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行的祖師爺原來不止一個
三百六十行，無祖不立
講的是社會各種行業
都有自己的祖師爺這一現象
它的產生大都是以該行業的創始人
即行業祖先的身份和面目出現的
如造紙業的祖師爺是蔡倫
造酒業是杜康
傳說中鋸的發明者魯班是木匠行的祖師
在小說話本中抽過龍筋的頑童哪吒
是絲帶業的祖先
……
戲曲行自然也有自己的祖師爺
比如梆子班供奉的「二郎神」「老郎神」
秧歌班供奉的「三官神」
道情班供奉的「呂祖」
崑曲戲班供奉的
唐明皇李隆基、後唐庄宗李存勖
福建閩劇供奉的樂工雷海青、田公元帥
湖南祁劇供奉的焦德
民間目連戲演出供奉的「老郎星君」
「金花大姐」「梅花二娘」等
戲曲行業內部的祖師爺雖無統一標準
但其背後的故事卻格外吸引人
老郎神是指唐玄宗李隆基
這位皇帝和其寵妃楊玉環都喜愛歌舞
不僅編排了霓裳羽衣舞
還在宮中設立了梨園
作為演戲的教習之所
從此，梨園子弟就成了
戲曲藝人的代稱
由於玄宗十分熱愛戲曲
加之他身為帝王的特殊身份
所以被民間藝人尊為祖師爺
每年農曆四月二十三為其慶壽
全班人都要一起聚餐
京劇呂洞賓造型
張靜/攝
道情班多供呂洞賓
呂洞賓是唐時河南登封人
本名叫呂岩
出家以後道號叫純陽子，字洞賓
所以人又稱其為呂洞賓或者呂純陽
他本是一個讀書人
因屢試不第而看破紅塵
又受到仙人點化而得道成仙
是民間「八仙」之一
有研究者稱
道情藝術源於道教的說法和講唱
所以道情班供呂洞賓為其戲祖
秦腔《劈山救母》中二郎神
張靜/攝
二郎神
相傳他是玉皇大帝的女兒
思凡下界後生下的孩子
《西遊記》中
孫悟空和他大戰的精彩畫面
至今讓人記憶猶新
這麼一個人物
怎麼就成了戲曲行的祖師爺了呢
這要從明朝萬曆年間一位名叫
湯顯祖的劇作家談起
這位湯先生就是寫《牡丹亭》的那個人
有一次他為江西省宜黃縣的海鹽腔藝人
所供奉的清源師寫了一篇文章
《宜黃縣戲神清源師廟記》
文中記述了宜黃縣修建清源師廟的原因
同時也破天荒地
把清源師與孔子等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文中記述的清源師就是二郎神
他是灌口縣人（今都江堰市）
由於他做人講究德行
所以大家都喜歡他
他喜歡演戲
並且教會別人也以演戲為娛樂
後來人們就把他當作了祖師爺
湯顯祖像
庄王爺是戲班藝人供奉的另一位祖師爺
這位庄王究竟是誰呢
中國曲藝家協會遼寧分會編的
《二人轉資料》中收錄了一段
二人轉藝人王殿清口述庄王來歷的文字
周莊王出生在東周春秋時代
傳說周國母生長子庄王時
因為難產，差點要了命
因此她特別恨長子，而偏向次子
老王駕崩以後，應當庄王繼位
可是國母卻叫次子管理國家大事
庄王一氣之下和母親擊掌說
咱母子不到黃泉不相見……
後來庄公採用穎考叔的計謀
掘地見母……
這個故事講述的庄王的原型
十分明顯就是歷史上春秋時期的鄭莊公
春秋時期文人左丘明在《左傳》中的
《鄭伯克段於鄢》一節中
記載了鄭莊公「掘地見母」的故事
鄭莊公是春秋時期鄭國的國君
他的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
所以母親就不喜歡他、刁難他
總是希望他的弟弟繼承王位
庄公懂得做一個君主必須確立自己
在群臣中是一個孝子的形象
所以他不與母親和弟弟正面衝突
當弟弟發動政變威脅到他的統治時
庄公狠辣的一面就暴露出來了
他囚禁了母親
並說了「不到黃泉不相見」的話
後來庄公因思念母親
格外後悔自己的行為
可作為君王又不能輕易食言
所以十分痛苦
大臣穎考叔就想出了一個辦法
挖了一條地道讓他們母子相見
這樣就保全了庄公的面子
「掘地見母」的故事實際上是
一場爭奪權力的宮廷鬥爭
鄭莊公粉碎了其弟的陰謀
又保全了自己孝子的名聲
但是把庄公母子黃泉相見
說成是二人轉的起源
卻是民間藝人的牽強和附會
若論及與戲曲演出的關係
鄭莊公遠不如後唐庄宗李存勖
和「優孟衣冠」故事中
涉及的楚莊王密切
關於祖師庄王爺來歷
另一種說法是
庄王爺是春秋時期楚國君主楚莊王
他在位期間滅庸國（今湖北竹山）
陳兵於周郊
派人詢問象徵周天子威嚴的九鼎的重量
「問鼎中原」一詞即來源於此
而後他又打敗晉國、宋國等國
成為春秋時期的霸主
這位庄王與戲曲之所以會有聯繫
是因為在司馬遷的
《史記·滑稽列傳》中
記載了楚莊王與優孟的兩個著名故事
一是
優孟直言諫庄王「貴馬而賤人」的事情
另一個就是著名的「優孟衣冠」了
說的是優人孟通過裝扮孫叔敖
勸諫楚莊王的故事
雖然優孟的這種扮演
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裝扮表演
但由於優孟是以忠君的立場來勸誡君王
開「優諫」傳統之先河
故而得到了歷史文獻的記載
優孟衣冠
遂成為中國戲曲起源的一個傳說
從這點來看，作為傳說中庄王爺的來源
楚莊王比鄭莊公更具有可信性
但從祖師爺供奉的歷史
以及與其他戲曲劇種供奉的祖師爺
比較來看
庄王爺的原型
倒更有可能是後唐的庄宗李存勖
李存勖
唐朝河東節度使、晉王李克用之子
他於後梁龍徳三年稱帝
建都洛陽，國號為唐
歷史上稱為後唐
在中國歷史上，他是個特別的皇帝
自幼喜歡歌舞雜劇
做了皇帝以後
這種興緻有增無減
他與寵信的伶人同台演出
親自裝扮劇中的人物
還為自己取了個藝名「李天下」
由於李存勖耽於雜劇搬演
寵信伶人而荒疏朝政
公元925年
伶人郭從謙帶領禁衛軍作亂
李存勖最終落了個被殺的下場
其實喜歡戲曲本來沒什麼錯
可錯就錯在他生在帝王家
封建時代的君主如果沉迷於戲曲
就很難管理好國家了
如果李存勖不是皇帝
說不定能是一個優秀的演員或者編劇
像他這樣誤投了胎的皇帝
中國歷史上還有很多
南唐後主李煜詩詞絕頂
宋徽宗趙佶傾心於書法繪畫
明熹宗朱由校天生就是一個木匠
清光緒帝精於修理機械
……
即便如此，這位喜好雜劇的皇帝
在伶人心中的地位卻是極高的
清人楊懋建等文人甚至認為
李存勖是真正的梨園老郎神
京劇《二進宮》
民間戲班中，還有喜神
有些地方的民間藝人稱之為大師兄
它是嬰兒形狀的木製品
俗稱彩娃子
平時置於後台供奉
演員上台之前要燃香叩拜
演出之時可以用做道具
但是用完不得仰面安放
忌做死屍狀
關於這個彩娃子的傳說是這樣的
相傳他是唐中宗長子
武則天抱著這個小孩看戲
小孩卻因意外墜地身亡
武則天很是傷心
就封這個小孩為神
掌管戲班的演出事務
從此以後他就被藝人尊奉為戲神
有意思的是小彩娃
同時也是劇中的娃娃道具
每逢戲中需要襁褓中嬰兒的角色
便將它包上紅布抱出
演出結束後即刻收好
徽劇《貴妃醉酒》
王丹紅飾楊貴妃
張靜/攝
在東北地方戲二人轉的藝人中間
彩娃子是大師兄李夢雄
因為這位大師兄名中有「夢」字
藝人不可直呼其名
與「夢」諧音的字要用別的字代替
因此「做夢」被稱為「打亮子」
關於李夢雄的故事
《二人轉資料》中是這樣講述的
明萬曆年間
奸臣迫害忠良之後
李夢雄兄妹逃難在外
靠打花鼓度日
這種「兄妹離家賣唱」的版本還有一種
不過兄妹二人的姓氏有所改變
不是姓李，而是姓胡
山東東昌府青平縣有一戶人家姓胡
父母雙亡，拋下一雙兒女
男孩叫胡傻子，十三歲，女孩十歲
兄妹二人萬般無奈，唱曲討飯
因此旦角以後管丑叫傻哥
下裝管上裝叫老妹子
李夢雄在歷史上是無處可考的
倒是這種兄妹二人為生計所迫
背井離鄉賣藝的經歷與大多數
蓮花落藝人跑關東賣唱的經歷極為相似
也許正因為如此
二人轉藝人才給了李夢雄
一個大師兄的親切名號
而非祖師爺那麼嚴肅的稱謂
戲曲祖師爺中還有一位
是聲名顯赫的關公關老爺
關羽，字雲長，本字長生
山西省解縣常平村寶池裡人
在民間，關羽熔鑄了勞動人民
渴望社會正義的樸素情感
成為道德的化身與象徵
關公成為戲神倒不是因為他喜歡看戲
而是與山陝商人有關
明清兩代
山西、陝西的商人由於經營
糧食油鹽、棉花布匹和票號錢莊
而在全國範圍頗有影響
由於商人們思念家鄉
所以就在各地廣修會館
以聯絡同鄉情義
會館中修建有戲台
這是為了祭祀關公的時候演戲酬神所用
二是同鄉聚會時也可以消閑娛人
隨著山西商人活動範圍的擴大
山西的地方戲曲也隨之流布到了全國
關羽是山西人
因此山陝梆子的戲班
大都供奉關羽以示敬意
秦腔《楊貴妃》
侯紅琴飾楊貴妃、張濤飾李隆基
張靜/攝
梨園行所推崇的祖師爺
是一個歷史範疇的概念
對研究民間戲曲的歷史發展
具有其他的文獻資料不可替代的作用
因為這種現象
不是在短期的時間內形成的結果
它是隨著一個行業群體的
產生和發展而存在的
從研究者的角度來看
它不是簡單的迷信
從戲迷、讀者的角度來看
想必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吧
文/孫紅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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