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來靠的是什麼在為美國人造夢？

原標題：他一直以來靠的是什麼在為美國人造夢？

午後，Ralph Lauren 問我要不要喝酒。當時，我們坐在這位設計師位於曼哈頓中城的一家餐廳 —— Polo Bar —— 角落的一張小桌子旁。雖然這家餐廳已經開了 4 年，但我的那些時尚編輯朋友們還是說他們「高攀不起」。換句話說，並不是每個人都負擔得起這家地下餐廳。牆面是木板牆，上面掛著帶框的畫作，馬和騎手躍然紙上。在紐約，一個堅持了 4 年的餐廳必然有些過人之處，因為這裡像時裝界一樣，人們的喜好總是在變。但和 Ralph Lauren 品牌的整個歷史相比，4 年還是顯得不足論道。這個品牌本月將慶祝其 50 周年紀念日。

Ralph Lauren 先生，攝影：李奇，造型：崔丹

「我一直都喜歡經得住時間考驗的事物。」Lauren 告訴我說。他指的可能是他的品牌、他的酒（他請我喝酒時，我婉拒了）、他穿的那件飽經風霜的流蘇麂皮夾克 —— 自 1976 年來，這種夾克已經成為美國人衣櫥里必備的款式 —— 或是他自己。78 歲的他最近獲得了美國時裝設計師協會（CFDA）的全員致敬獎（Members Salute），而他此前已經兩次受封該協會的終身成就獎。他同時也是 Ralph Lauren 這家全球零售業巨頭的執行董事長和首席創意官。這家公司出售各年齡層的服飾、抱枕、遊獵風格傢具、高爾夫球袋和冰桶。當然它出售的東西遠不止如此，其中一小部分產品只在特定的季節售賣，而有些經典款 —— 比如 Ricky 包和隨處可見的 Polo 衫 —— 則終年不下架。但話說回來，這些單一產品並沒有它們背後所代表的理念那麼令人值得思考。

身處 2018 年，我們已經對所謂的生活方式品牌見怪不怪了，這些品牌不僅滿足顧客在物質方面的特定需求，而且提供了一整套的美學觀點。因此，我們很容易遺忘，這套宣傳策略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且它們的存在部分要歸功於 Lauren。後者在廣告業的黃金年代創建了自己的公司，而且一開始就很擅長打造品牌形象。他說：「那時候，一個襯衫生產商不會生產套裝，也不會生產領帶。這些產品類型彼此之間沒有關聯。我把它們聯繫在了一起，創造出了 Ralph Lauren 風格。」這種風格究竟是什麼？「當我的朋友們在穿機車夾克的時候，我穿的是網球毛衣和百慕大短褲。」他表示。為了讀者認出這些衣服所代表的亞文化，他補充道：「我穿得很學院風。」事實的確如此：在一張 Lauren 和鄰居家的孩子們的合照中，他穿著挺括的紐扣領襯衫，而且把袖子卷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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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學院風。」他幾分鐘之後又重申了一次。他喜歡學院風，所以他也以學院風為平日著裝的重點，於是他想，為什麼要設計比這種風格更花里胡哨的衣服呢？與此同時，他意識到，衣領樣式、夾克的剪裁方式之間是有聯繫的。所以，他並沒有孤立地看待它們，而是著眼於更廣闊的風格定義，組建成屬於 Ralph Lauren 的學院風穿搭法則。他告訴我，學院風服裝的推崇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屬於上流社會，他們注重禮儀和老派的東西（比如金錢和橄欖球運動）。他們是典型的美國上層階級：崇尚英國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鑒賞力卻比一般美國人高不了多少；備受奚落的同時也備受尊敬。但 Lauren 只是單純地喜歡這類人：「他們的理想院校是哈佛大學，偶像是約翰 · 肯尼迪，想住在哈亞尼斯（Hyannis，美國馬薩諸塞州一塊繁榮的地區）和新英格蘭。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沒什麼不好。」

Ralph Lauren 販售著這一整套生活方式

於是他販售著這一整套生活方式，亦或是這種生活方式的一種概念化、充滿電影修飾感的版本。在 Ralph Lauren 早期的一則廣告中，一位年輕的母親和她的兩個孩子坐在木頭和柳條製成的馬車上，母親穿著毛衣，顏色和他們身後正在跨越障礙物的馬一樣。另一則是由模特組成的靜態場景。模特們穿著白色的衣服和鞋子，站在遊艇的甲板上，各自面對不同的方向。遊艇的一側有一個年輕的女孩，金色的髮辮上扎著一根緞帶，眼睛盯著水面。Lauren 也會表現其他美國人夢想中的生活，將棕櫚樹和沙漠、小木屋和畜牧場等事物囊括在他對美好生活的設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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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打動人的 Ralph Lauren 廣告並不是那些包含模特和華麗場景的美國景緻，而是穿著舊運動牛仔褲、面帶微笑的 Lauren 本人。從賣出第一條 Ralph Lauren 領帶半個世紀以後，坐在我對面的這個男人還是廣告里那個愉快的地道美國人。雖然頭髮稀疏了一點，而且因為腳踝在一場車禍中受了傷，所以沒有以前那麼健壯了，但他依然有著極高的品味，依然過著靠這一品味贏來的美好生活。在回到紐約之前，他在科羅拉多州自家院子里度過了一段令人難忘的時光。「我常常在山間騎馬或開車。我在這兒看到了紐約看不到的風景。窗外到處都是樹和鳥，陪伴我的是我的家人。」他說。

能說出這些話的人不像是一個備受折磨的藝術家，或者喜歡說俏皮話的浮誇之人。Lauren 語調輕柔、彬彬有禮，在採訪過程中還問了我一些問題。不難想像，他會在吃飯時間從一個餐桌走到另一個餐桌，和顧客們聊天，伴隨金色的燈光籠罩著整個餐廳，悉悉索索的說話聲此起彼伏。他說：「我經常會和客人們打招呼，『嗨，你們過得怎麼樣？』大家來我的聚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這裡幾乎就是他舉辦聚會的場所。採訪快結束時，Lauren 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你的夢想是什麼？」

Lauren 也會表現其他美國人夢想中的生活

每個對 Ralph Lauren 有一丁點了解的人 —— 這裡指的是人，而非品牌，雖然這個品牌的設計幾乎都出自此人之手 —— 都知道他是白手起家的。他本名 Ralph Lifshitz，是從東歐移民到美國的猶太人，和三個哥哥姐姐一起在布朗克斯的一個標準的工薪階層社區長大。他的品味是怎麼培養起來的呢？他常常去參觀附近的紐約植物園（New York Botanical Garden），那裡是否激起了他對花卉圖案印花棉布的熱愛？他的父親是一名油漆工，經常選用牆紙而非灰頭土臉的磚牆進行家裝，是不是他的父親培養了他的審美意識？其實都不是。「我的品位和鑒賞力就這麼養成了，我也不知道它們是怎麼產生的。」他說。不過他承認，電影對他產生了影響。從小時候起，他就非常崇拜 Cary Grant 和 Paul Newman —— 這兩位演員共同代表了他的雙重美學，即美國東海岸的古典主義和西部的不羈之美。他第一次和好萊塢產生交集是在 1974 年，當時，Jack Clayton 在拍一部改編自《偉大的蓋茨比》的電影，他設計了電影的男裝，包括 Robert Redford 穿的那件精緻的淡粉色三件套西服。他說：「我曾經想要當演員，但是我覺得我長得不夠好看。」當演員更多的是靠運氣，然而 Lauren 那個時候的運氣已經很好了。

Lauren 的第一份校外工作是在折扣百貨商店 Alexander"s。他說：「我必須穿著一件藍色的制服，如果顧客說『我不想要這個了』，我就得把退貨收起來。」他快 30 歲的時候，已經在紐約市立大學（CUNY）上了幾年夜校，在 Brooks Brothers 打了幾年工，銷售手套和領帶，還在軍隊當過兵。那時，他對服裝已經形成了深刻的想法，經常在廓形和設計上對他的裁縫提出特別要求。這些想法也延伸到了他自己設計的系列中。1968 年，Lauren 受委託設計了一些打樣 —— 寬度（4 英寸）和價格（定價為 12.50 美元，市場上均價為 2.5 美元）都不同尋常的領帶 —— 從俄亥俄州的 Beau Brummell 公司獲得了一些資助。藉此，他進入了時尚行業，親自將訂單送到了 Bloomingdale"s 和 Paul Stuart 等令人夢寐以求的商場。第一批領帶的背面都有一個手工縫製的標籤，上面寫著「Polo」。

事實上，人人都可以享用奢侈品，這種想法在當時具有相當大的顛覆性，特別是在貧富差距不斷擴大、政治潮流遠離包容的時期。當我看到今年早些時候，女演員 Katie Holmes 穿著 Lauren 設計的綉著美國國旗的棉質水手領毛衣漫步切爾西時，我不禁想到自己當年生活的場景，這款毛衣在 1990 年代的美國中西部郊區非常流行。她看起來很不錯，人們對這個形象也有過很多複雜的解讀，但這個形象對我的衝擊，讓我覺得它就是 Lauren 一次極其大膽的嘗試與表達。

馬球文化在 Ralph Lauren 的美學體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五彩斑斕的 Polo 衫是店鋪里絕不下架的常青款

我在拜訪 Lauren 的路上經過了 1983 年開門營業的特朗普大廈。而 1986 年，Lauren 將位於紐約東 70 街附近的法國文藝復興風格大樓 Rhinelander House 改造成了品牌旗艦店。儘管這兩棟大樓的所有者都風靡於 1980 年代，並成為國家的象徵，但他們之間仍存在著明顯的差異。以誠實和對質量的堅持而聞名的 Lauren 被譽為一個真正的慈善家。他為癌症研究籌集了不少資金，他代表了一種更溫暖、更受歡迎的美國夢。至於美國的政治現實，他表示，「我做了我該做的，並且我不會阻止任何人。現在這個時刻不同尋常，我怎麼看不重要，但是這個時刻會過去，新的時刻會到來。」換句話說，特朗普是一種潮流，而 Lauren 一直看得更長遠。

在《Vogue》雜誌的一篇舊文中，Lauren 承認，1972 年推出女裝後不久，他就已經萌生退意。「『我認為我已經表達夠了，』」他說道。事實上，他似乎還是對時尚界馬不停蹄的日程感到驚訝。「當我第一次推出新系列的時候，我並不是很忙。而一旦你將產品銷售出去，買手們又想買新的 —— 你有新東西給我看嗎？有什麼新創作嗎，Ralph？」顯然，Lauren 並沒有離開，而是選擇像菲茨傑拉德說的那樣連續出擊，一路在巴黎、莫斯科和伊斯坦布爾開店。從嘻哈藝術家到東京嬉皮士，彼時的 Ralph Lauren 受到不同族群的歡迎，以至於 Ralph Lauren 這個標誌幾乎成了一塊白板，穿著者可以在上面書寫自己的故事。Lauren 每幾年都推出新的產品線（當我注意到他似乎特別喜歡 Double RL 產品線時，他說「那是我的孩子之一」），並將他的創新能力帶到了未來 —— 他是第一個設計完整家居系列的服裝設計師，也是第一批為女性提供定製襯衫、粗花呢夾克和其他模糊性別標識服裝的設計師之一。十年前，他的公司就推出了移動商務。2016 年，他重新制定了時裝議程，採用了即看即買政策。一些時尚編輯哀嘆這種變化，但 Lauren 從不為取悅時尚人士而活 —— 實際上，他更像是一個買手，並且仍像買手一樣思考。

簡潔有力的黑白照片是 Ralph Lauren 慣用的品牌視覺

Ralph Lauren 2018 春夏系列主打針織，一位正在曬太陽的人和她的沙灘椅相伴，但又配了一件亞麻格子呢做的晚禮服。這是經典的 Lauren 風格，他熱愛反差。他的品味總是比一般的學院風更性感、更出乎意料一些。對於秋冬系列，Ralph Lauren 選擇了一個更加折中的方向。「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都市女孩 —— 她很酷，但她厭倦了時尚。她只想整理好行頭，可能穿了一件軍裝夾克和一條裙子。」這也是經典的 Lauren 思維。

作為 2014 年溫布爾登網球錦標賽的官方服裝品牌，Ralph Lauren 設計了一系列裁判服裝和球童服裝

在一場註定充滿閃光點的周年紀念晚會之後，Lauren 的時裝秀將在中央公園風景如畫的貝塞斯達露台舉辦。儘管 Lauren 是個浪漫的人，但他並不認為自己很懷舊。「我認為我很當代。我不相信停滯不前，」他說，「我覺得我們還有 50 年，不管我還在不在。」事實上，就在今年夏天，他監督了兩款香水的發行、餐廳也推出了一款風味極佳的熱狗（靈感源於他少年時代當洋基隊球迷歲月，以及他們經典的條紋制服）、1990 年代 Ralph Lauren 運動產品線 Polo Hi Tech 的復刻版業已上市。「你必須新潮，」Lauren 說。「你也必須老派。」

撰文：Kate Guadagnino

封面攝影：李奇

圖片承蒙 Ralph Lauren 提供

編輯：馬銳

製片：Yan

聯絡編輯：於卓藝

翻譯：熊貓譯社 劉子堯

微信編輯：Antoine 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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