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張嘴就要送你一把壺,我卻拿命來創作!
8月份的宜興丁蜀,正值酷暑。
張三正在工作室的泥凳上了坯,他拿著牛角做成的明針在紫砂壺生坯的壺體上一遍遍刮過。
他的神情很專註,額頭上盈滿汗珠,T恤的後背也濕了一片,盛夏的天氣,卻仍是沒有開空調,他彷彿沒有覺得熱,眼神里還有著一絲喜悅和期待。
因為這把壺,他已經做了大半個月了,期間他總覺得有的地方不滿意,於是一直在修改細節,而到今天,終於差不多了。
「吱—呀—」
工作室的門被推開,張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一看,原來是趙四來了
「啊哈,老趙你來了啊,快先坐先坐…」
「哎呦,老張你這地兒也太熱了,空調都不開!」
「呵,不是正幹活么…」張三一邊把手裡的壺坯小心地放進套缸,一邊說著,然後他打開了空調,「這泥也嬌貴,對溫度有要求,太干太濕都不行,哈哈,快坐。」
張三和趙四是不久前在一個朋友的飯局上認識的,兩個人性格都直爽,因此也聊得來,趙四這個人喜歡喝茶,知道張三是做壺的,便約下時間來張三這喝茶坐坐。
張三去衛生間洗乾淨了手,坐回來給趙四泡茶,「我這個宜興紅茶可是自己去摘了加工的,保管和你在外面喝的不一樣!」
「你就吹吧!」,趙四嗤笑一聲,眼睛卻看著桌上泡茶的那把壺,「你這石瓢不錯哇,新做的?」
「這個啊,次品。」
趙四其實對紫砂壺也有一點了解,桌上的這把子冶石瓢,形體飽滿,砂質細膩,做工也是非常的好,怎麼看都是一把品相十分好的作品,他拿起壺仔細看著也沒有發現裂痕之類的。
「怎麼就次品了呢?」他疑惑地看向張三。
「型不到位,沒有子冶清瘦矍鑠的感覺,我後來重新做了一把,那把我才是真的滿意,你來的時候剛在了坯…諾,就在套缸里。」
張三指了指泥凳凳那邊,又接著說道,「桌上這把…也打磨很久,拿出去賣的話,過不了自己心裡這一關,砸了又太可惜,索性自己喝喝茶了,呵呵。」
趙四聽了也是一笑,「喔,那我可來對了!我就喜歡你這精益求精的精神,其實我這次來,就是想問你拿一把壺回家喝茶的哈哈哈哈……」
空調的冷氣還在吹,趙四的笑聲還在持續,張三突然覺得有點冷,可能空調打的太低了他想。
「唉,老趙你這麼說,那桌上這把就給你拿回去吧哈哈。」張三心裡滿苦澀的,但他也不是小氣的人,既然這把壺打定主意不賣了,那送朋友喝茶也一樣的。
趙四本來還是滿臉笑意,聽到張三這麼說發而皺了皺眉頭。
「我說老張,你不是說桌上這把次品?我不要!你套缸里那把你不是說蠻好的,那把燒出來給我好了,或者我在你這裡挑挑…」
「不行啊老趙…」
「不就再重捏一個壺嗎?」
「老趙…」
「哈!你咋這麼小氣啊!」
「…」
趙四說著便起身,開始逛著看壺了。
他沒有注意到,聽到這兩句話後,此時坐著的張三,是憤怒而無奈的笑容。
「七千!你拿走!我行價八千,這個算你友情價了」張三淡淡的嗓音響起。
「什麼玩意兒?張三你搞笑呢?」趙四像看白痴一樣看著張三,一臉不可置信。
張三卻沒理他,呡了口茶,怔怔的望著那邊的泥凳。
他想起剛畢業那會兒去師父那做學徒工,光是打泥條,打了整整六個月,期間他找師父問說是不是不想教他,為什麼一直讓他打泥條,師父只是笑了笑,說這是基本功。
他不信,還是覺得師父不教他,他找了師兄教他拍身筒,結果歪歪扭扭,厚薄不一,他才知道什麼是所謂的基本功。
三年後,師父對他說你現在會做壺了,但也僅僅是會做而已,要做好,還是要靠你自己鑽研,他點了點頭,此後便是在泥凳上度過了無數個深夜
十幾年如是,他終於勉強達到做好的標準了。
「不就是…重捏一個嗎…呵…」張三自言自語。
他想起剛開始出師那會兒,有老闆收貨,他做了十把壺,每一把都下了十分的功夫,做了一個半月,老闆看了之後,說壺倒是做的不錯,但是你新手,這樣吧,工價我給你高點,200一把。
兩千塊,堪堪夠房租、水電費和吃飯,他本還想著,今天結了賬可以買些更好的工具呢,這下看來泡湯了。
但工錢拿到手的當天,他還是立馬去買了工具,即使後半個月每天喝粥都快吐了。
他沒後悔過。
「我怎麼…這麼…小氣…呵」他揉了揉額頭。
冬夏的時候,做壺人其實是比較辛苦的,但是三十六行哪行不辛苦呢,這都是應該忍受的,張三沒覺得什麼。
設計圖紙,修改細節打磨到深夜,這也是真正想做好一把壺的人對自己的要求,即使想到頭髮都快禿了,他也覺得沒什麼。
即使有人覺得他的壺貴,說他如今的名頭有水分什麼,他也不在乎,因為做出來的東西放在那裡,真正的明眼人都懂。
室內溫度已經降下來了,空調的壓縮機和風扇也暫時停止了工作,沒有了呼呼的風聲,安靜的環境下,張三的聲音顯得格外清冽響亮。
「對不起趙老闆,這壺,我不送。」
這是一個小故事,感謝各位能看到這裡。
一把壺確實算不了什麼,但無論如何,都是凝聚了做壺者的生命與才華,是熱情燃燒的創作激情,隨意地就開口就索要,是不合適的。
感謝每位堅持下來的做壺人,感謝每位願意購買並喜愛紫砂的玩壺人。僅以此,致敬所有制壺者和玩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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