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過高級吧
一直以來，被人說高級，是莫大的光榮。
不過現如今，到處是高級，高級的造型、高級的肌膚、高級的妝容、高級的臉蛋、高級的氣質、高級的人……簡直是高級泛濫。
當一切都言必稱高級，高級就成了一種幻覺、一種玄學、一種迷信，而其本質，始終是人塑造出來的一種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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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中國版 VOGUE 雜誌旗下青少年時尚雙月刊 VOGUE Me 發布新一期封面大片，當紅明星宋茜和黃子韜神似玩雜耍的高級動作，引發了各方吐槽。
VOGUE Me 八月刊封面 | 攝影: Leslie Zhang
很多人都在心疼那幾個橘子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那麼殘忍對待它們。
VOGUE Me 八月刊封面 | 攝影:Leslie Zhang
撇開粉絲濾鏡，宋茜和黃子韜的表現是值得肯定的，因為很多時候，明星拍大片都要被動地服從攝影師的意願，給到被認為很美的角度和動作，而他們倆至少是在表現自己的真性情，用當下最時髦的話來說，就是「解放天性」。
當然了，單純從大片拗造型的角度看，還會讓人聯想起之前其他明星拍的時尚大片。
比如黃軒為中國版 L』Officiel 雜誌拍的封面大片，當時正值他主演的電影《芳華》上映宣傳期，他就在大片表現中加入了一些舞蹈動作。
《時尚芭莎》二月刊封面 | 攝影: 韋來
考慮到黃軒是 Dior 男裝中國區品牌大使，如此畫面與身份搭配，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之間，被稱之為高級似乎沒什麼不妥。
再比如迪麗熱巴為《時尚芭莎》和 Men"s Uno 雜誌拍的大片，她一會兒在垂直電梯里劈叉，一會兒在超市貨架前踢腿，真讓人擔心她會不會被人打。而作為大片表現來說，也沒什麼問題，同樣可以用「高級」來宣傳。
迪麗熱巴演繹《時尚芭莎》和 Men"s Uno 雜誌大片 | 攝影: 陳漫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高級成為中國明星拍攝時尚大片的一致讚美詞，不管明星們在攝影鏡頭前擺出多麼荒謬的表情和姿勢，都可以用高級來化解一切尷尬。
或許明星及其造型團隊都深受Vetements 2018 春夏廣告形象大片影響，把各種扭扭捏捏當成了拍大片的真理。
Vetements 2018 春夏廣告形象大片 | 攝影: Demna Gvasalia
也有可能是得到了前模特經紀人菊姐王菊的言傳身教。
網綜《創造101》視頻截圖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說前些年在明星公關通稿中常見的「艷壓」和「洗盡鉛華」。
明星沒走過紅毯，是不配用「艷壓」的，尤其那些走過戛納紅毯的女明星，就像打完勝仗的將軍，可以在公關通稿里趾高氣揚。
至於「洗盡鉛華」，只要身上有過黑料，沒有也要找水軍給自己加點黑料，然後就能「洗」。這詞曾經好用到什麼程度呢？一度有剛出道的小明星就開始洗了。
可惜好景不長，明星公關文書的用詞睏乏，導致「艷壓」和「洗盡鉛華」這類本屬於字典里的漂亮辭彙，很快就變成了讓人看到就想翻白眼的對象。
眼看著兩位前輩風光不再，高級順勢上位。
明星走紅毯，高級；明星上綜藝，高級；明星機場街拍，高級；明星直播 say hello，高級；明星走穴，高級；明星拍時尚大片，高級……任何人和物都可以冠以高級之名。
現在還有哪個明星沒和高級發生點關係？顯然沒有。即便有，那絕對是思想覺悟有問題，不求上進，不思進取，需要開展嚴肅的批評和自我批評。
於是乎，當每個人口中都在談高級，臉很高級、造型很高級、氣質很高級、人很高級……高級成了可以碾壓演技、歌技、顏值等任何硬性指標的一種幻覺。
所謂幻覺，是指一種主觀體驗，在沒有相應的客觀刺激時，人自己腦補出來的種種。
至於高級本身是什麼，沒人關心，也無處可考。而理所當然，當大家都言必稱高級，高級離玄學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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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網紅無疑就是玄學一樣的存在，他們紅得不可思議，紅得無法用科學解釋。
在中國，大眾輿論所說的「大眼睛+錐子臉+大長腿」網紅形象被人詬病，而隨著這兩年明星都開始網紅化，也沒人再多說什麼。
在西方，網紅所指的社交媒體明星（social media star），卻是新興經濟不可忽略的存在，被稱高級一點也不為過。
國外最近討論最多的網紅是 21 歲的網紅金小妹 Kylie Jenner， 她登上美國版《福布斯》雜誌 8 月刊封面，被評為美國新一代「白手起家」的億萬富翁，因為她在 3 年時間內賺了 9 億美元。
美國《福布斯》雜誌封面上的 Kylie Jenner
雖然很多人私底下吐槽她作為名人後代，「白手起家」不實，但在海量金錢和粉絲堆起的人設面前，誰也不能否定她。
金小妹的同門金姐金·卡戴珊（Kim Kardashian）則是另一個玄學一樣的存在，她一邊被無數人吐槽，一邊卻成為坐擁 1.15 億粉絲的超級網紅，並且通過各種代言、自產自銷香水和化妝品，2018 年的凈資產達到了 3.35 億美元。
金·卡戴珊演繹 Paper 雜誌封面大片 | 攝影: Jean-Paul Goude
以金小妹和金姐為代表的超級網紅，顯然不是傳統意義的高級存在，她們既沒有傳統美女的美貌，也不符合傳統超模的身高和身材標準，但是她們通過各自的網路影響力，帶動了很多商業領域的新動向。
拿金·卡戴珊來說，她已經成為美國整容業的風向標，她的臉型和身材，是無數人成為網紅之前都要參考的標杆，而且有無數人整容成她的樣子，在網上獲得了海量關注和豐厚回報。
金·卡戴珊的豐乳肥臀每天都在社交媒體上刷屏，不需要任何新聞和緋聞，她用自己擅長的自拍和街拍就能製造新聞，這成為一個相當有趣的當代互聯網藝術奇觀。她為老公侃爺旗下 Yeezy 品牌演繹的最近兩季廣告大片，將這種藝術奇觀演繹到極致。
金·卡戴珊演繹 Yeezy 廣告形象大片
與此同時，她還通過美妝、香水等產品來進行商業變現，創辦的 KKW Beauty 品牌每次發布新產品，都會在網上引發熱議，並被瘋狂的粉絲搶購一空。
雖然在粉絲們眼裡，金小妹和金姐的所作所為非常高級，但在吃瓜群眾眼中，她們就是個笑話，但是卻又不能忽略她們，畢竟她們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甚至會改寫未來時尚行業的很多遊戲規則。
這種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玄學現象，如今在中國也相當流行，重災區就是各種養成型選秀節目。沒人能忽視那些剛出道的偶像新人，因為他們太紅了，他們無處不在、無孔不入，不僅僅是娛樂產業隨之發生著變化，時尚產業也在隨之改變。
沒有誰能說清楚，到底是高級成就了玄學，還是玄學養成了高級，又或者是相互成就、相互養成，兩者捆綁到一起已經背離了很多傳統價值觀，是好是壞，更無從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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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一組時尚大片，同樣一個人，為什麼有些被認為高級，有些卻不是？ 不妨先把問題擱一邊，我們換一個思路。
同樣是買名牌，買川久保玲的人，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比那些買 LV 的人要高級？這個邏輯反過來也成立，買 LV 的人，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比那些買川久保玲的人要高級？其實本質上都是買 LOGO，並沒有任何區別。
川久保玲 Comme des Garcons 品牌經典廣告形象大片
Louis Vuitton 經典 Monogram 圖案
不妨再看另一個例子，前不久惹怒了無數中國人的 Balenciaga，每次發布新系列、新單品，網上都會出現各種吐槽，譬如太丑不值之類的言論，但是銷量卻又出奇的好。
有那麼一些人，上一秒鐘說老爹鞋很醜，下一秒就把老爹鞋買回了家，還拍了一堆街拍照片發朋友圈。
何以至此？
因為高級成了一種迷信，當局者迷之，當局者信之。
拿各大歐美時尚品牌官宣中國區品牌大使為例，以前從沒見過他們如此重視中國，現在中國國力上升，消費力強勁，他們開始接地氣，通過本土明星和更廣大的人民群眾交朋友。
趙麗穎與 Dior 女裝創意總監 Maria Grazia Chiuri 合影
有人將兩件事看作是惡搞，認為高級品牌高高在上以為普通人不懂時尚，借世俗化審美之名，擺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品牌大使和宣傳短片，實則是想挖苦那些腦殘的明星粉絲和愚蠢的品牌信徒。
理論上來說，老外的審美本土化，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對於長期被西方審美洗腦的中國人來說，本土化意味著不高級，生活在詩和遠方的別處才是高級。
事實上，那些追捧品牌大使的明星粉絲，和那些吐槽品牌大使的吃瓜群眾，本質上並沒有不同，他們都是高級迷信的犧牲品，只不過雙方信奉的主體不一樣。
至於為什麼要迷信，因為粉絲濾鏡是假象，品牌迷戀也是假象，假象太迷人，假象周圍有太多點贊和追捧，沒人能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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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高級一詞已經泛濫成災，睜開眼看到的一切，都被冠以高級一詞來形容。
那麼高級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其實，高級什麼都不是，它完完全全是人為賦予的存在感，只要你有三寸不爛之舌，任何東西都可以被你說成是高級的。
高級一詞泛濫，實際上反映了各行各業極其保守和守舊的底色，尤其時尚行業和時尚傳媒業，雖然外表光鮮亮麗、五光十色，實則思想僵化、不堪一擊，各路網紅興起也印證了這一點。
而各路吃瓜群眾也跟著雲里霧裡不知所措，一方面吐槽不創新，一方面又苦守著落後的觀念，對任何創新嗤之以鼻。
回到文章開頭說到了明星大片，有人覺得高級，有人覺得不高級，評價體系除了高級，似乎再沒其他。
英國藝術史家貢布里西（Ernst Gombrich）曾說過：「現實中根本沒有藝術這種東西，只有藝術家而已。」套用他的這句話形容高級也成立，「現實中根本沒有高級這種東西，只有高級人而已。」
那麼，誰是高級人呢？雖然沒有誰給過具體標準，但是至少可以肯定，那些不懂離經叛道、沒有個性，只是在公關文稿里給自己加個高級頭銜的人，絕對不是高級人。
標榜為高級的品牌也是如此，如果沒有真正的個性、藝術涵養、文化血脈，一味地討好世界，那註定只會與高級漸行漸遠。
不過那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作為吃瓜群眾，追過了那麼多所謂的高級感、高級明星、高級品牌之後，你有變高級了嗎？
其實答案不重要，不管是有，還是沒有，你都得回到現實中，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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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PiPiJuiCe
「空白雜誌」出品人，微博@PiPiJu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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