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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菜成堆 歲月安好

秋日已至。如果還是在小時候的老家裡,再過不久就要買秋菜了。黑龍江的夏季很短,短暫撒歡一下就要為入冬做準備了。在那個物資流通不暢、果菜品種稀少的年代,這裡的人們儲藏東西的意識強烈,方式粗獷卻又得法,最突出的一點就是買秋菜。

在卜奎大街曠闊的視野里,白菜、土豆、胡蘿蔔一卡車一卡車地傾泄,營造出物質極大豐富的那種童話般的快樂氛圍。人們的情緒迅速被點燃,並且如燎原之火一樣浪般蔓延:「趕緊買秋菜,再晚來不及了!」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奔走相告,婦孺皆知,像召集聚會一樣,人們迫不及待地投入這場儲存過冬菜的狂歡中。酒神精神以一種頗顯理性的方式奇怪地張揚著。

那些裝蔬菜的卡瑪斯大車停在路邊,菜販把綁在貨斗擋板上的鐵絲掰開,再把整個貨斗的前端翹起,一放下擋板,車上滿載成山的菜就「嘩啦啦」像洪水開閘一樣直瀉,孩子奔跑下坡般快樂地滾出好遠,頃刻就鋪開一個大大的攤位。人們迅速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爭相拿起來一個又一個地挑揀。有些陪同的調皮孩子就一屁股坐在土豆、大頭菜或大白菜上,用小屁股上的小肌肉壓啊蹭啊,模擬騎著戰馬在馳騁。菜販也並不顧忌,因為那種場面的壯觀讓人完全可以忽略這點頑皮。這些大車的分類也極其明了,一車土豆,一車白菜,一車胡蘿蔔,絕沒有混搭,你想要什麼就直奔賣什麼的車,簡單明了。

直到現在,我在策劃報紙版面時喜歡將一整篇長稿件直接全鋪上去,稍加小標題,分段,圖片就齊活兒。美編問道:「你特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美感是嗎?」我點頭。我覺得這多少受了點「秋菜美學」的影響。

科學研究表明,在人的所有感覺記憶中,嗅覺是持續最久的。小時整車整車的秋菜橫泄在街上,那種果菜混合著凜風所形成的複雜氣味,尤其是蘋果散發出的芳香烴混合著冷的那股味,長久地佔據著我對故鄉秋天的記憶。冷冽激發的清醒、夏季殘存的新鮮、凜冬將至的威脅都包裹其中,難以講得清楚,難以形容逼真。不過,這也可能只存在於我個人的臆想之中,就像我還喜歡聞新書的味兒、火柴剛剛熄滅的味兒、年輕時的媽媽身上的味兒一樣,講不清是為什麼。

我記憶中的小時候的鄰居們買秋菜的方式是不一樣的。我家只三口人,買得少,又喜歡逛街,所以採取分次少量購買的方式,每次拎回幾棵白菜,就貼緊小院牆根並排擺成一列;再買回來幾棵,就碼在這一排的上面,像砌了一堵黃白的牆。有的鄰居家人多,就乾脆買下一小車,直接開進衚衕里。那車的馬達聲一停,衚衕里各家的孩子們就一擁而上,熱情極高地要幫著搬菜。於是大大小小的孩子七零八亂地忙活起來,把小車上的菜一棵棵搬進院,像模像樣地砌牆,卻常常揪得一地零碎的菜葉。有的人家買土豆,一麻袋一麻袋地買,鼻涕拉瞎的小屁孩們一次捧個兩三個地幫著往屋裡拿,手上沾的那個泥土啊就在抹鼻涕的當順便蹭在臉上了,當風一吹,立時就皴了,摸起來麻麻剌剌的;有淘氣的乾脆就拿土豆當球射門地踢進院里。

和我家隔幾間的簡易二樓上住的王大爺家買秋菜是最受歡迎的,因為他得「需要」小孩幫著去搬啊,搬完了他給獎勵啊!王大爺的獎勵是一種黑白巧克力,黑色和白色各做成半球的形狀,上面還各刻一個漩渦,兩個扣在一起就組成了一個完滿的小球,一面黑,一面白。我最喜歡白色的那面,因為巧克力本就是那個年代的高端零食了,白色的巧克力就更少見啊。每次要到以後我就細細慢慢地咬,用下牙那一排小小的刀刃一層一層地颳起,像刨子推出木卷,再把薄如蟬翼的木卷用舌尖和上牙膛柔柔地抿,即便唾液把木卷化開了也要等會兒再刮下一口,好讓那美妙的感覺多延續一會兒。

然而奇怪,現在我回想起那個黑白巧克力,那樣子如在目前,卻怎麼也回想不起那刻骨銘心的味道了,只記得每當幫王大爺家搬完秋菜後,他從二樓露天的小樓梯上走下來,一隻手托著裝巧克力的牛皮紙袋,那袋子簡直就是寶葫蘆,裝得下我的所有幸福。

買回來的大白菜,其中一大部分都是要腌酸菜的。我家院里有一口大缸,我那時踮起腳就能看到缸裡面了。媽媽買回大粒鹽,一層白菜一層鹽地鋪灑,最後壓上一塊巨大的石頭,其餘的就交給冬天的漫長時間。其實,我一不喜吃酸菜,二不喜吃餃子,可是多數東北人最愛的就是酸菜餡餃子,我媽老揪著這一點說我不像東北人。可我就是喜歡買秋菜那前前後後齊忙活的熱鬧勁,喜歡那種為了過冬而精心準備的籌劃感,喜歡一入秋就以買秋菜的方式營造出的儀式感,它給我熱烈、快樂、安穩而悠遠的家的味道。

欄目策劃:李翊

微信編輯:王小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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