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絲暴民，墮入「魔道」

作者|葉春池

編輯|李春暉

飯圈思維的擴大化，已經成為社交網路里最大的精神污染；主動搜捕「異教徒」，一言不合就人肉，則是飯圈最大的毒瘤。

近日的「《魔道祖師》粉絲人肉致網友自殺」事件中，這些不過十幾歲的少女散發出的戾氣，幾乎令人觸目驚心。日劇經常表現的那種校園霸凌、孩童式天真的殘忍，今日的國內飯圈也不遑多讓。陳凱歌如能晚上幾年拍《搜索》，肯定就是個殘酷青春物語了。

9月1日，有網友爆料：《魔道祖師》作者「墨香銅臭」的龐大粉絲群中，有一名初中生鐵粉。不久前，她發現自己的初中老師竟對墨香銅臭和《魔道祖師》有所非議。為了維護偶像，這名初中生開始跟蹤窺探老師，拍照片、記地址，進而通過電話、網路加以威脅。不堪騷擾的老師最終選擇自殺，但幸好被成功搶救。

隨後，網警介入調查該事件，涉嫌人肉老師的初中生髮文道歉。但就當眾人覺得此事告一段落，「墨香銅臭」粉絲反殺，認為老師自殺是自導自演的鬧劇，想發動組織二次人肉，稱要去老師所在的醫院當面盤問她。

與此同時，部分粉絲聲稱自己也被網路暴力了、自己也抑鬱了、自己也要自殺，並放出自殘圖片。

9月3日，@共青團中央、@紫光閣、@中國反邪教同時發聲，怒斥網路暴力，直指人肉是違法行為。

9月4日，晉江發文批判涉嫌人肉的粉絲，稱希望警察「把該抓的都抓起來」。

9月5日，墨香銅臭本人發微博回應，如果警方查證確有其事，她本人願意承擔訴訟費用，並表示自己從未運營管理過粉絲團。

9月5日，事件再次反轉。初步認定「初中教師遭人肉自殺」新聞為某未成年人編造的謠言，但人肉搜索確有其事。目前，最初爆料人霜葉（網名）也在被人肉攻擊，並正式向警方報案，後續事件還在持續發酵。

飯圈本來就處在被妖魔化的邊緣，耽美圈更是時時岌岌可危，如今，部分魔道粉的過激行為更是加了一把火——原來你們真這麼神經，還不是追星看腐鬧得，管理取締你們不冤。

以前大家總說「腦殘粉」，現在看來，更可怕的是這種「腦殘粉」精神和行為模式的傳染性。飯圈思維正在全面入侵各個領域：以前的小說讀者，變成了粉絲；以前的相聲愛好者，變成了粉絲；以前的體育迷，變成了粉絲……

無處不可飯圈。戾氣橫生，集體肆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犯我天威，雖遠必誅。對偶像無原則的熱愛包容，對異見者無底線的打壓傾軋，便讓人獲得了在他們虛弱的個人世界難以得到的快感。

莫名的優越感，殘暴的戰鬥力

「懷念以前的日子，大家一起努力可以讓西子緒都道歉。」在這次不算成功的粉絲作戰中，一名墨香銅臭粉絲在微博這樣遺憾而委屈的寫道。

西子緒是和墨香銅臭同為晉江知名作者。今年4月，因為西子緒與友人對《魔道祖師》使用營銷公司問題的幾句閑聊，被墨香銅臭暗示、隨後由魔道粉絲掛出。不光正面攻擊西子緒，也是揚言要人肉她。

而當時正主墨香銅臭也下場參與，表示自己「脾氣暴躁，不會客氣」，「造謠自己的人理直氣壯，想抽不要臉的人耳光」。這些內容下面出現粉絲的極端回復：願意為你殺掉她，一起去殺吧。

事件愈演愈烈，儘管西子緒多次出面道歉，還是被人肉出了個人地址，並遭到人身威脅。西子緒攜貓逃離。雙方最終在晉江文學城介入後達成和解，直到今天，微博上一搜西子緒，仍然是「西子緒，人肉」「西子緒，道歉」這樣的關鍵詞。

除西子緒外，同為網文大神的priest、夢溪石，乃至霹靂圈，甚至一些三次元明星，都是魔道粉的手下敗將。幾次大仗打下來，大家都知道了，魔道粉是萬萬不能得罪的群體，可能比小鮮肉粉絲還要戰鬥力強勁，撕逼才是她們的團魂。

墨香銅臭外號「不可說」，就是因為但凡有人膽敢非議墨香銅臭，就會被其粉絲在線上大肆圍攻甚至線下人肉。要說作者本人在其中完全沒有刻意引導，實在令人難以信服。畢竟原耽圈不止一位大神，怎麼不見別家這麼魔怔？或者是粉隨愛豆吧。

《魔道祖師》粉絲為何如此有優越感，一直是硬糖編輯部常年討論的話題。單就《魔道祖師》這本小說而言，算得上優秀，但也前有古人，後有來者，不知怎麼就成了粉絲口中的「原耽之光」。除了作者對粉絲群體運營得當，恐怕粉絲普遍年齡層偏低也是主因。

個人的弱小、無力、乏善可陳，讓她們選擇抱團投靠隨便哪一種信仰。抱團熱愛，也抱團作惡。相信自己因喜歡有價值的偶像，也就具有了相同的價值；因集體產生的力量，而無所不能。

於是，認定了自己「原耽之光」的高貴身份，粉絲開始四處碰瓷。凡是跟《魔道祖師》題材相近、情節類似，甚至主角名字相似的小說都會被掛出來，被粉絲扣上一頂抄襲的帽子。儘管《魔道祖師》本身也是一部身陷抄襲疑雲的作品。

安利自家偶像自然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有一名身為家教的魔道粉，利用家教身份給孩子錯誤引導，試圖去掰彎兒童。而與她「志同道合」的書粉們居然開心到飛起！簡直讓人懷疑是反裝忠。

每個飯圈都會有一些所謂「腦殘粉」，但像魔道粉這樣大批量想法偏激、反應迅速、行動力強的實屬少見。因為擔心「人肉」事件會影響到《魔道祖師》動畫的播出，書粉甚至威脅官方，稱如果下架就要拆了電視台。

你是飯圈，不是邪教

魔道粉的狂熱，只是整個飯圈文化越來越失控的一個縮影。

「忠心護主」的粉絲們，都成了充滿「信仰」的暴民。只要說自己喜歡的人或者作品一句不好，不分青紅皂白都要撕一番進而洗地。他們自覺是在反對路人對愛豆「網路暴力」，卻對其他人施行著更大的暴力。從PG One粉絲揚言廣場上頭澆汽油，到魔道粉一言不合就人肉，某些飯圈幾乎有了邪教的腔調。

控評、洗地、撕逼是邪教粉的常規操作。明星之間親如一家，粉絲之間水火不容。合作的演員看不順眼要撕；覺得CP對家捆綁自家熱度要撕；合作的演員之間有排位先後還要撕。

新人前輩其樂融融，粉絲之間偏要分出高低貴賤。尤其在選秀節目里，選手感謝前輩點評，指出自己的問題，前輩欣賞選手希望能繼續努力。結果新人粉絲卻覺得自己愛豆受到了針對，甚至懷疑前輩的水平。還沒出道就四處樹敵，你們這麼愛惹事，你們愛豆知道嗎？

明星和媒體之間和平相處，粉絲卻偏要添油加醋，一言不合都打為「營銷號」。飯圈點評演技的規矩，硬糖君做了這麼多年娛記愣是頭回被科普：單獨說誰不好，就是收錢黑；和同劇演員對比，就是拉一踩一；和同類型演員對比，都沒一起演過戲有什麼好比較的，資源都不一樣。

最令人難以忍受的，還是普通網友在微博上隨便評論幾句，都會被粉絲搜出來謾罵。更別說微博大V的發言，只要帶上明星名字，只要不是商業尬吹，分分鐘前三代的歷史都能被挖出來。

此前吳京在採訪中被問到當紅男團EXO，說自己不認識，第一次聽說，並且率真地反問華少：「這是男的女的？」EXO粉絲瞬間被惹惱，揚言吳京再不道歉，就要去攻陷吳京貼吧。甚至連名字裡帶京的普京吧都不能倖免，跟著躺槍了。

一致對外也就算了，飯圈內部也要撕，這也是不少粉絲自己都覺得飯圈堪比邪教的原因。路人粉沒有貢獻要撕，舔屏粉白嫖也要撕，各個站子和粉絲團之間的矛盾更是家常便飯。這是不是就算宗教內部的派別之爭？

被這群「邪教」支配的恐懼，就是我們慫人都不敢隨便批評甚至評論流量明星。大家提到流量明星的時候一定要三思再三思，用詞謹慎再謹慎。飯圈規矩多，一不小心就犯了粉絲眾怒。

大殺器：一言不合就舉報

在微博罵架這種小打小鬧，和人肉搜索這種違法行為之間，還有一股神秘力量日益風靡飯圈：舉報大法。看似不違反任何規定，「有理有據」的舉報正在成為新的飯圈暴力。

不知何時起，一部分互聯網年輕群體迷上了「舉報」。在早年的報道里，這本是「老幹部」、「老大爺」的專長，看什麼節目不爽了，打個電話舉報你。現在則成為年輕網友，特別是飯圈撕逼的終極武器。

之前《巴清傳》《鎮魂》等作品，據說都是被舉報才未能播出或下架的，而動畫《DARLINGin the FRANX》，更是實錘的被舉報下架。

《贏天下》被舉報的理由，包括篡改歷史、抄襲日式服裝、暴力色情等。《鎮魂》則因為題材特殊，在上架之初，社交網路上就有不少「黑粉」有組織的進行舉報，一度下架經過整改後才重新上架。而《DARLINGin the FRANX》，也是被同為二次元粉絲的對家舉報下架的。

相較於作品舉報，流量明星粉絲之間的互相舉報，更加組織嚴密，已經成為撕逼和互相製造麻煩的重要手段。鮮肉小花們都有自己的「反黑站」，會掛出黑子的主頁，將看不慣的微博鏈接到舉報頁面，號召粉絲們直接舉報。

現在的飯圈套路是：不要跟「黑粉」一般見識，直接舉報！因為看不慣《創造101》選手楊超越，大批粉絲以她「違背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利於青少年的思想教育」進行了舉報。作為報復，楊超越的粉絲也對王菊等選手進行了舉報。

當舉報成為操控作品、明星存亡的大殺器，網路暴力也達到了巔峰。一部作品有不足之處，應該讓市場和觀眾評價它，而不是死於「不可抗力」。

那些舉報《巴清傳》、《鎮魂》的年輕人，是否還記得當年被家長們聯名舉報而禁播了的《虹貓藍兔七俠傳》呢？舉報大法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無法收回。一旦先行，就必有後效。

當粉絲從對偶像的支持和崇拜，升級到現在的可以「決定」偶像的命運。其權力越來越大，能力越來越大，成就感越來越大。與此同時慾望也就越來越大，隨之帶來的是作惡衝動。

撕逼、舉報、人肉，自詡正義的飯圈正在組織和參與更大的網路暴力，硬糖君真心勸解：專註自家，良性競爭，莫做粉絲暴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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