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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的新書將至,我們重新聊聊《三體》

《三體》出版的八年後,劉慈欣推出了新書短篇小說集《黃金原野》。對於這本書,劉慈欣自己的評論是:「我不喜歡,但我寫不出更好的。」這也許是大劉的自謙,但是短篇小說想要超越《三體》這樣厚重的承載內容,本身就極為困難——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劉慈欣新書到來之前,我們可以重新讀一遍《三體》。

《三體1:地球往事》

從絕望的地球到絕望的宇宙

絕望地球

一切故事的起因,都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一段特殊的苦難時代。

「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兒站在死於武鬥的紅衛兵墓前,那孩子問大人:他們是烈士嗎?大人說不是;孩子又問:他們是敵人嗎?大人說也不是;孩子再問:那他們是什麼?大人說:』是歷史。』」

葉文潔不幸生於這段歷史動蕩中,眼見研究理論物理的父親被打死,母親因為出賣父親而發瘋。進入紅岸計劃後,葉文潔將「清理地球文明」或者說「整頓地球文明」的希望,寄托在遙遠的另外一個星球的智慧生命身上。

與她類同的,是信奉「物種共產主義」的伊文思——他在徒勞地拯救一種因為人類活動而瀕臨滅絕的鳥類,但當他的行為被嘲笑和無視之後,伊文思同樣將希望寄托在遙遠的三體星人身上。但與葉文潔不同,信奉絕對純潔的伊文思期待的是「主」(他將三體星人稱為上帝)降臨後的滅世,這是西方的原罪理論與末日審判思想的集中體現。

如果說伊文思的想法是帶有瘋狂自毀性的,那麼葉文潔的態度卻似乎建立在「科學合理」的基礎上。當葉文潔及其組織被定為背叛人類罪並遭到逮捕的時候,審問者問她為什麼認為三體能夠改造和完善人類社會時,葉文潔回答說:

「如果他們能夠跨越星際來到我們的世界,說明他們的科學已經發展到相當的高度,一個科學如此昌明的社會,必然擁有更高的文明和道德水準。」

這個連她自己都無法堅持的天真幻想,確實近代中國乃至世界範圍內人類思維的局限。審問者認為,葉文潔的父親深受她祖父科學救國思想的影響,而她又深受父親的影響——其實,科學可以拯救國家、科學可以拯救人類的想法,可以說是勸人類的誤區。盲目認為科技的發達等於人性或者說道德的穩步提高,這並不合理,卻寄託著葉文潔唯一的堅守和希望。

然而——放眼絕望的地球之外,只不過是一個更為廣闊,更為絕望的宇宙而已。

三體星

三體星,距離太陽系僅有4光年。然而他們的星系有三顆無法預測軌道與行蹤的太陽,不僅隨時帶來嚴寒、酷暑和死亡,更有可能隨時造成三體星的毀滅。在這樣的情況下,三體星被生存所迫,形成了絕對無情的集權統治:根據三體人自己的描述,他們不是沒有進化出「情感」,而是因為「情感」影響了生存的效率,於是被三體人選擇放棄。這樣的宇宙,光想一想就足以令人膽戰心驚,然而這確實黑暗的宇宙森林中最為簡單或者說與人類最為類似的存在。

很多人看《三體》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廣闊的宇宙藍圖,看到的是那個著名的「黑暗森林理論」: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輕輕撥開擋路的樹枝,竭力不讓腳步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呼吸都必須小心翼翼:他必須小心,因為林中到處都有與他一樣潛行的獵人,如果他發現了別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開槍消滅之。在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獄,就是永恆的威脅,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將很快被消滅,這就是宇宙文明的圖景,這就是對費米悖論(無限的宇宙應當存在外星人與人類無法發現外星人之間形成的悖論)的解釋。

當然,這很重要,這個理論支撐和構築了《三體》這部小說成立和成就的核心。但是當我們將目光收回每一個星球表面,我們會發現,即使在無垠的宇宙中,我們依舊尋找不到一個可以降臨的「救世主」。

當葉文潔帶領的「地球叛軍」期待三體的拯救時,三體星自身正在朝不保夕中掙扎。這種掙扎的結果雖然形成了比地球強大太多的科技,卻遠遠沒有建立一個更好的烏托邦。書中有一章節單寫一個小人物:監聽員。書中是這樣描述這個幾乎改變三體和人類命運的職業的:「監聽員是一個卑微的職業……這一生所擁有的,只有監聽室這小小空間中無盡的孤獨」。

聽起來很悲哀是不是?當葉文潔向宇宙發出拯救人類的呼喚時,三體星上一個小小的監聽員卻因為地球之美而獲得了靈魂的拯救。儘管集中營式的生活令他毫無希望,但他至少可以在夢中夢見那個藍色的玻璃天堂沒有被三體的炮火毀滅。為此他甘願放棄三體星獲得拯救的機會,向地球回復警告: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監聽員沒有成功拯救地球,但他發出的警告足以證明:在廣漠無垠的宇宙中,即使沒有相通的法律、道德,但生命本身是多麼容易被美好和愛感動。千萬別說這是無益的——在宇宙本身終將歸於熱寂的大前提下,我們擁有的歲月充滿了現時性的意義。

當監聽員向元首解釋他為何保護地球而出賣三體星生存機會的時候,監聽員向元首表達了他的厭倦:「一切都是為了文明的生存。為了整個文明的生存,對個體的尊重幾乎不存在。」而這樣的文明,在個體看來,早已失去了為之奮鬥的動力和意義,個體無非是其中一個隨時可以替換的零件罷了。

文明與歲月——這一主題在《三體》中反覆出現,包括當人類社會面對絕對無法逃脫的滅亡時,人類選擇了「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倘若當下的歲月只是掙扎於延續文明的苟延殘喘,為了生存而不惜出賣靈魂和尊嚴的話,這樣的文明又有什麼必要留存在漫長歲月中,而不是獲得毀滅呢?

《三體2:黑暗森林》

「面壁者」與「執劍人」

面壁者

面壁,是一個非常具有東方禪意色彩的辭彙。這個詞本來是在佛教中使用,表示面對牆壁默望靜修:譬如達摩面壁十年,終成大道。

而《三體》中的面壁者,卻似乎恰好相反。

三體星人的科技相比於人類而言,可以說是上帝一樣的存在,他們送來的水滴和質子,在科技層面上完全封鎖了人類進一步探究物理學的可能;而物理學的無法推進,直接可以導致科學技術的無法進展。在科技上,三體星人已經獲得了最後的勝利,「接管」地球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然而這樣強大的「三體星人」,卻有著思維透明性的巨大Bug。

我不知道劉慈欣是否聽說過康德的理論:我們可能無法確知事物本身,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在它四周圍起牆壁,為它定位並間接地認識它。對於三體星人而言,思維的透明意味著在他們的世界裡,「想」和「說」是同一個詞,符號的能指與所指完全一致,甚至可以說,在他們的世界裡,「符號」這個詞都沒有存在的必要。

然而對於地球人而言,想要表達的內容與實際表達出來的內容,完全可以樹立起四面牆壁——面壁者所採用的,正是這種可以被稱為「瞞天過海」的方式:他們的言行向世人、向監視地球的三體表達的是某種計劃,而他們實際執行的是另一種計劃。

由於面壁者可以調動地球上一切資源,並且不為自己的行動作出解釋,所以從實際情況上來看,四位面壁者正是地球在面對存亡危機的時刻,推選出的四位大獨裁者。

面對危機而推選獨裁者的做法,並非《三體》的憑空想像。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希特勒之所以能夠在德國獲得全民的擁躉,本身就是因為德國在一戰戰敗後陷入巨大的國家危機,經濟面臨崩潰的邊緣。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民族的存亡,希特勒這樣一個反人類的大獨裁者,最終獲得了民選的支持。

而在《三體》中,四位「面壁者」也並未做出更好的選擇。弗里德里克·泰勒和曼努爾·雷迪亞茲採用了傳統的獨裁者方式,以自己的絕對權力決定了部分人或者全部人類的生死,當破壁者揭穿他們的真實意圖時,兩者都被作為犯下反人類罪行的惡人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而試圖用「思想鋼印」將失敗主義烙印在人類心中、為地球保存逃離的有生力量的比爾·希恩斯,最終被撤銷了面壁者身份,並引起了逃向太空後地球人向「太空人」轉變時發生的種種慘案。

唯一被認為是「成功」的面壁者羅輯,同樣是將三體與人類的同歸於盡綁在了一架戰車上,採用了自殺式的威脅方法來維護地球脆弱的安全平衡。羅輯的行為在實際上維護了地球與三體短暫的抗衡性的和平,成為史上第一位執劍人,掌握著地球和三體的命運;但當戰局和緩之後,人們對他便從感激轉向了絕對的恐懼:

這個人的手上掌握著兩個星球所有生命的生死。萬一他不理智了呢?萬一他瘋了呢?萬一他老糊塗了呢?

人們最終通過民主決定了讓母性的、柔弱的程心成為第二代執劍人,而羅輯則被送往軍事法庭問審。人類不感謝羅輯。人類害怕他。

然而當程心成為執劍人後的十幾分鐘內,她被三體判定為威脅性不足,地球迅速遭到三體入侵。三體的判斷是對的,程心並不具備玉石俱焚的果斷,更沒有決定讓整個地球覆滅的勇氣。人類不感謝程心。人類怨恨她。

執劍人

執劍人的存在,是基於黑暗森林威懾理論。這把劍,是高懸在三體和地球兩個文明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隨時都會令兩個文明灰飛煙滅。

羅輯用自己的生命與向宇宙發射太陽系坐標的系統聯繫在一起,以自己的性命和地球的存亡作為賭注,向三體發出震懾:「我知道智子就在身邊,但你們對人類的呼喚從不理睬,無言是最大的輕蔑,我們忍受這種輕蔑已經兩個世紀了。」執劍人的威懾是在絕對滅亡的命運面前,為了維護尊嚴而進行的最後一搏。

相比而言,程心的失敗可以說是一個必然。

作為三體星代言人的智子評價羅輯的危險是一條隨時會出擊的眼鏡蛇,因此三體接受了他的威懾;而永遠高呼「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的維德則被評價為一個危險度高達100%的瘋子,如果他執劍,三體星人必然會因為恐懼而不敢打破脆弱的威懾平衡。

然而三體星人也明白,地球人對維德的恐懼,一點也不低於他們對維德的恐懼。人類總傾向於將重任交付給一個他們認為安全的人手中,一個「聖母」一樣的存在,一個閃閃發亮的空殼的希望。程心是一個令地球人感到安全的執劍者,而三體星同樣也放心大膽地長驅直入,因為他們明白,只要採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將人類圈養在澳大利亞的土地上,讓人類同類相殘——但,只要給與一線渺茫的生機,程心都不會採用原地爆炸式的毀滅方法將三體和地球同時立刻毀滅。

作為人性的溫暖,正是作為執劍人的軟弱。《三體》並無意苛責程心,它給出的,本來就是由人性構築的一個死局:人類不感謝羅輯。人類不感謝程心。

《三體3:死神永生》

降維的宇宙與黑洞的錯過

宇宙到底有多大?

浩浩蕩蕩,經歷了幾個紀元的三體與地球之爭,放在宇宙的維度上來看,竟然是微小到無需投以關注的小打小鬧。身為更高維度存在的生命,歌者是這一種族中最普通的存在,他的日產工作不過是隨手清理那些被發現的文明。對於那些被清理的生命而言,這樣一個普通的小職員,便是上帝。

上帝說,太陽系太熱鬧,可以二維化了。

然而那塊將整個太陽系二維化的強大武器「二向箔」,書中彷彿草草帶過;那位被稱為「歌者」的小職員,他除了隨手擲出的上帝之令以外,還一直哼唱著一首歌謠:

我看到了我的愛戀

我飛到她的身邊

我捧出給她的禮物

那是一小塊凝固的時間

時間上有美麗的條紋

摸起來像淺海的泥一樣柔軟

她把時間塗滿全身

然後拉起我飛向存在的邊緣

這是靈態的飛行

我們眼中的星星像幽靈

星星眼中的我們也像幽靈

時間始終被認為是第四維的坐標,而歌者哼唱的歌謠中,時間是一種觸手可及的美麗存在。對於歌者而言,三體和地球的覆滅,大約與三體星元首決定消滅因為實驗而展開的二維質子微觀世界中的智慧存在一樣,是一種舉手投足間簡單的覆滅。

而在地球和三體眼中類同於上帝的歌者,同樣不過是一個巨大戰場上無能為力的一個普通人。歌者的種族在宇宙中與其他種族發生著維度上的戰爭,這種戰爭遠遠超出人類的思維可能,以至於即使有潛入三體的地球人冒險用童話透露了降維打擊的形式,但地球上並沒有人讀懂。

地球認為,三體覆滅了以後,地球就安全了,因此不再努力隔絕時空中的信息,肆無忌憚地在太陽系中生存和發展。所以終究說來: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第三部《死神永生》所容納的內容,比起前兩部而言,也正是提高了一整個維度。無論是羅輯也好,維德也好,程心也好,無數個紀元中努力的人類,甚至是整個宇宙中的智慧生命,都無法逃脫二維化的宿命:因為即使是一個點的二維化,也必然會擴散到全宇宙,而且絕無停下的可能。因此整個宇宙的二維化,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正如書名所言:「死亡是唯一一座永遠亮著的燈塔,不管你向哪裡航行,最終都得轉向它指引的方向。一切都會逝去,只有死神永生。」

在宏大的宇宙中,程心秉承著一個最簡單的渴望而活下去:在那個雲天明送給她的星星上,與那個被她送到敵營中、漂泊在宇宙中的靈魂再次相遇。而這個簡單的願望,竟然就在雲天明來到這顆星球的時候,因為觸動了死線,將程心送入了黑洞。

這一錯過,就是數千萬年。

也許會有人問: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滅亡了,就連宇宙都歸零重啟,那這一切的意義又在哪裡?答案或許就在雲天明的故事裡,在羅輯建立的墓碑博物館裡,在歌者的歌聲里。

只要尚有詩歌存在,宇宙便被賦予意義。「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在零道德的宇宙中,程心堅持著人類文明的「愚蠢」道德,走進了重啟後的宇宙。這便是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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