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趙高的A面與B面：報國烈士還是亂世奸臣？

1）歷史有時看不懂

歷史人物大多是被標籤化的，有些是史學家貼的，有些是小說家貼的，有些是戲劇家貼的，有些是時間貼的，有時是被我們自己的喜好定格的……

如被貼上奸雄標籤的曹操，是一部《三國演義》給他的人生作出的終審判決，所以，才有了戲劇舞台上的白臉奸臣形象；而在如今的河南許昌，人們依舊銘記著他惠民興邦的業績。

又如素有大宋良心之稱的包拯包青天，他的剛正不阿，一直為天下百姓所稱道。包拯形象的策劃成功，得歸功於講古的民間藝人和一代又一代戲劇表演藝術家，正是他們的不懈努力，才給人們塑造了包大人一身正氣的黑臉硬漢形象。其實，包拯只是大宋朝的一名普通領導幹部，干著和別人差不多的工作，拿著和別人差不多的薪水。而史無陳世美其人，他當然審不了「鍘美案」；包拯是父母親自養大的，他的「嫂娘」只是個傳說，所以他也不可能上演大義滅親的鍘包勉；並且，他的臉並不黑，而是小鮮肉般的白面書生。

可是，我們卻寧願相信，歷史上的包拯，就是舞台上的包青天模樣，因為，我們的內心深處需要有這麼一個人來為我們「主持」正義。

我們對於歷史人物的認知，是有選擇性的認同。

2）雲里霧裡看趙高

今天，我給大家介紹的這位——秦相趙高，也是被標籤過的。

因為他的指鹿為馬，因為他的矯旨立幼，因為他的血手殺嫡……他輕而易舉地就被歷史定義為「天下第一奸相」、「太監干政第一人」。在中國壞人榜上佔有重要地位的趙高，史家卻沒人為其立傳，哪怕是列傳中也沒有他的一席之地，甚至就連以嚴謹科學態度治史的司馬遷，在《史記》中也沒有為趙高列傳。是司馬老師鄙薄趙高這個人物，還是趙高根本不足以列傳，現在已不得而知。

有關趙高的生平，只在《秦始皇本紀》、《蒙恬列傳》、《李斯列傳》等文中略有提及。只是，那些隻言片語，並不足還原歷史上真實的趙高。趙高，更多的時候是生活在傳說中，他的人生存在著許多不確定因素，充滿著Ａ與Ｂ的衝突。

現在，就讓我們撕下被時光塵封已久的標籤，透過傳說的迷霧，來看看趙高到底有著怎樣迷幻的人生。

3）落難公子﹠勵志少年

Ａ面趙高

趙高本是趙國的王族，他的父親（遍尋史籍，也沒找到他父親的名字，後文就以老趙代之吧）熟悉法律，是趙國一名普通的司法工作者。趙高一族雖然只是趙王的遠支，好歹也是公子身份，生活相對安逸。趙高共有兄弟六人，只有他從小就表現天資聰慧喜歡讀書，老趙的地位不高，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聰明的趙高身上，並對兒子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按當時的制度，兒子都是要子承父業的，所以，趙高從小就被老趙重點培養。

但是，就在此時，秦趙兩國發生了大規模的戰爭。趙高的父親帶著趙高的四個哥哥上了戰場，家裡就剩下趙高、母親和小弟趙成。趙高的父兄參加的是著名的長平之戰，結果以趙戰敗告終，四十萬趙國將士被秦將白起全部活埋。那四十萬趙國將士之中，就包括趙高的父親和四個哥哥。

不久，趙國淪陷，趙高、趙成及母親成了秦國的俘虜，被押到秦都咸陽。

到秦國後，他們一家人都被趕到勞改農場。趙高的母親因為身體有病，有出工不出力之嫌，所以常常受到管教人員的刑罰，結果弄成了殘疾，不久便死了。趙高不敢聲張，只有把仇恨埋在心裡。

由於戰亂連年，秦國的專業人才也很奇缺，趙高因為有著較為紮實的法律知識，被朝廷錄用，做了一名普通的法律工作者，從一名貴族公子淪落為漂泊異鄉的打工仔。

Ｂ面趙高

趙高家族是趙國王族的遠支，雖是同宗，但並不受趙王青睞，所以，趙高的父親被作為人質（戰國時互派王族近支或王子為人質，是鞏固雙邊關係的特殊措施）派到了秦國。到了秦後的老趙，更不會得到秦王的優待。好在他有深厚的法律知識，就在朝廷專門收容刑滿釋放人員的「隱官」（相當現在的勞改農場吧）找了一份法律服務的工作。

正是在勞改農場中，老趙結識了趙高的母親，一個曾經誤入歧途的問題少女。一個是人生失意的趙國流民，一個是身份低下的秦國腐女，為了相互取暖，走到了一起。

趙高和他的兄弟，都出生在這個環境惡劣的勞改農場里，一出生就帶著卑賤的印記。好在秦國有著較為公正的選拔制度，因為老趙是從事法律工作的公職人員，他的子女就獲得了參加公職人員考試的資格。趙高十七時，以測試成績第一名的身份，被培養公職人員的官辦學校錄取；經過三年的專業知識學習，趙高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選拔入朝，做了一名普通文員；又三年，趙高在朝廷組織的官員考核中，又以筆試第一名的成績獲得晉級，並被任命為尚書卒史（負責法律文書的保管之類的文秘），從而進入秦王朝的統治中心工作。

那一年，趙高二十三歲。

出身貧賤的趙高，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以無敵考霸的形象，成為低下層子弟的勵志楷模。

4）忍辱負重﹠圓滑取巧

Ａ面趙高

做了大秦打工仔的趙高，心裡並不開心，國破家亡的那一幕幕就像一根根毒刺，拔之不去。有仇難報，有苦難訴，他只有天天埋頭工作，讓筋疲力盡的累來麻醉自己內心的苦痛。時間一長，大家都忘記了他趙國俘虜的身份。因為他知識淵博且做事認真，領導和同事都很喜歡他。生活日漸平靜安穩，他心中的仇恨也在慢慢平復。

可是，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又讓他復仇的火焰重燃。

因為他對法律了如指掌，工作出色，在例行的官員考核中，趙高被秦始皇看中，想調他到身邊當秘書。但他是來自趙國的遺民，生性殘暴多疑的秦始皇對他並不放心，為了讓他能專心致志的工作，便命人閹了趙高。

秦始皇派人做完這一切後，才將趙高調到身邊任中車府令。中車府令的級別雖然不高，但它是皇帝的近臣，是秦始皇的專職司機、警衛員兼法律顧問，是皇上的貼身秘書。

這是一個有利的職位，為趙高今後的復仇創造許多便利條件。

他壓下內心的憤怒，盡職盡責地搞好服務皇上的工作。並且，在皇上面前充分顯示其在法律與文字學上的特殊才藝。

最終，趙高被秦始皇視為心腹，還讓趙高做了他小兒子胡亥的家庭教師，專門輔導法學與文字學等。

Ｂ面趙高

進入機關上班的趙高，工作是認真，成績也很顯著，由於善於理解領導意圖，為人處世極為圓滑，在單位左右逢源，在歷次考核中，都獲優秀等級。

做為一名政府工作人員，趙高的人生也可以像其他大多數同事一樣按部就班，考核、升遷、娶妻、生子……如果不是他的才華太過外露，在考核中便不會被秦始皇相中。

因為，趙高不僅僅是考試型人才，還是個全面發展的複合型人才。史載，他精通法律，辦事干煉堅忍。《史書》稱趙高「精廉」，「敦於事。」是對他作為文法之吏的能力和品德的正面評價。趙高堪稱秦代司法系統的能吏。除了精通法律以外，他還是當時第一流的書法家和文字學家，曾經與丞相李斯、太史令胡毋敬一起主持制定秦國的文字書法教本，其中之一的《爰歷》六章，就是由他編定的。

所以，趙高才能得到最高統治者秦始皇的賞識，最終進入大秦王朝的權力中心。

如果他沒有能力被秦始皇選中參與軍國機要，如果秦始皇沒有在旅途中意外死亡，趙高是沒有為非作歹的機會的，那麼，歷史上或許就多了一個著名的法律與文學大家，而少了一個亂世奸臣。

可是，歷史沒有如果。趙高註定要成為中國壞人榜上的著名奸臣。

5）一個政治秘書的野心與毀滅

趙高的前半生，一直存在於這種糾結的敘述中模糊不清。

趙高的後半生（其實只有短短的兩三年時光），卻是明晰可辨的——他將為人之惡放大到了極致。

為什麼說，他的邪惡直到他生命的最後兩三年才得到釋放呢？如果有惡，它的根源在哪？他的強大的毀滅力量又是如何練成的呢？

作為Ａ面的趙高，心中有恨是可以理解的，集國讎家恨於一身，找個仇人報復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害得他國破家亡的，是大秦的最高決策者秦始皇，如果他借在秦始皇身邊工作的機會，拍領導幾磚，即使身死，也會是後人惦記的愛國英雄。

可是，趙高最後卻把復仇的路走偏了，把一個剛剛統一的大秦帝國，弄得民不聊生，烽煙四起。這雖不能全怪趙高，尤其是秦始皇當政時期，他只是個小小的棋子，並不能左右時局，只是胡亥當政時，位高權重的他不思革除暴政，而是進一步將秦始皇時代積攢下的民怨掀到高潮，這才是他讓歷史無法原諒的惡之大者。

趙高以政治秘書的身份，為秦始皇服務了十多年。秦始皇雖然是個鐵腕皇帝，作為位低權輕的小秘書，不可能有什麼作為。只是，跟著一個強大的領導，耳濡目染間，對權力的崇拜與渴望之心也會與日俱增，一旦有了機會，他就會擁有與領導同樣的創造力或破壞力。在秦始皇身邊工作的那些年，正是趙高積蓄自身力量的成長期。

這種力量，如是用好了，可以有功社稷民生，如果把勁使錯了方向，就是世之大惡。而這惡的根源，就是貪慾與野心。

秦始帝的意外身亡，讓趙高找到了邪惡力量迸發的出口。他利用自己掌管皇上印章的機會，偽造領導指示，將為人懦弱的秦皇幼子胡亥推上皇位。胡亥是他的學生，他自信能撐控一切。

胡亥上台後，趙高隨機升任郎中令，也就是都城咸陽的衛戍司令。而咸陽令則由他的女婿閻樂擔任，一下子控制了大秦的首都。看看，趙高是有子女的人，他當然不是太監，說他是太監，是有人故意黑他。

次年，趙高在設計除掉丞相李斯後，又自任丞相，而郎中令一職則改由他的弟弟趙成繼任。野心一旦成災，他的逼死扶蘇、蒙恬，指鹿為馬，發動望夷宮政變殺死秦二世胡亥等等惡行，就順理成章了。

殺死秦二世之後，他本想自立以代的，結果滿朝文武沒有一個贊同的，他只好又故計重演，挑了秦王室一個叫子嬰的青年繼承皇位。結果子嬰不是胡亥，不甘於被趙高擺布的子嬰，設計殺了趙高，並誅其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子嬰只執政了四十六天，劉邦的軍隊就兵臨咸陽城下。大勢已去的子嬰，率領文武百官獻城投降。

橫掃六國、強盛一時的大秦帝國，就此消亡，時為公元前207年。

在滅秦這件事上，趙高是重要的推手之一。

為此，後世還有人對趙高的「義舉」大加褒揚。比如明末清初著名學者、詩人屈大均就專門賦詩云：「可憐百萬死秦孤，只有趙高能雪恥。趙高生長趙王家，淚灑長平作血死。報趙盡傾秦縣郡，報韓只得博浪沙。」

歷史太紛亂，人性更迷離。趙高的時代早已遠去，有定論的歷史我們不能改變。功過與是非，任人說；烈士與奸臣，擱一邊；故事與傳說，輕鬆看。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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