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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半仙的江湖人生

作者:簡子

吹半仙,家住山靈水秀的清溪溝源頭。他其實不姓吹,只因口才一流,人贈外號「吹吹兒」。

問他哪裡人氏?他很淡然:「清溪溝,木皮槽,包穀稀飯烤紅苕。我窮山旮旯來的,嘿嘿,讓你見笑了」。

本地人「吹」「崔」不分,久而久之有人喊他「崔神仙」,以為他姓崔。

崔半仙年近九旬,寬額頭,丹鳳眼,高鼻樑,四方口,削瘦臉,大耳垂,稀疏的白髮,白亮的鬍鬚。

他時常打坐,閉著眼走神。

要不就盯著遠方,眯縫著雙睛,其神態儼然騰格爾之沉醉"藍藍的天空哎耶……清清的河水哎耶……"

我很小時候就認得他。他跟太平埂的說唱藝人蘭津國不知是堂兄弟還是表兄弟。他倆常來外公家走動。我外公明明姓徐,卻命我叫他倆「舅舅」,我一直沒弄明白。

好像有人說,他們年輕時候曾加入過本地袍哥會,仁義禮智信五大堂口中,他們仨都屬「信堂」,「信堂」堂口設在當時的三角塘老街。

八十年前,三角塘老街毀於一場大火,從此古老街道不復存在,袍哥會也煙消雲散。

我自以為他們是外公的乾兒子,忍不住問外公:為啥要稱呼「舅舅」?外公敲著三尺長的老煙袋,慢條斯理反問我:小女娃家家的問來幹嘛?

我問過老媽,老媽說,外人的事,你問來幹嘛?

好奇心害死貓。我的心裡,像被貓咪的爪子抓撓著,很不得勁兒。

幾年前,逮了個機會,我親自去太平埂打聽此事。

可是太平埂老街那一段,統一規劃改造過了。當年的老街坊都已搬家,蘭舅舅唯一的兒子在外打工,似乎多年不回沒法聯繫。老街坊們也並不清楚四海為家的崔半仙的趣聞軼事。

記得我很小時候,外公生日。他倆喝得半醉,手持快板,在外公家旁邊的曬穀壩說說唱唱——

「金錢板,鬧騰騰,

貧下中農同志們,

餵豬不掃圈,

喂牛不割草,

懶去懶來不得了。

衣裳也不扣,

褲兒也不找,

剎起兩片鞋,

就趕食堂跑……」

唱的是大食堂的趣事。那倆異性舅舅打著快板,自娛自樂說唱了好多搞笑段子,贏得大夥哈哈大笑。

外公家旁邊,是新田灣生產隊的曬穀壩,青石板鋪就,平整寬闊。隊里有任何表演和電影放映,都安排在此壩壩頭。

他們唱完一段,就有人敬酒一小杯,直到酒罈子都空了,人們都還捨不得收場,直鬧了大半夜。

「蘭瘋子」和「崔瘋子」從此鼎鼎大名。

可惜了那些精彩段子,當時只顧傻笑,都沒記下來。

崔半仙年輕時候一表人才,幾分才情幾分清高。擱現在,那意思就是「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靠才華……」

崔半仙趕場,一亮嗓侃龍門陣,定有成堆看客。他表情豐富,神采飛揚,聲音富有磁性,語調抑揚頓挫;觀者如痴如醉,不停唏噓感嘆,似乎頭頭是道,又覺得雲山霧裡。

半仙者,當然得有道行。崔半仙當年曾拜過名師,著實學了多年「道士」,基本功紮實: 墨筆,說唱,四書五經,醫理命理……

要不是那場「浩劫」,他就是妥妥的一代「掌壇師」。大集體幹活兒,他不甚在行,總是偷偷去跑江湖。

因為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符,雖不曾「撒豆成兵」,也不敢言「捉妖降魔」,但販賣草藥,調調風水,化化「犯方」、「煞方」,他是手到擒來。

不知他屬「茅山派」呢還是「三清派」?

他順帶著幫人解決頭疼腦熱,孕婦保胎,產婦催奶,燒傷燙傷,以及其他疑難雜症,小小單方層出不窮。

至於給人批八字,看手相,起個名兒,看個吉日,擇個墳地,那也不過是小菜一碟。所以人稱「全卦子」。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崔半仙規矩了一陣子,專門「趕流兒場」,擺攤賣字好幾年: 過年寫春聯,平時寫壽聯、喜聯。

當年流行贈送「壽聯」作禮物。整十壽辰時,壽星家堂屋掛滿各色壽聯,人氣旺旺臉上有光。

當年,我們老家的堂屋,正上方供著「龍頭擺萬天川祖」和「天地君親師」牌位,其餘牆壁掛滿了精美的壽聯:有圖文並茂的,有純粹書法的,甚至有撒了金粉的書法聯句。都是家中老人過生日時,親朋好友的特別贈送。

有技傍身,崔半仙過得有滋有味。

有人批他搞迷信,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理直氣壯懟回去:

「迷信?這是我們老祖宗幾千年的智慧,是文化,是寶貝!懂不懂?懂不懂?包穀稀飯澆蠟燭……黃棒!滿口的金牙巴……開黃腔!小崽子啥都不懂,給老祖宗丟臉!不肖子孫,不肖子孫哪!」

被罵之人也不以為意,憤憤然哼哼:「有啥了不起!哼哼,鬼把戲!我懶得跟你老瘋子計較。」

冬去春來, 寒來暑往,崔半仙已垂垂老矣。可他依然背不彎,腿不顫,聲音洪亮,面色紅潤,雙目有神,一把白鬍子讓他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有人請教養生之道,他說不抽煙,不忌口,常喝稀飯,每天一杯小酒。

這麼簡單?他說,對,就這麼簡單。

崔半仙以往時常在綦江、江津、習水一帶穿梭,也來往於重慶周邊小鎮,忙得不亦樂乎。

現在年紀大了,畢竟精力有限,有人請就出去,沒人請時就呆在江津老家享清福。

崔半仙說,這些年不好混了:雖說還有生意,也不愁吃飯穿衣。

他的小打小鬧,根本干不過那些會點哄人的小玩意、學一點點半通不通的《易經》常識,就開公司、辦學習班、搞培訓、成立陰陽事務所的新人。

「七天速成」、批量生產出來的「易學顧問」、「命理先生」、「風水大師」們,他們掛靠著公司或直接開公司、事務所、工作室,理論知識頭頭是道,比專家還專家,出場費動輒成千上萬,高得嚇人。

所謂的轉運旺運公司、事務所、工作室,業務包羅萬象:

起名(人名,商家招牌,公司名稱等),擇日,看號牌門牌,選車牌、電話號碼,四柱預測(八字),家居風水,陰宅選址……

速成大師們無所不能,包裝出來的超級「中華國學泰斗」、《易經》大師、資深顧問、甚至「國際……大師」如雨後春筍般數不勝數,名片讓人眼花繚亂,不遺餘力虛假宣傳,什麼生意都敢高價受理。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灘上。崔半仙自愧不如,深感汗顏!

自幼學起,一生累積,居然干不過那些速成大師,痛心疾首啊,老人家想想都要心碎……

「《易經》,我們老祖宗幾千年的智慧結晶呀,那幫混小子,才摸幾天,就敢自稱大師,簡直是官山坡賣布……鬼扯!小子們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遭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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