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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少明散文‖老街記憶

老街記憶

作者胡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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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偉大,在於發現;鄉愁平凡,在於記得;柏家坪是我的老家,是上了年紀的人的夢境逗留最多,醒了又回味悠長的時光短片的儲藏庫。那屋後的桑,那路邊的桐,那米篩塘的清瑩秀水,還有那村莊外的綠油油的田園風光都留印下苦難又不失快樂的童年記憶。

01

曾經的老街兩廂房子鋪面一對,中間的路接成了街。每間鋪面兩側立木柱,支撐滴檐。滴檐較深,一米二左右,戶戶相連,組成通道。通道平常是家人閑坐,鄰里閑聊的公共空間,男人們下田地干農活回來,必定在這坐坐,歇歇汗,搭巴搭巴嘴,文雅一點說叫「話桑麻」。吃飯了,一人一碗飯,飯面上蓋了一些菜,最多兩樣,全是素的,沒必要圍坐餐桌。餐桌是逢年過節來親戚朋友了才起作用,那時物質生活太匱乏了。幾張鋪子的幾家男女,你茄子我豆角,誰家霉豆子熟了,掀開罈子,香味撲鼻,香氣經風一吹,過了巷子口都聞得到。

門面皆為木板壁,經歷風雨和歲月,下面部分泛黃,上面部分結集了風煙灰塵,顯現出深邃厚重的歷史滄桑感,檐下走廊和街道都鋪青石板,經年累月,被腳板和鞋底磨得平而且滑。街道中央的石板又寬又平,是我們兒童的樂園。城裡人跳房子,用粉筆畫,我們不用,直接跳石板,界線就是石板的連接線。男孩子調皮一些,到潮水岩的石頭山上摘迴旋粒子,在背心窩插進小竹籤,旋轉著比賽,看誰的旋粒轉得久,看誰的旋粒不轉出劃定圈圈。我們還分年級賽、分地段賽,一般都是淘汰賽。不是戰爭,輸贏都還在。

02

柏家坪一條街分四段,叫元亨利貞。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叫,讀大學了給家裡寫信,信封上寫「柏家坪大隊元字街」。最近上網搜索了解到:事之始,以無我之心處之,一切順應自然規律,此稱善之始,為「元」;之後處理一切事物自然就順暢,稱嘉之會,為「亨」;這樣就自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稱利之和,為「利」;最後以正為固,意氣不發散,不得意忘形,守住「無我」,稱之為「貞」。街頭街尾都有牌樓,全是石方壘砌而成,大概是防範盜匪用的。四節街道,共365戶,千餘口人。柏家坪是個區公所駐地,有供銷合作社、百貨公司、糧站、食品站、醫院等,附近的人來買賣東西叫上街,不叫趕鬧子。趕鬧子的地方一般分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的。柏家坪天天有買雞鴨魚肉的,也有賣瓜果青菜的;供銷社毎天上班就開門,一開八個小時,自然不用趕時間來趕時間去。商貿繁華集中在亨字街。貞字街的人心最齊,雖然也是十名九姓,但外村人不敢惹。每天中午放學,全校學生都要列隊遊行,也就是高喊口號,繞街一圈,然後各回各家。

03

我的初中是在柏家坪小學附屬初中上的。畢業班一共就兩個老師,還是民辦的,周正初老師教文科的語文和政治,曹繼華老師教理科的數學物理和化學。曹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額頭高凸,發線後撤;眼窩深陷,裝滿滄桑;眼光犀利,可以刺穿靈魂。聽說他的母親把棺材賣了供他讀高中的,因此他對讀書有深切的理解。他告誡我們,讀了書跳出農門,你的歸來就會成為親人的巴望和期待,就會成為家人的信仰和皈依,就會成為全家人的幸福和炫耀的資本。三叔在廣東當工人,我們全家過年了就指望他寄回十塊錢,買雞買鴨,砍豬肉釀豆腐。曹老師的話自然上我的心,入我的骨髓。

廣州大學的歐陽教授在我們學校的另一半校舍讀完初中的。他們兩個班,全是公辦教師教的,只有他一個人考上縣裡的高中。他戲謔地說我們是城市班,他們是農村班,他們考得少是正常的應該的。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我們的曹老師為了我們有更多的人考上縣中,要求我們帶煤油燈到學校上晚自習,有時候還在晚自習的時候講作業。讀書的時間與成績的優劣是成正比例的。

我們的煤油燈大多是自製的。用墨水瓶裝油,上面的鐵蓋打個孔,用綿紙做燈芯。燈的外面沒有玻璃罩擋不了風雨,妨礙了我們的出行。那時候的我們太有創造力了,拿來醫院扔棄的葡萄糖瓶子,把浸了油的粗線在瓶底上方繞一圈,點火燒燃,油枯線燼,輕輕一敲,瓶底掉下,而且是整整齊齊的。一方木板做底,燈放板上,木板四方鑽孔,用鐵絲固定罩在木板上的玻璃瓶,瓶口洞開通空氣而排煙焰,再也不怕風雨了。我們拿著這盞自製的「馬燈」上學、拾糞,還跑鄰村看電影。鄉村的夜黑魆魆的,凌晨,一盞馬燈東張西望,是拾糞孩子趕早;一串馬燈魚貫而來,是晚修學生歸家。

04

那之前的精神生活太貧乏了。記得上小學前後吧,我們七八個同齡的小朋友聽說有個姓柏的老人會講《西遊記》,晚飯草草結束,便早早等在他家門口,門前的滴檐下,集聚了一雙雙渴望的眼睛。他只講了孫悟空出世和學道,印象尤其深刻的是孫悟空在課堂上上躥下跳,菩提祖師勃然大怒,打了孫悟空三下就走了,聰明的孫悟空猜到菩提祖師是讓他半夜三更去找他。我對孫猴子佩服死了,天天做夢期待著有老師在我的後腦勺敲三下,讓我也有一番奇遇。不知什麼原因,柏姓老人沒有講下去,他沒有做成說書的藝人,我也沒有成為孫悟空第二。

長大一點了,縣裡的電影隊在村裡的禮堂放電影,什麼《三進山城》《渡江偵察記》《三打白骨精》等,電影票售價一角錢,我沒有;但我的確想看,於是圍著禮堂轉了一圈又一圈,期盼著發現有一扇窗戶有一線空隙,讓我偏著頭用一隻眼瞟一瞟,像我這樣的人幾十個,一點點機會都沒有。我只好找一個人少的地方坐下來,聽電影。那個時候太可憐了。再後來,沒有電影院的其他公社有露天電影,我是不辭辛苦,不怕黑暗,不懼迷路回不了家,每場必到的。

現在的柏家坪已經是政府重點建設的舂陵古鎮,這個村有兩枚「國寶」即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舂陵侯城和舂陵侯墓。每年清明回鄉祭祖,看到整齊的仿古建築,灰銀典雅;寬敞的綠化帶,香桂郁蔥,心裡寬慰起來;走走老街,沒有了原來的青石板和聯通首尾的滴檐過道,心裡總是少了味道,多了遺憾。

【作者自述】胡少明,一九六三年出生於湖南省寧遠縣柏家坪村,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一九七八年九月到逍遙岩皇馬疇腳下的學校讀高一(當時是寧遠二中分校),六年後到那裡教書(學校已經辦成寧遠師範了),原來教過我小學課程的老師做了我的學生(為了轉正做公辦教師,不是因為我學問好),更不用說曾經的同桌和老師的小孩,有趣的是我高一的老師有好幾個留在師範工作,在那裡,我可是「四代同堂」。出於生計考慮,我這隻麻雀跟著孔雀一起飛往南方。現在定居深圳。職業從來沒變過,喜歡到外面走走,閑了寫點東西。

刊微時代紅網論壇文學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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