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可通神：跨進甲骨文的世界

甲骨文是很多人耳熟能詳的中國古代文化遺產之一，大多數人都知道，中國的文字現在能追溯得最遠的，就是甲骨文。但要具體講起來，只怕少有人能夠講清楚甲骨文的來龍去脈，更不用說識別出一個又一個具體的甲骨文了。

日本與中國有文化上的親近，漢字普遍地存在於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之中。也緣於此，在日本誕生了一代代的古文字學家，對一個個漢字進行細密的分析考證。例如曾經工作於立命館大學的白川靜先生就是許多中國讀者熟知的古文字學大師。接踵白川靜先生之後，繼續在立命館大學專門從事甲骨文研究的落合淳思副教授，是一位治甲骨學卓有成績的後起之秀。他在2011年編訂了一本日文版《甲骨文小字典》，原本是面向日本讀者，細緻講解約350個常用漢字的甲骨文源流，出版後在日本屢獲好評。這本書這個月剛剛被譯介為中文出版，實則也能給來自甲骨文故土的中國讀者帶來不少的啟發。

全書雖名字典，但作者首先花了兩個章節來鋪墊為理解甲骨文而必需的背景知識。現存甲骨文均屬商代後期之物。商人重占卜，凡遇大事多會用龜的腹甲以及牛的肩胛骨進行占卜。甲骨文所記錄的，便是占卜時在這些甲骨上刻下的占卜內容。當時，進行占卜的要麼是商王，要麼是專門負責占卜儀式的貴族「貞人」，占卜的內容涉及祭祀、戰爭、農耕、天候等多個方面，有時候，已經逝去的商王也會被視為神靈，因此，甲骨文成為我們考察上古中國歷史的絕佳材料。甲骨文所用的漢字，已經是高度成熟、體系化的文字了。例如，一些字乃是描摹現實事物而來，譬如山、田，便是所謂象形字；一些字乃是三兩個象形字組合表義，例如「休」，是人依靠於樹木之形，從而表「休息」之義，這便是所謂會意字。最後，落合淳思介紹了甲骨卜辭的一般格式，多是在某一天，由某人，針對祭祀、戰爭等事進行占卜，然後記下占卜的結果。統一的格式其實給後來的研讀工作帶來不少便利，一些甲骨卜片因為年代久遠而殘碎不全，但我們仍可以通過上下行文去大致還原這些卜辭的內容。

在講解了這些甲骨學的基礎知識之後，落合淳思便帶領作者進入了實際的甲骨世界。既稱字典，作者按內容對約350個漢字進行了整合編排，每個字都首先說明它的構形理據和意思，然後再給出具體的甲骨卜辭，通過對這片卜辭內容的講解，來呈現這個漢字在甲骨文中的具體意義。作者尤其用心的是，在很多地方都提供了原本的甲骨卜辭拓片，接著附上經過整理規範過的甲骨字元，最後用現代的漢字一一對照排列。這其實是一個非常繁瑣的工作，但惟其如此才見出此書對一般讀者的意義。對甲骨文的學習，終究要還原到對一片片甲骨卜辭的閱讀中才有效，空談大道理沒有任何意義。作者不厭其煩地為每一個漢字都編配原始的甲骨卜辭，其實才能最大程度地幫助讀者真正進入甲骨文的世界中去。日本學者素來有一種細膩求實的學術作風，我想，這種作風在這本小字典里同樣得到了體現。

作者在這本小字典里所選釋的都是日本的常用漢字，和中國最常用的漢字其實大致重合。我相信，仔細閱讀過這本書的朋友，即便不是要做一個甲骨文的專業學者，也至少能夠知曉很多甲骨文是什麼意思，並且對一些基礎的甲骨卜辭解讀出個一二三。這其實就是在和距今三千多年的商代先人進行直接的對話呢。

文：劉幸

本文刊於2018年8月24日《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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