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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無奈的尋找:世上本無翠翠,她只存在在沈從文的心裡

原標題:鳳凰無奈的尋找:世上本無翠翠,她只存在在沈從文的心裡



文:葛維屏


從湘西回來很久了,但我的腦海里,還閃回著鳳凰古鎮之夜的一段段炫目而靚麗的場景。


那沿著中心河道、高高低低、曲曲彎彎的石板小徑,那一道道彎彎繞繞地分割開這個古鎮縱深的迷你小巷,它們是兩個不同的部分。順著河走,看著江水順流而下,絕對不會迷路,但是一旦走入小巷中,失去了水的定位,便會迷失自己的方向。


從天還沒有完全黑,一直到將近十一點,我們一直在這個古鎮上轉來轉去,流連忘返,好像要把這個古鎮的古來今往的秘密,統統收入自己的行囊,好像只有如此,才能找到古鎮最美麗的底細。



我們先是沿著河道走的,雖然是最炎熱的八月份,但齊著岸壁的江水,湍急地流動著,帶來了來自山野的清新的氣息,令人神清氣爽,精神煥發。


河道並不寬,架起了種種模樣不同的橋樑,它們在河上的存在,只是為了襯托水的不同的花樣。


橋當中,有那種循規蹈矩的橋,與我們江蘇水鄉的橋一樣,華麗而墩實,橫卧在水波之上,但因為它們太過巨大,太過實用,無法引起遊人的注意與興奮點。



最有意思的橋,是一種叫「跳橋」的水墩。



它像在河心裡,豎起一根根方方的木樁,分成兩排,一邊高一點,一邊低一點,水流因為這水墩的阻擋,在墩柱的縫隙中急速地流動著,扯起了皎白的水簾,嘩嘩的水聲,在腳底下響動著。天色這時候已經微微地暗了下來,興奮的遊客,踩著那方方正正的梅花樁般的橋墩,從這邊的岸,向那邊的岸「跳」去,好像很輕鬆,也很刺激,還有很多小孩子,也興高采烈地跨上去,一路向前。過橋的人流,往往被前面停下的腳步阻滯著,於是,橋上的人流便失去了速度,缺少了前行的動能。轉眼之間,前面的腳步啟動了,於是橋上的人流,又開始流動了,只不過與水流的方向,呈一種九十度的交叉而已。


因為看似輕鬆,我也隨著人流走了上去,走到河心的時候,才知道,水流在身邊營造了一種流動的迷障,受其感染,渾身都覺得是晃晃悠悠的,包裹在一股虛無飄渺的蜃氣之中,頓時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失衡感,後悔油然而生,真不應該隨著人流,進入到河中心來,在這麼低的水位上,受著那流水的迷惑。


我幾乎失去了正常走路的習慣,只是一隻腳向前邁著,把後面的那隻腳拖過來,然後再邁前面的那一隻腳,以求得感覺上的平穩,當時的感覺,我幾乎稍有不慎,就能栽倒在河裡,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在流動的,已經不知道是橋墩在動,還是水在動。



總算過了橋,回過頭看看,卻覺得有驚無險。


然後又從另一座石板小橋,重新回到來時的岸,沿著方才的那條傍河的小徑,繼續向前走去。



最奇處,前面看到人們在水肚下走過,原來,下游砌了一堵牆,形成了一道很大的落水,水位陡降,扯起了一道嘩嘩直瀉的水簾。水簾的下面,有一道小橋,人在上面走,遠遠看去,人像走在水下面,就像孫悟空念了避水咒,推開了海水,在水中間行走一般。



一樣的水,因為橋的不同方式,而呈現出不同的趣味,水因為橋而塑造了它的種種的新鮮的姿態,古鎮正是深諳水的韻味,才用橋來裝點著水,設計著水,讓同樣的一種水在同一條河流上,呈現出不同的風韻來。


一直走到虹橋,我們繼續向前走,才發現走出了江水的視線,頓時四周茫茫一片黑暗,意識到已經穿過了古鎮的美麗之外,便收束腳步,重新回到虹橋那兒,這時,才找出地圖,重新確定自己的方位。



水是古鎮里最準確的導遊,一旦沒有水之後,古鎮就成了迷宮。


我們往回走的時候,順著轉了彎的江水又走了一段,然後上了座黑洞洞的橋,進入了小鎮的深處。



小巷是如此之小,僅能容兩人行走,與江水邊的小樓的高大相比,這裡顯得過於局促。


而更加無奈的是,比照著地圖來行走,卻發現屢屢失去了前行的路徑。


小巷彎彎曲曲,早把人的方向感給抹去了,小巷又特別有著通幽的奇麗處,稍稍一轉彎,掠過一條不起眼的另一條小巷,實際上自己已經被自己的腳步所誤導,給帶上了另一條反向的道路。


幾個彎一轉,就找不到自己在小巷裡的位置,而明明想找到的目的地,卻在小巷裡的不知哪個方位,左衝右突都無法靠近。


我明明在地圖上,看到沈從文故居就在眼前,但是左看右看,還是找不到接近它的方式。


其實第二天,我才知道,它的位置,就藏在一條僻靜的幽巷中,誰都不能相信,那一條靜靜地接過來的小巷裡,藏著一個別有洞天的世界。



在鳳凰的水邊,在鳳凰的小巷中,到處都流淌著人流,走路不小心,就要碰到前面的人。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


而毫無疑問,貫穿在小巷中的人,皆應該屬於遊客。


也就是說,我們這些外來者,借著鳳凰的水,鳳凰的小巷,不期而遇了。我們與我們,這些共同的外來者,因為鳳凰提供的一個機緣,有了相互目擊的碰撞。那麼,外來者對於外來者的觀看,能代表著我們對鳳凰的了解嗎?


當遊客的流量,超過了當地的生活流的時候,我們看到的還是真正的鳳凰嗎?



我被這一個悖論深深地折磨與苦惱著。

我總在想,我眼前看到的這個小鎮還是沈從文筆下的那個小鎮嗎?


想回到沈從文的感受中,但我知道,那卻是不可能的。


我又在想,沈從文是如何顯示他在這個小鎮里的存在的?


是因為他筆下的翠翠嗎?



深究一下,《邊城》里的翠翠真的是湘西的嗎?其實,這個翠翠的產生,是因為沈從文在湘西之外的大城市裡,見到了一個女孩,激發了他的一點遐思,便將這個女孩安置在他心目中天曠地遠的湘西的水流上,承載了他的一段美麗的夢想。


世上本沒有翠翠,她只存在在沈從文的心裡。


我們怎麼能在湘西找到那個像水一樣清冽的翠翠呢?



其實,沈從文文字的意義,遠不是他塑造了一個什麼樣的藝術形象,在這一點上,他的確與魯迅塑造出的典型形象有著很大的距離,他的與眾不同的藝術力量,是他始終用他自己的眼睛,描述著他所經歷過的人生。即使在他筆下塑造的人物中,也大多帶著沈從文的願望與理想,他的敘述風格,就是他把他的主觀期待,融入到他所見到的風景,所設計出的人物中。他的敘述語句,是以一種臆測的方式不斷地奔涌而回還的,就像鳳凰的水一樣,周旋迴繞,收放自如。


在中國作家中,還沒有一個能像他那樣,把個人的情感的傾注,幻想的營造,融入到周邊的人和事上,這可以說是沈從文的偉大,也制約了他的發展。他的過於強烈的自我感覺,融化了他所描寫的一切,但也因為他過強的個性的介入,使他筆下的世界,而失去了現實主義的客觀性。


恰恰到了《邊城》那兒,沈從文已經顯示出了他的頹勢,後來他再寫的一部小說《長河》,他已經沒有力量再寫下去了,因為他的臆測,已經找不到一個落腳點,再也不可能有一個像翠翠那樣純粹的脫離人間煙火的女子,寄託著他的理想了。



因此,我從沒有奢望在鳳凰的小鎮上,找到翠翠的存在,不錯,翠翠讓湘西有了人情味,就像一個虛構出來的叫露絲的女子,讓銹跡斑斑的泰坦尼克號被罩上了最感天動地的人間真情的燈籠般的微光。我總在想,為什麼鳳凰對於初來乍到的我,是如此的親切,是如此的充滿柔情蜜意。我終於明白,這裡有著沈從文先生的文字,復原了一顆熾烈的觀察的心,讓我們今天仍然可以感受到那股敞開心靈與真誠的思索才會具有的暖暖的胸懷,體驗到這份胸懷中可以穿越時間距離的那種溫情,那種良善。


就這麼簡單,因為我們接近了一種感受,一種遙遠的感受,我們才會讓陌生蛻去了外衣,留下的是親切而熟悉的內質。



難忘的鳳凰之夜,我能說我記得的是那些川流不息的鳳凰小鎮上的遊人嗎?他們本不屬於鳳凰。我能說我記得的只是在遊人的縫隙中才白駒過隙般露出的當地人衣食住行這類的地域特徵嗎?他們不過是一種演繹化與作秀化的鳳凰。那麼,真正的鳳凰在哪裡?我想,一種文字的力量,讓鳳凰在我們的思想中,保真了一種活力,讓這個古鎮永遠有一種內在的力量在支撐著,使它的美麗絕對不會失去主心骨。難忘的永遠是一種文化,一種境界,而絕不是人為的逢迎,無根的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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