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谷川家族的女人們┃家業永續和創新
來源：《家族企業》雜誌
（微信公眾號ID:jiazuqiyezazhi）
作者： 竇少傑
日本社會雖然一直保持著天皇制，但從封建社會到近代資本主義社會，再到現代化經濟強國的實現，這當中發生過了無數次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走過百年的老鋪企業都會遭遇各種各樣的危機。
一和年糕從公元1000年創立到現在，已經走過了1000多個年頭，在這1000多年之中，一和年糕是如何克服每一次的危機，實現千年傳承和永續經營的呢？
危機中的家業永續和創新
「太久遠的不用說，就說第二次世界大戰吧。日本軍國政府窮兵黷武，勞民傷財，為了發動侵略戰爭，幾乎抓走了日本國內年輕力壯的青壯年，調走了國內所有的物資。前面說過店鋪現在的店主是我二舅，其實我母親還有個大哥，當年被軍隊抓去送到戰場上，當時他應該也就二十七八歲吧，最後就沒有回來。當時我們家族不少人都被日本軍國政府帶走了，後來沒有辦法，我母親的二哥才成了店鋪的店主。」
戰爭，不論對誰來說都是災難。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軍國政府發動的侵略戰爭，對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國家帶來了深重慘痛的災難，而日本國內一般民眾也過得非常艱難。在筆者對日本國內眾多老鋪企業的走訪中，了解到很多老鋪企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後，因為軍國政府的戰時統治政策和社會環境的激烈變化，都經歷過一段時間的休業停業。
而當時一和年糕的經營狀況又是如何呢？
「戰爭爆發之後，日本國內的所有戰略物資都被禁止流通銷售，而我們製作年糕所用的糯米、豆粉等原材料，也都被政府禁止流通了。所以我們根本沒有辦法繼續開門迎接客人。尤其是在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大家能保住性命就已經很不錯了，根本沒有心情來光顧一和年糕，因此當時我們根本沒法做生意。我們家當時有幾間空房，而當時流離失所的人很多，所以我們就把空房間以比較便宜的價格出租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人。」
「按照家族的傳統，我們需要向民眾傳播今宮神社神靈的庇佑，祖先的意志不能就這樣斷掉。雖然我們沒有辦法通過提供烤年糕的方式來傳達神靈的庇佑，但我們以便宜的價格向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提供住處，這也算是對神靈恩澤的一種傳播吧。」
為了繼續向民眾傳播來自神靈的庇佑，在因為戰爭而無法正常向民眾提供烤年糕的狀況下，長谷川家族的人們選擇了通過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人提供低價房屋出租的方式，繼續服務於社會。這是一種對祖先意志的守護，更是一種對家族使命的堅持。
而隨著日本社會的發展，千年老鋪一和年糕的經營環境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實際上，就在第二十四代女將掌管一和年糕的時候，一和年糕對店鋪的人員僱用進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變革。
「大概在30年前吧，當時還是我的那位『姐姐』掌管一和年糕的時候，我們家族的女人雖然人數不少，但不少人都嫁得比較遠——離開了京都，都分散了。以前，總的來說整個社會還是相對封閉的，比如說女兒出嫁，基本上都不會離開娘家太遠，嫁的都是同一個村子的，或者附近村子的，所以即便是出嫁離開了家門，也可以在空閑的時候回到店鋪里幫忙。所以以前店鋪里幫忙的人，都是長谷川家族的人，有的是親戚，有的是女兒，有的是嫁進來的媳婦。但社會變了，很多人都回不來，店鋪明顯感覺人手不夠。沒辦法，第二十四代女將當時就開始嘗試找店鋪附近的結束了育兒工作的家庭主婦來幫忙。」
也就是說店鋪開始找家族之外的人來幫忙了。
「但問題是，以前大家都是自己家族的人，什麼事情都比較容易商量，而有了非成員的員工以後是一種不一樣的感受——可能她們自己有時候也會覺得彆扭吧，雖然我們都像對待自己家族的人一樣來真心對待她們。其實人與人之間交往最怕的就是相互不信任，我的性格很直爽（笑），所以總跟她們說有什麼事情別憋在心裡，說出來，現在我們相處得已經很好了。店鋪里現在就有一位老臣，是當年第二十四代女將找來的，現在還在店鋪里幫忙，她已經幹了30年了……」長谷川奈生告訴筆者，女將還有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每天要給店鋪里幫忙的人做午飯，「大家同吃一鍋飯，所以我每天也都要為大家做午飯。」
社會環境的變化會給企業經營帶來很多危機和麻煩。然而老鋪深知 「危機」當中隱藏著「危險」，同時也充滿著「機會」。而柔軟地適應這些變化，及時地調整自身，將「危險」轉變為「機會」，這是日本老鋪企業最大的智慧。
接下來的家業傳承
千年守護的家族「副業」，連續傳承二十五代的匠人匠心。一和年糕的千年經營，承載著的是神靈對眾生的庇佑，更承載著長谷川家族的歷代傳承人對於家族意志和家族精神的堅守。
現在，經營歷史超過千年的一和年糕已經傳承到了第二十五代，那對於接下來的家業傳承，第二十五代女將長谷川奈生又有如何安排，如何打算的呢？
「這個事情，的確是讓人傷腦筋啊（笑）。」長谷川奈生如此回答： 「我有一個女兒，也有一個兒子。女兒出嫁離開家了，而且嫁得還不近。而兒子之前我問過他，他直接就拒絕了我。他說『我做了店主，我未來的太太就要做女將。看到你這麼辛苦，哪家的女孩還肯嫁給我啊？』哈哈。哎，他還年輕，還不理解一和年糕的意義。當然，他從小也已經跟著第二十四代女將學會了做年糕，做竹籤。」
「不過也沒關係，對於未來的接班，說實話我現在也不著急，因為畢竟家族親戚里還是有幾個年輕女性，也有現在就在店鋪里幫忙的，其中幾個都挺不錯的，相信肯定能有一個願意來接我的班的吧。我現在也在觀察她們，估計就像我的那個『姐姐』當年觀察我一樣吧。等確定了合適的人選，不管她那時候在哪裡，我也去軟磨硬泡，把她弄回來（笑）。」
「還有，在長谷川家族裡，我現在也是奶奶輩的人了，有幾個孫子孫女已經不小了。對他們的引導也不能放鬆（笑），所以我有事沒事的時候總是帶他們到店裡來，跟他們說：『來來來，奶奶給你們做甜甜的烤年糕吃』，哈哈，從娃娃抓起，從小就讓他們認識和接觸長谷川家族的一和年糕。
「我今年59歲，迄今為止我們家族的女將壽命都不短。如果我能堅持到80歲，那20年後，幾個孫女當中可能也會有願意來接我班的人吧。」長谷川奈生笑著說。
長谷川奈生的性格直爽、善於談笑，從她對未來一和年糕傳承接班的談笑之中，筆者彷彿感受到了她對未來所充滿著的信心和從容。
今宮神社烤年糕，沒有華麗的外表，也沒有精美的包裝，有的只是樸實的味道，千年的匠心。它承載著人們對安康幸福的嚮往和追求，更承載著人類的善良。一和年糕，這個由長谷川家族歷代女人們守護了千年的副業，經歷過無數的磨難坎坷，也經歷過數不盡的風雲變幻。在「將神靈的庇佑與眾生共享」這樣的家族理念的指引下，相信一和年糕在長谷川家族那充滿智慧的經營中必定會從容地存在下去。
（作者是日本立命館大學經營學部助理教授、博士；日本同志社大學技術企業國際競爭力研究中心共同研究員；中國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客座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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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詳見於【《家族企業》雜誌2018年8月刊】 未經本刊授權，不得轉載；經本刊授權轉載的，請註明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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