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的氣質
之前《宋的衣冠》講了宋詞，那麼這一篇《唐的氣質》，肯定就是講唐詩了。
講唐詩的文章有很多，想寫到脫穎而出，不是件容易的事。唐詩如同星空，星空已經很璀璨了，一般只需要仰望即可，想要把它描述出來？多半人幹得不會漂亮。所以從古至今，並沒有一篇寫唐詩的文章讓人記住。同樣，這篇文章也不會作這樣的奢望，它只會儘可能的去表達一些新穎的東西，讓大家有一些新的感受。
公元618年，李淵於長安稱帝，唐拉開序幕。有唐一朝共289年，收錄流傳下來的詩有四萬八千九百多首，叫得上號的詩人有2200多人。既然把唐詩比作星空，同樣的，浩瀚繁星中，我們也只說最亮的那幾顆。其餘的，都只能充作星空的底色了。
一、初唐第一色
唐初建，唐詩拉開序幕。先前數年，少有人聞名。到寫蟬的虞世南開始，詩壇才有新氣。太宗世民也能寫幾筆，但他對書法的關注要更痴心，所以太宗的詩雖然有一些，但記得住的句子卻很少。
直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一句傳到京城，唐詩氣象才算開始。
王勃《滕王閣序》 劉探花 書
《滕王閣序》 局部 劉探花書
《滕王閣序》 局部 劉探花書
《滕王閣序》 局部 劉探花書
王勃六歲能文，是天才中的天才。十六歲又成為朝廷最年輕的命官，才運時運，讓他成了「初唐四傑」之首。
然而，少年成名也不見得是件好事，他還有很多方面沒準備好。在聲名如日中天時，王勃因《鬥雞賦》惹上麻煩，政治前途基本告吹，更嚴重的是，他還與一起謀殺案扯上關係，連累老父也被貶。
公元676年，失意的王勃到交趾探望失意的父親，倆失意人還沒碰面，就陰陽相隔。王勃在去交趾途中溺水身亡。年27歲。
初唐的軼序還沒有建立完善，方方面面可指責的事情太多。這對寫文章的人來說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因為我們看到後來的很多才華傑出的人士，他們不管有多少有憤概的言語，生活景況都要好過初唐這幾位。
和王勃同時的駱賓王，就是七歲寫出「鵝鵝鵝」的那位，他也被卷到了政冶鬥爭當中，並且他的對手還是皇帝，後來他就乾脆失蹤了。
武則天廢中宗自立時，徐敬業起兵反對，駱賓王幫著徐敬業起草了《為徐敬業討武曌檄》。這篇檄文被稱作千古一罵，據說罵得武則天都讚嘆不已。其中有些句子，一直是後世罵人的楷模典範，比如「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托」等，後來那些造反找託詞的人，都拿這句子來引用，顯得格外高大上。
那是公元684年前後的事。
初唐四傑是唐詩星空的第一個星座。
《在獄詠蟬》駱賓王 劉探花書
《在獄詠蟬》局部劉探花書
《在獄詠蟬》局部劉探花書
二、杜甫他爺爺
「初唐四傑」之後，又有 「文章四友」。看來古人喜歡拉幫結對，文人武人亮相，不是三個就是四個，還有更多的七八個。
「文章四友」是崔融、李嶠、蘇味道和杜審言。其中領隊的是杜審言，杜審言是杜甫的爺爺。
杜詩從杜審言起就有跡象，因為杜審言做律很好，他可以稱得上是五律的奠基人。與他孫子沉寂落拓的形象相比，杜審言卻是詩酒風流。在這方面，他不像是杜甫的爺爺，更像是李白的爺爺。
杜審言拿屈原和自己相比，說屈原宋玉師徒都不是自己的對手。還有更狂的，他甚至認為王羲之的書法也沒他好，也得跟他學。只不過，他的官運和他孫子倒是一樣，都不好，他這麼有才華，卻要到江陰縣去當個縣令，你說他怎麼高興得起來？
那是公元689年左右的事兒。唐的軼序正走向規範，文章好、有文名在官員任用方面的影響越來越小。朝庭更看重經世方面的才能，管理好老百姓，讓百姓過日子，讓百姓生活富足起來，成為了衡量官員的標準，其前後出了一大批有才能、官聲好的官員，如岑文、裴矩，房玄齡和杜如晦，還有馬周等。初唐是能臣干史層出不窮的一個時代，這也是初唐走向盛唐的關鍵因素。
（杜審言這首牢騷詩，被稱為「初唐五律第一」） 劉探花 書
少小離鄉老大回，鄉音難改鬢毛衰。
這是賀知章的詩。賀知章是唐朝詩人里第一個狀元。他青年出關，86歲才告老還鄉，寫下的這首《回鄉偶書》真情致人，雖過去千年，現在讀來仍然傷懷。
賀知章是浙江蕭山人，後來遷居紹興，他一生瀟洒曠達，是青年詩人們的偶像。
賀知章八十多歲時，遇到了李白，那會兒李白還是個小年輕，賀知章也不擺什麼架子，拿出身上所有的錢，請李白喝酒，還給李白起了個網名，叫「謫仙人」。
賀知章真跡比劉探花寫的更好
三、天地之悠悠
有個青年，不愛讀書，成天鬼混，時不時還出去打架，拿劍戳人，這樣的青年是不是沒得救?
突然有一天，青年不玩劍了，拿起書開始學習。他能不能不好？
你們的想法都是多餘地，人家隨便寫了一首詩，不帶標點符號一共27個字，這27個字就傳了一千年，現在讀起來仍一把鼻涕一把淚下。
陳子昂也在武則天手上受了委屈。他是因為進諫上司，用詞激烈，激怒武則天被貶的。
看來，青年得志的文人，在女皇帝面前都有些放肆，說到底還是被骨子裡文人氣和大男子氣合成的戾氣給攛掇的，他們還是對女人當皇帝這事不能接受，總或隱或現表達點不服氣。
陳子昂是四川人，這是個真正的骨頭硬，他的詩被稱為直「抵建安風骨」，前朝纖弱之氣被一掃而光。
陳子昂《登幽州台歌》劉探花 書
《登幽州台歌》局部劉探花 書
《登幽州台歌》局部劉探花 書
我們看看，初唐這些詩人的氣質其實是很一致的，他們都和初唐的氣質很匹配。他們敏感，執拗，有熱血，對融入有著距離感，不輕易認同，易牢騷，易悲憤，對國家和個人的前途有著不安全感，不輕易相信，對變化存疑，對過往依戀，對現實妥協比一般人難，常常會孤獨，是行動派。
而唐初建，一切待興，百般待舉，法治不全，信任感未建，凡事都是摸索著來，成果有待時間驗證。
這樣一種政治形態和社會形態，很容易造成這樣的文化氛圍。因為時間還不夠，雙方還不夠信任。處於磨合期的政府的文人，容易形成這種指責批評多過於諒解容寬的局面。
所以初唐的詩人是政治初始變化的結果，初唐的氣質則是青年的氣質。青年形容清瘦，目光炯炯，胸中有書，揮斥方遒，缺點在於耐心不足、不夠從容。而等到條件成熟，社會形勢漸好，這些都會改變。
公元705年，武則天退位，皇權回歸李氏，大唐盛世拉開序幕。大唐經濟文化生活達到繁盛。政治環境的寬鬆，經濟的富足，將刺激文化的繁榮。
更多的新星即將出現，更多的天才即將登場。
我們期待下一篇再見。
(「唐的氣質」將分四篇，是以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為時間順序，敬請持續關注。)
（書法 劉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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