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比我過的好

李小雪的神態很不自然。沒想到會在這個八杆子打不著的婚宴上，碰上王林芳。早知道她就不來了。她暗暗暼了丈夫孟大學一眼，面對往日老情人，他倒是神色自若，不動聲色。也真是會裝。她想。當年苦苦追求人家，送花，送湯，宿舍樓下彈吉他，心形燭光求愛……玩了多少花樣出來，讀大學的一點聰明勁全用在追女孩子身上了。可惜，三年時間都沒有俘獲美人心。撞了南牆不回頭，彷彿要把鬧劇堅持到底，不把臉丟到家不罷休。最後還要來一曲爬樓頂自殺：「我愛你，王林芳，你不來，我就往下跳。」他以為的求愛高潮，人家正眼都不瞧。「跳就跳唄，與我何干？」王林芳無所謂，依舊在寢室里漫不經心地修理自己的手指甲。彼時李小雪正坐在她對面，她倆住同一個寢室。李小雪羨慕地看著王林芳一雙修長的手，她手上和臉上的皮膚都一樣好，白皙，粉嫩，吹彈得破，欺霜賽雪，肉肉的，手上臉上都有迷人的小酒窩，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再低頭打量自己的手，矮短瘦黃，好像光有骨頭和皮，沒肉，青筋暴起，感覺和雞爪子沒有區別。鏡子里的臉連反光也是黃的，粗糙的，像刀削了似的，骨瘦如柴，缺乏營養，沒有光澤，也好像沒有吃飽似的，腦袋沒有力氣抬起，眼睛總是盯著腳底，彷彿做了什麼錯事一樣，低頭沉默寡言。她不討女同學喜歡，也沒有男生追求。王林芳卻外向開朗，能說會道，男男女女，朋友很多，追求她的人可以從學校南門一直排到學校北門。她卻有這個本事，與每一個人都能相處的好，不管面前圍著一個，二個，還是二十個追求者，她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保證氣氛不冷場。是一個交際高手。王林芳家的條件，比較可以，她是屬於富養的女兒。李小雪家境一般，農民父母在超市打工，她勤工儉學的地方也在超市。王林芳在大酒店隨便彈著玩的一首鋼琴曲，就抵的上李小雪在超市辛苦做一個月的鐘點工。在宿舍里，王林芳經常把李小雪當丫鬟使喚，不過，她出手大方，願意給李小雪十塊二十塊的跑腿費洗衣曬被費，李小雪很樂意為她跑腿效勞。王林芳喝了一二口就不要的奶茶，咬了一口就不想吃的雞腿，李小雪大口大口吃的津津有味。在生活面前，自尊算什麼？王林芳是一個懂得享受的人，她覺得在花開的季節就應該開花，在戀愛的季節就應該好好戀愛，所以她並不反對和男生親密接觸，只要那人有一點或者是很多點能讓她心動。她對她看的順眼的追求者幾乎來者不拒，叫吃飯就吃飯，叫看電影就去看電影，叫去學校小樹林，就去小樹林，但是她不是一個人去，每次都帶著李小雪這個大燈泡。至於李小雪與她之間要保持多遠的距離，要看她當時的心情。有時候緊緊地挽住李小雪的胳膊不放，有時，又掏錢出來叫她去買瓶水，李小雪就心領神會，拿著買水的錢放進自己的口袋，回宿舍喝白開水，開著手機，等王林芳發信息，再去接她。王林芳對孟大學的態度，李小雪卻很有點看不懂。說有好感吧，每次王林芳又緊緊地挽住她的胳膊不放，讓她這個電燈泡堅持到底。說沒有好感吧，每次孟大學來，她的神情卻非常愉悅，眉開眼笑，相談甚歡。孟大學送的花，還有湯，她都彬彬有禮地接了，孟大學一離開，她就轉手給了李小雪。王林芳明顯是喜歡孟大學的，可是可能有什麼看不見的說不出來的原因阻隔了她們之間的發展。三年，這是一個迷。孟大學的耐心終於被王林芳含糊不清的態度打敗了，他破釜沉舟，上演了跳樓鬧劇。把自己和王林芳逼到了牆角。李小雪看到孟大學跳樓以後就慌慌張張跑回寢室通知王林芳。王林芳卻漫不經心地說：「跳就跳唄，與我何干？」她雪白的手指下面放著的手機里正連線著跳樓現場，也不知道是哪位熱心的觀眾正在「現場直播」。畫面晃動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顯示著對面錄像者的不專業。但這已經夠了，不需要太清晰。「你覺得他會不會真的跳下去？」王林芳饒有興趣地問李小雪。「也許會吧？」李小雪也說不準，她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愛情的瘋狂。「我打賭他絕對不會跳下去的。」「為什麼？」「男人這樣的生物，雄性荷爾蒙旺盛的時候要死要活，愛的驚天動地，甜言蜜語，花言巧語，發誓賭咒，像真的一樣，可惜也只有幾分鐘的熱情，不可能長久。男人的話都是假的，男人的真心實意都是有時間限制的，不可相信，經不起時間檢驗。誰相信誰上當。」「你不相信男人，那你將來會結婚嗎？」「當然會，不過要找個條件好的。」「孟大學條件不好嗎？」「他，不行。」「哪裡不行？」「是的，他無論身材相貌還是家庭條件還是才華還有痴情都是我這些追求者中最好的一個。可是，他最大的不行恰恰就是因為他輕易看上了我。太容易得到的東西，誰會珍惜？並且，他也並不是對我情有獨衷，而是看大家都對我感興趣，都來追求我，他也跟風來追求我，說到底是為了面子，男人愛面子。我答應他的那一天，就是他不愛我的開始。我怎麼可能明明知道一個男人抱著遊戲的心理來追求我，還錯誤的以為他是真愛而沾沾自喜呢？」「你真厲害，難怪那麼多人都喜歡你。」李小雪羨慕地說。「我只是看的比你明白。」王林芳說。她低頭掃了一眼手機，臉色一變，驚訝地說：「沒人？跳了？難道我看走了眼？沒信號了？」她往外跑了幾步，想了想，又後退回來了，對李小雪說：「要不，你去看看吧。」李小雪搖頭說：「我怕，我不敢，萬一跳了，血肉模糊，我要做惡夢的。」「你別太靠近，如果那人跳樓死了，別人會議論的。如果沒死，你就上前問他，到底還跳不跳？」「我不去。」「跑路費100元。」「這個……」「200元。」「好，我去。但你要先付錢。」「沒問題。」李小雪拿了二百元，貼胸收好，衝到跳樓現場。不由鬆了一口氣。那孟大學還懶洋洋地靠在天台上，不知道在沉思什麼？拿人錢財，替人跑腿，她又氣喘吁吁，衝上樓頂，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那要跳樓的男人喊：「喂…喂…喂」孟大學看到她，眼睛一亮，驚喜地大聲問：「是王林芳叫你來的？」「是的。」她用力點了點頭。「好。」他一個翻身，從天台上又跳進來了。李小雪一把拉住他說：「王林芳有話跟你說。」「不用說了，我知道。」他知道？那好，省得她多嘴了。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出了樓梯口，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望著李小雪微笑著說：「她是叫你嫁給我對不對？」她愣住了，緊接著馬上反應過來了，他誤會了，她趕緊搖頭。不是的。「不，不……」她一緊張就結巴。「不錯，不要浪費時間了，現在就約會。好，好，我聽你的。」他一臉的微笑。她心裡喊著，不是這樣的，她乾脆閉上眼睛，說：「王林芳說……」她一句話沒說完，嘴巴被一個軟軟的東西堵住了。她差點快要窒息的時候，他才放開她。初吻被搶了，她滿臉通紅，又羞又氣，卻不知道怎麼辦？頭低低地，好像要在地上找一個縫跳進去。他走過來，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像鐵鎖一樣，把她的手指鎖的緊緊的，掙扎不開。「大家好，這就是我的女朋友李小雪。」她全身發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你追求的女朋友不是王林芳嗎？」「不，王林芳只是媒人，李小雪才是我真正想追求的人。」「耶！」大家為這一幕反轉，噓聲一片。李小雪就這樣暈暈乎乎成了孟大學的女朋友。很不清醒，猶如做夢一般。李小雪覺得好像搶了王林芳的男朋友一樣，感覺好像有點對不起王林芳。她回到寢室後，想找王林芳解釋，王林芳卻突然莫名其妙不理睬李小雪了，而且當天晚上就換到了另外一個寢室去了。李小雪幾次想找她解釋，她卻冷笑著轉身而去。大家更孤立李小雪了。圍繞王林芳的人還是很多很多。李小雪身邊幾乎沒有人，就連名義上的男朋友也來的不多，沒有送花，也沒有送湯，更別提宿舍樓下彈吉他……什麼都沒有。大家暗地裡嘲笑李小雪是孟大學「借梯下樓」里的那把梯子。不過出乎人眼球的是，畢業時候，許多甜蜜恩愛的戀人都分手了，這一對不被人看好的男女卻意外的領了結婚證，結婚生子，吵吵鬧鬧的，總讓人以為下一刻就要離婚，卻直到今天還在一個窩裡，也真是怪事。李小雪覺得自己的日子過的雞飛狗跳，很不幸福，心裡五味雜陳。王林芳確實比她有眼光，知道孟大學不是一個好良人。別人不要，她當寶，撿到手上才知道是根爛稻草。一堆的壞毛病，臭脾氣，誰嫁他，誰倒霉。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可憐的接盤俠。她要上班，還要回家侍候一家人。孟大學下班回家當甩手掌柜，抽煙喝酒打麻將，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到街上洗頭洗腳按摩「逢場作戲」都有，月工資能拿回家三分之一就不錯了。每次討要這點點工資，都像擠牙膏一樣，都是要破一身皮，爛一身肉，要用出洪荒之力，才行。很累。她經常想，假如不是她，而是王林芳跟孟大學結婚，孟大學還會不會是這個鬼樣子？誰知道呢？王林芳活的好瀟洒，想買名牌衣服就買名牌衣服，出國旅遊比到郊區還容易，說走就走，白金黃金鑽石翡翠首飾，一套又一套，打扮的年輕瀟洒漂亮，有錢又大方，保養的和十八歲的女孩一樣年輕。喜歡她的人和她年輕的時候一樣多。她運氣特別好，前後找的三個老公都對她好，每次都是她自己厭倦了提出離婚，現在這個是第四個，比她小十歲，是網上認識的，認識一個月就閃婚了，已經三年了，還把她當公主寵，一雙手還是保養的像瓷器一樣精緻。她從不下廚，買菜做飯洗衣服拖地，全是小老公一手包辦，小老公不抽煙喝酒不打麻將，最，最，最可愛的是，小老公賺錢全給她，只留一個買菜錢，那小老公年薪五十萬……王林芳才是現代女人的典範。王林芳只有一個兒子，是她第一個老公的，從小到大她沒有管過，離婚時當然也是留給他的親生父親身邊，也沒有要她付一分錢撫養費，王林芳的男人們都知道心疼她。她幾乎沒有去看過那個孩子，她也不準備再生第二個孩子，她把自己照顧的很好，她的男人們也把她照顧的很好。畢業後李小雪一直沒有再見過王林芳，但畢竟還在一個城市裡，李小雪結婚後，性格也有了很大改變，同學之間倒比在學校時來往密切，所以消息並不閉塞。對王林芳的近況倒不陌生。沒想到，今天在一個朋友的婚宴上，竟然與她再次相見，雙方目光有片刻的遲疑，瞬間冰消雪融，兩個人像久違的親姐妹一樣親熱地走到了一起，互相恭維，說閑話，訴說著昔日的同窗情誼，感嘆歲月不饒人，青春不在，女人一定要善待自己。李小雪與王林芳親熱敘舊，孟大學目不斜視，一副正人君子樣。騙鬼呢？李小雪早就知道他比她還先有王林芳的微信好友。這又如何呢？老實說，她從來就沒有吃過王林芳的醋，沒必要，因為她們倆個人是兩個世界上的人，不在同一個頻道，孟大學也一樣，煙火氣的男人，不是白雪公主的那道王子菜。她做不了王林芳，她捨不得兒子，就算有王林芳那樣的運氣，碰上好男人，她也做不到全心全意，她絕對會挖那邊的牆角來貼補自己的兒子。想想樓下那個卓婆，二十年的半路夫妻，就因為卓婆偷偷給親生女兒家一壺油，就鬧的離婚，慘淡收場。李小雪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做不了王林芳，還是馬馬虎虎和孟大學打打鬧鬧，湊合著過吧，過一天算一天。誰都保證不了明天……「你真幸福！」李小雪羨慕地對王林芳說。「你也很幸福！」王林芳笑著說：」你知道嗎？我當初其實最看好的男人是孟大學，我對自己說，他只要肯追求我三年三個月，我就一定會嫁給他，結果，他卻在最後一個月，打了退堂鼓，臨走時還搞了一場跳樓鬧劇。我對自己說，我是對的，事實證明，孟大學的愛果然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他向你求愛後，我暗暗猜測你們多長時間就要分手，一個星期？十天半個月？三個月？半年？我一次次都猜錯了，你們並沒有分手，反而出乎意料，結婚了。我還沒有放棄，接著猜測你們多久會離婚？可是你們又一次讓我失望了，唉，我都離了三次婚了，你們到現在還拖拖拉拉的，沒有半點離婚的跡象，難道這世界上果真還是有長久的愛？」「誰知道？我都懷疑我們之間有沒有愛這個玩意？」李小雪半真半假的說。倆個女人再次相視而笑，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青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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