禍患時,他會「投水、殉難、身諫」,這彷彿是給他投水在23年前就做好了註解。在他投水之前的幾日,對兒子曾說,歐洲歷史上的「文化革命」實際上是對文化和文物的大破壞。他預感到又要死人啦,特別是烈性的人和清白的人,並提到兩位在前幾次運動中不堪侮辱一頭扎進什剎海的人的例子。

老舍是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不那麼重要,世間從無完人。時間在歷史的煙塵中倏忽而過,那一年出生的人,今天也人生過半、五十有二,被侮辱被損害的命運是一首悲愴的長調,尾音在另一個世紀到來後依然飄來盪去,令人聞之而心生悲涼。

老舍和北京分不開。沒有北京,就沒有老舍。老捨生在北京,長在北京,死在北京,他的一切都屬於北京……北京有很多老舍的足跡。

在小羊圈最靠東南角的一個小院里(現在是小楊家衚衕8號),誕生了一個小男孩。這位誕生在小羊圈的小男孩就是日後的寫北京生活而著稱的作家—老舍。當時家人為他起了一個相當喜慶的名字—慶春,表示慶祝早春到來的意思。

老舍成了作家以後,曾三次大規模地把小羊圈和誕生了他的小院子寫進自己的小說。最早的一次是1937年,小說叫《小人物自述》;第二次是1944年,小說叫《四世同堂》;第三次是1962年,小說叫《正紅旗下》。老舍讓它們把小羊圈當作地理背景和活動舞台,演出一幕又一幕20世紀上半葉苦難中國的悲壯史劇。

這三部小說都是被公認的老舍先生傑出的作品。這也許出於巧合,也許完全是必然。因為,若換一種幼年生活,很難想像小羊圈是否還會在作家老舍筆下出現。

追憶往事常常能寫成好小說。正如老舍先生自己所說:「我們所最熟悉的社會和地方,不管是多麼平凡,總是最親切的。親切,所以產生好的作品。」

1918年9月,老舍以品學兼優的成績畢業,被任命為京師公立第十七高等小學校(即現在方家衚衕小學)校長,現在學校的校名是胡絜青題寫的。這所學校在雍和宮大街西側,國子監街南邊的方家衚衕里。原來的校長室現在剩下兩間,老舍就在這個「校長室」整整住了兩年。

1922年,老舍搬到西山的卧佛寺養病,當時他就住在東院禪房內。老舍在這裡養病期間,時常在周圍的山麓散步,這樣的環境讓老舍漸漸平息了原本的浮躁之氣。老舍尤其喜歡的是卧佛寺西院的小亭子,閑時獨坐在那裡,四周的老樹把陽光遮住,樹上的鳥兒時時歡鳴,微風吹過,還順便帶來遠處的花香,沉浸在這樣的景緻中,讓人瞬間滌盪了內心的苦悶與煩悶,日後老舍就將這處小亭子寫進了自己的小說《趙子曰》,這個小亭子今天仍然屹立在蒼松翠柏之間。

1922年夏,老舍在北京缸瓦市基督教堂加入基督教,擔任教堂內「西北城地方服務團附設銘賢高等小學及國民學校」的教務主任,住在教堂跨院內。這個地方是老舍走向社會後的重要一站。他結識了教堂牧師寶樂山及英國人埃文斯,他在這裡的英文夜校補習英文,還結識了許地山先生並成為了好友,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就是在許地山的鼓動下拿去發表的。這為他今後到英國講學和走上寫作生涯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1949年年底,老舍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北京。隔年,妻子胡絜青帶著兒女從重慶來與老舍團聚。在好友的推薦下,老舍購買了東城區燈市口西街豐富衚衕19號的一所院落,連房帶院一共300多平米。1950年4月,他與家人搬進了豐富衚衕10號,也就是現在的燈市口西街豐富衚衕19號。老舍夫婦在這裡種下了兩棵柿子樹,後來胡絜青就給這個小院起名為「丹柿小院」。老舍在這裡創作了大量作品,如《龍鬚溝》、《茶館》、《正紅旗下》等。他在這裡住了十幾年,直至去世。

丹柿小院如今建成了「老舍紀念館」。我自己去過一次,陪朋友去過一次,小院里兩棵柿子樹依舊挺拔茂盛,如同老舍還在這裡生活時一般。

時間回到老舍住進丹柿小院以後。1951年10月1日,老舍在《人民文學》上發表了題為《新社會就是一座大學校》的文章,他熱情洋溢地描述了自己如何在一場批判大會上受到教育,面對萬眾一心的喊打聲,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到這場打人的合唱之中。他說:「跟我一樣文文雅雅的人們,堅強起來,把溫情與文雅丟開,丟得遠遠的;伸出拳頭,瞪起眼睛,和人民大眾站在一起」,不要對那些「在我們面前跪著,顫抖著的傢伙們」有所憐憫。寫下這篇《新社會就是一座大學校》後不久,他被授予了「人民藝術家」的稱號,這個至高的榮譽至今仍是辭典上老舍條目下必不可少的榮譽頭銜。

老舍是如此真誠地擁抱新政權,在接下來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他用自己熱忱的實踐,展示自己在新社會這座大學校中學以致用。批判丁玲、陳企霞、吳祖光,他都充滿激情。

1964年初全國文聯和各協會整風開始後,老舍於5月到密雲城關公社滿蒙雜居的檀營村大隊體驗生活,在社員王靜之家住了三個月。王靜之家五間大北房中最西邊的一間就是老舍當年居住的地方。通過三個月的考查,老舍高興地發現: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個大家庭中,各族人民都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1964年下半年,文藝界再次受到嚴厲批評進行整風後,老舍於10中旬再次去農村體驗生活,到北京海淀區四季青公社門頭村大隊,住在村衛生院的一間小西屋內。門頭村在香山腳下,從前是旗兵的營房,老舍在這裡搜集當地的一些風俗習慣,參加當時的「四清」運動。

1966年春老舍到京郊順義縣木林公社陳各庄大隊體驗生活,住在陳福元家。他在這裡參加勞動,觀察科學種田和養豬,寫出快板《陳各莊上養豬多》,這是他生前發表的最後一篇作品。

老舍是真愛北京。他愛積水潭的小魚,愛高亮橋的垂柳,愛頂小頂小的小羊圈衚衕,愛祥子,愛程瘋子,愛王掌柜,愛祁老人,愛母親,也愛新中國的新生活。

老舍人生的最後足跡是在北京城西北角的一個小小的湖邊消失的。這個湖,就是新街口豁口外的太平湖。一年以後,胡絜青帶兒子來領他的骨灰,得到的答覆是老舍是反革命,不許家屬領回骨灰,他們被命令繳了28元火化費後離開,在那以後,「28元」成了北京一個流行語:「打死一個人,也不過花28元」。

如今的太平湖已經填平,成了地鐵車輛段的停車場,四周是圍牆,裡面是高大的廠房。多年後,胡挈青寫下這樣的詩句:幾度團圓聚又散,何處居停是桃源,傷心京華太平水,湖底竭時淚不幹。

今時今日,坐在夏天最後的一朵玫瑰還沒有凋零的小院里,我的眼睛依舊停留在一個好人也會異化為貓人的現實境遇中。如果說1943年的散文《詩人》是對死亡方式的確立,那麼,1932年的超現實作品《貓城記》便是老舍對34年後個人和國家命運的準確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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