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斯內德：無悔十五載，只為盛放的鬱金香傳奇

彷彿在日曆上撕過了立秋的一頁以後，雖然太陽的炎威依然沒有減卻，寒暑表上的熱度依然沒有降低，然而只當得餘威與殘暑，或霜降木落的先驅，大地的節候已從今移交於秋了。

——豐子愷《秋》

今天凌晨2:45，荷蘭坐鎮阿姆斯特丹克魯伊夫競技場對陣南美勁旅秘魯。

對荷蘭國家隊來說，這是迎戰法國前必須啃下的一塊硬骨頭；對斯內德而言，他也必須用勝利告別橙衣軍團。

畢竟，這一戰戰罷，他與荷蘭國家隊就要互道一聲珍重，然後，各自營生。

只是這一次，幫助荷蘭逆轉取勝的不再是斯內德，而是94年出生的年輕人德佩。

科曼承諾會讓斯內德踢滿一小時，但也在比賽第61分鐘時便迫不及待地將他換下。34歲的斯內德只能看著24歲的9號德佩梅開二度，以一己之力為球隊建功。

他的腦海里是否有一刻會閃過范佩西的身影？

歲月不饒人，他亦不曾饒過歲月。

本月初在荷蘭足球年度頒獎典禮上，斯內德被授予終身成就獎。自此，斯內德共代表荷蘭出場134次，打進31球，送出33次助攻。

十五載橙衣生涯他不曾隕落，也從來無愧於心。

2003—2009：喚醒你的嚮往，溫柔了寒窗

烏得勒支是荷蘭面積最小的省份，這裡有彷彿從童話世界降臨的德哈爾城堡，供俗世的富人消遣。極盡奢華的德哈爾城堡或許沒有「哈爾的移動城堡」里那種溫柔動人的成長故事，但烏得勒支大抵是有的。

它包容了斯內德七歲以前的童年，也承載了一顆少年流浪的心。

出生於足球世家的斯內德，無疑是弟兄幾人當中最有天賦的一個。

1991年，7歲的斯內德進入荷甲阿賈克斯青訓營，2002年升入一線隊。2003年4月30日，荷蘭對陣葡萄牙的友誼賽中，不滿19歲的斯內德完成國家隊處子秀。

同年10月，他迎來了自己橙衣生涯的第二戰，在歐洲杯預選賽荷蘭對陣摩爾多瓦的比賽中，斯內德打進了國家隊首球。

一個月以後，他更讓鹿特丹媒體驚嘆：上帝只有19歲。

歐洲杯預選賽附加賽第二回合荷蘭對陣蘇格蘭的比賽中，斯內德不僅一腳遠射幫助球隊首開記錄，甚至還上演了定位球助攻的帽子戲法，最終荷蘭6-0大勝蘇格蘭，殺入歐洲杯正賽。

2004年，荷蘭在歐洲杯預選賽階段步履艱難。彼時，荷蘭足球內部根深蒂固的種族問題比起傳統「內訌強隊」比利時有過之而無不及。足球遭遇內亂，如同不諳世事的孩子目睹了大人吵架時的醜陋嘴臉。

那年的葡萄牙歐洲杯，斯內德僅在小組賽階段替補出場2次，最終荷蘭在半決賽1-2不敵東道主。

次年范佩西入選國家隊，荷蘭「三棍客」的最後一塊拼圖歸位，鬱金香的芳華終於在新時期得以綻放。

「三棍客」原本是球迷對荷蘭隊內亂的調侃，但若無「三棍客」，橙衣軍團的榮光恐怕還要再蒙塵些年月了。

羅本、范佩西與斯內德三人在2006年德國世界盃正式聚首。那時的范佩西、羅本與范尼在鋒線上披荊斬棘，而斯內德被按在後腰的位置上，不得越雷池一步，這對更擅長直接參与進攻的斯內德而言無異於一道封印。

1/8決賽，荷蘭在漫天的爭吵與紅牌之中再次倒在了葡萄牙人的鐵騎下。

2008年歐洲杯，小組賽階段斯內德連續兩場傳射建功幫助荷蘭先後3-0力克義大利、4-1橫掃法國。

斯內德的確當得起大場面先生，可荷蘭的更衣室又一次在大場面掉鏈子了。孩子是家庭矛盾的犧牲品，足球便是更衣室矛盾的犧牲品。

球隊的種族問題還沒消停多久，本土豪門的派系之爭又開始了，最終荷蘭在1/4決賽1-3不敵俄羅斯鎩羽而歸。

橙衣軍團顆粒無收，而斯內德則榮膺那屆歐洲杯的助攻王。

2010—2014：寬恕你的平凡，驅散了迷惘

2009-10賽季，在俱樂部皆步入佳境的「三棍客」攜手出戰2010年南非世界盃，無論對斯內德還是荷蘭，這都是距離世界之巔最近的一次。

我們能夠輕而易舉地說出荷蘭都擊敗過如何一流的強隊，卻拿不出一座大獎盃作為像樣的證據。

彼時的荷蘭在球場上踢得不那麼「荷蘭」，但他們沒能把「功利」玩到登峰造極。

這一年，荷蘭坐實了「無冕之王」，斯內德卻陷入了金球獎的迷惘。

南非世界盃上，荷蘭小組賽三戰全勝。而從小組賽到決賽的7場比賽，作為中場的斯內德全部首發，並打入5球，送出1計助攻。

1/8決賽荷蘭2-1淘汰斯洛伐克，第84分鐘，庫伊特橫傳門前，斯內德打空門得分。

1/4決賽荷蘭2-1逆轉淘汰巴西，斯內德打進兩球。

半決賽荷蘭3-2淘汰烏拉圭，第71分鐘，斯內德禁區左側抽射，皮球碰到對方兩名後衛腳上變線後飛入死角。

1/8決賽面對斯洛伐克，斯內德一腳穿襠射門鎖定勝局；1/4決賽迎戰巴西，斯內德獨中兩元，逆風翻盤；半決賽對陣烏拉圭，斯內德再次挺身而出幫助荷蘭殺進決賽。

2010年世界盃決賽羅本痛失單刀

世人皆嘆，如果決賽第62分鐘羅本打進了那個斯內德挑傳的單刀球，一切是否會不一樣？

可「如果」從來都是人類虛妄的安慰，無奈現實不仁。

於是斯內德只能在自己呼聲最高的金球獎評選卻連前三甲都未入時，被人懟得沒脾氣：

國米三冠王？意甲奪冠靠米利托，歐冠決賽上兩球都是米利托，你瞎喊什麼冤？世界盃五球？身為一個中場，組織調度能力還不到家就開始刷進球，你瞎搶什麼功？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居於統治地位的不再是人類，而是徒具人形的輿論。

好吧，斯內德就是個普通球星，配不上金球獎。

請寬恕他的平凡，註定只能被2010年銘記於足壇。

兩年後的歐洲杯，不合時宜的老舊戰術以及再次爆發的更衣室，矛盾導致荷蘭小組賽3場皆敗黯然出局，斯內德卻在這時被范加爾任命為荷蘭國家隊隊長。

經歷了換帥之後的國米，不再是斯內德的樂土，彼時荷蘭正值諸多老將相繼離開國家隊，俱樂部不得志的斯內德在這種情況下在國家隊被委以重任，說不清是榮譽還是負擔。

直到2013年斯內德遠走土超退出主流賽場，他成了人們口中隕落最快的巨星。

但他仍然堅定不移地同羅本、范佩西把內憂外患的荷蘭帶進了2014年巴西世界盃。

四年前的仲夏，范佩西的「魚躍龍門」在十佳進球里不斷播放，羅本的「小飛俠」風采在解說員口中被反覆渲染，總是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斯內德儼然成了最低調的那一個。

然而，無數次救主的斯內德，卻在半決賽與阿根廷的點球大戰中意外失利，荷蘭最終無緣決賽。

早已習慣，足球的悲喜向來厚此薄彼。

後來，荷蘭在斯內德缺席之時擊敗巴西奪得季軍，羅本與兒子的動人瞬間在賽後被鏡頭捕捉，梅西和阿根廷的悲劇在世人的矚目下繼續上演……

不可否認，斯內德與荷蘭足球一起，在2014年的夏天盡情將一腔餘熱發揮殆盡。

2015—2018:守著你的橙光，催著它成長

中國的80後因獨生政策被貼上「啃老」標籤為人詬病彷彿還是昨天的事，而荷蘭的80後在足壇已經英雄遲暮。

2014年巴西世界盃季軍，是荷蘭近些年來在榮譽簿上的最後一筆，那屆世界盃也成為了斯內德在國家隊大賽的絕唱。

這個成績或許一時掩蓋了荷蘭足球青黃不接的問題，但也在問題暴露時顯得愈加殘忍。

斯內德確實老了，尤其是對於一個以速度見長的中場球員來說，與衰老相伴的還有無盡的傷病。

「三棍客」再也無力拖著球隊踽踽前行，荷蘭就連在大賽正賽中亮相的資格也被剝奪。2016年法國歐洲杯和2018年俄羅斯世界盃，橙衣軍團都沒能打進決賽圈。

2017年6月9日，在世界盃預選賽荷蘭對陣盧森堡的比賽中，斯內德打進一球，幫助球隊5-0取勝。自此，他完成了代表荷蘭國家隊的第131場比賽，同時打破了范德薩的出場記錄，榮登荷蘭隊史第一人。

不復鮮艷的鬱金香須要面對的是，斯內德的國家隊生涯的倒計時。

無論是同樣常年飽經球隊內亂的比利時，還是荷蘭在歐洲戰場的宿敵葡萄牙，近些年來都妖人頻出，而曾經在足壇創世紀的橙衣軍團卻只有眼饞的份兒。

今年3月，斯內德宣布從荷蘭國家隊退役，荷蘭足球也被下了最後通牒：再無舊將可依，你必須靠自己重新崛起。

荷蘭是世界盃亞軍和季軍，而斯內德也獲得世界盃的銀球和銅靴。

俱樂部的榮譽轉眼成空，冥冥之中他卻一直與自己的國家隊互相牽絆——荷蘭的悲情即是斯內德的悲情，斯內德的光芒亦代表了鬱金香的芬芳。

老去，從來就不是過錯。

儘管歲月無聲，流向遲暮。但它會讓你想起，你的歸途。

文：江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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