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故事】德國女婿也難過

結婚三年，終於遇到煩心事了。

尤利婭就像她的名字，典型德國人。性格卻像國內內向的初中女生，有事沒事都不怎麼言語。一般來說，我說這樣，她說好。我說那樣，她也說好。一開始與世無爭的甚至讓我懷疑她對我的感情。後來了解了才知道她就那脾氣。也就和薩哈在一起，她才活潑些。

我們結婚三年了，都沒紅過臉。卻為了我老媽和薩哈的生日，鬧起矛盾來了。

國內老娘六十八大壽。我們那兒的規矩，過八不過九，過整更忌諱。我家裡兄弟姐妹多，半年前就悄悄操持起來了。大姐為這事電話了我起碼三次，讓我確定和尤利婭回國的機票。臨到頭，她那裡卻出幺蛾子。

跟我這麼說的：薩哈今年七十歲，這可是個大壽，德國人也看得重。再說過完生日，天冷前，薩哈就要搬到老人院了。

薩哈是尤利婭的老媽，我的丈母娘。

老太太是那種傳統的德國女人，講究。一頭雪白銀髮，紅臉蛋，喜歡穿大紅衣服花裙子。出趟門畫個嘴唇要15分鐘。對比她女兒常年的狼爪衝鋒衣，我心裡矛盾得很。到底花里胡哨和清爽的像個修女哪種好。

我們平時不太去薩哈那兒。去時常常碰上她擦洗廚房。那廚房，哪兒哪兒都反光。牆上掛一溜兒平底鍋，像一串兒大小不一的化妝鏡。我在大學人稱土豆王子，熗土豆絲一絕，硬是沒敢在她這廚房熗過一回。那老太太還不得洗個三天。

別看講究又細心，老太太對我是真不賴。我和尤利婭那時候剛認識，還在大學。不久她就聽說了，一直說帶我這個中國准女婿給她見見。尤利婭還沒帶我去她家，她自己倒找到學校來了。在宿舍樓下的咖啡廳，老太太簡直讓我驚艷。頭髮像是新做的，紅毛衣白絲綢襯衫，直筒藍套裙，蹬雙高跟鞋。還提了盒自己烤的香橙蘇芙哩，味道讓我第一次對德國美食有了概念。過後宿舍鄰居馬丁總說，那「撒切爾夫人」啥時候再來，別忘了替他要蛋糕配方。

老太太偶爾還塞錢給我。尤利婭比我進學校早一年，慢慢我的進度就超過她了。我是常態坐圖書館，啃教授的指定書目。德國人心態則輕鬆得多。有幾次薩哈叫我去，幫著換個燈泡什麼的，那次我看了下，全給她換成了節能燈泡。走時她塞個信封給我，200歐元，還有一張紙條：聽尤利婭說你打了三份工，還總是待在圖書館。你可能需要休息，希望這能讓你鬆口氣。

她孀居多年，有時候尤利婭和我一起去看她，在陽台下大喊，讓她扔鑰匙下來。尤利婭作弄她，故意喊：Aldi這周雞蛋打折，要我幫你多買幾盒嗎？她急得在陽台上一個勁兒打手勢讓她噤聲。老太太愛面子，怕讓鄰居聽見她在Aldi購物。尤利婭總在這種地方和她作對。

現在問題來了。

尤利婭也沒提前說。我訂票時她一貫好好好。臨近9月最後一周了，下周就起飛了，她才急吼吼說，薩哈下周七十歲生日！

薩哈隆重地訂了小鎮上最好的餐館，邀請了附近的所有親朋好友。我們作為她唯一的女兒和女婿，必須出席。

尤利婭說，對這種節日，薩哈從來不看重。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這麼隆重。也難怪，七十歲啊。

一整個周末，我和薩哈在家，難得的明著吵，暗裡斗，加上冷戰。我那條叫「鉛腳」的小法斗也被她暗暗給了一腳。

到了最後，兩個人商量，事情無非三種解決辦法：

1.       尤利婭和我回中國，給薩哈留一份生日大禮。回來再單獨補過一次。

2.       我和尤利婭留在德國給薩哈過大壽，等春節再回中國。

3.       我和尤利婭分開過這個節，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現在，我就在回國的飛機上。離老媽越來越近了，心裡卻愧疚起來。

有一回去看薩哈，想在她住所附件的超市買點禮物，遇到她也在。兩個人轉悠到水果區，她一個勁兒贊葡萄真新鮮。翻撿的當兒，她忽然摘了一顆，飛快塞到我嘴裡，一邊飛速撇一眼周圍，怕被超市員工看見。那顆葡萄含在嘴裡久不下咽，想起小時候和老媽到菜市場買菜，幫她提籃子的光景了。心裡一澀。不管是中國老太太還是德國老太太，當媽的心態大都差不多吧。

以後，得常去看看她。

想不到在德國，結個婚不需要買房子，不需要有好車，可以不講究排場，卻終究還是逃不掉面臨這種兩難選擇的時刻。

讀到這兒，如果你機靈，就知道，我老媽的生日是十月一日。而丈母娘薩哈，她姓德意志，生日在十月三號。

你說矛盾不矛盾。（鬼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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